《执行坟墓》雅阙

3、泰勒的回忆

　　牧德教父的指引让克劳德寻到了属于泰勒的棺材，现在的他只需要等待夜幕降临。

　　罗伯特在葡萄园在工人们的照顾下吃掉了好几串水灵灵的葡萄，工人们被管事的女仆痛骂一顿，互相瞅着呵呵一笑，搓了搓罗伯特的头。罗伯特疲倦极了，下人们拖出来一张用于休息的补丁桌布借给克劳德。

　　克劳德将布料平铺开来，整理着四周的边角细心地用石头压好，小小的罗伯特就那样缩成一团睡在灰蒙蒙的桌布上。牧德教父虽安置好房间，只可惜罗伯特不愿一个人休息，他宁愿睡在克劳德身边。

　　月亮在黑暗中闲逛，她从没有害怕的时候似的，默默发着并不刺眼的光，柔和地抚摸着抬头的人。克劳德宝石蓝的眼睛转了个圈，望着那口酒红色的棺材，隐约发觉了同类的存在——死亡曲的扫墓人！

　　克劳德藏在葡萄架后面，低身瞧着那口诡异的棺材。

　　寂静的空气流露出恐怖的喘息声，棺材被一只手推开了，棺材中央窜出来银亮亮的光芒，那是泰勒的回忆！棺材里面跳出来一个女人，棺材外面的男人捉住了女人的手腕，并且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男人的手腕出现了一寸透明的地方，克劳德立刻会意，眼前这个男人是回忆清洁者。

　　清洁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一寸地方变得透明，只有吞噬亡者的回忆才可以恢复□□的颜色，如果没有足够的回忆使用，直到全身变得透明，清洁者就会死去。

　　当然，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完全没有一寸透明□□的清洁者。

　　“清洁者，这些回忆对我很重要。”

　　克劳德直接跃身来到男人身边，挑开了那只抓住女人手腕的手臂。

　　男人细细感受着克劳德皮肤的温度，突然露出了惊喜地表情，“您是执行者大人？我没有想到……还能看见活着的执行者……”

　　停止吞噬回忆的动作，清洁者安静地站在一边等待克劳德的命令。克劳德觉得奇怪，执行者和清洁者应该是同事关系吧？又不是主仆，何必这样客套？

　　亡灵的眼泪是金色的，一滴滴黄金般的露水从漆黑的眼睛里面冒出来着实有些吓人。清洁者听从克劳德的命令将吞噬的部分回忆还给了亡灵，亡灵的身体开始重合修复，完整的女人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清洁者和克劳德都吃惊地站在原地，因为眼前的女人太过于美丽。她真的拥有让所有人动心的皮囊，棕色的瞳孔像尘埃里钻出的天使，鼻梁高挺，脸颊细腻洁白让人忍不住落吻，且身材绝佳。

　　这就是尤金的妻子、罗伯特的母亲，泰勒。

　　“泰勒小姐，您好！初次见面，我叫冯·克劳德。”克劳德微笑着打招呼，清洁者愣愣地站在一旁吞口水。

　　泰勒眼睛里面出现了惊讶的光，她激动地闪着眼泪，“我没想到克劳德先生会亲自过来！只可惜我不能招待您了。”

　　“没关系的，泰勒小姐。我想知道关于尤金的事情，如果您愿意说，我会认真听的。若是您不愿意，我也会用最美妙的送别曲庇佑您……”

　　“啊，怎么会？我告诉您，我都告诉您……”

　　26年前，欧兰德大陆出现了关于坟墓执行者的谣言：坟墓执行者可以随意掌控亡灵，拥有执行者便可以得到一支威力不可预测的亡灵军队。几大帝国蠢蠢欲动，开始捕捉执行者，其中穆诺和冯蓝最为激进。

　　执行者代代相传，其血统尊贵而珍稀，只允许孕育一个孩子，若是出现第二个孩子，只能是夭折的下场。当时，执行者多数选择了自杀，他们不愿意被帝国利用发动战争，也不愿长长久久为亡灵吟唱送别曲，甚至好些执行者是跟随自己第二个夭折的孩子一同离开人世间的。

　　因此，执行者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三个执行者，被称为末代执行者。

　　是坟墓选择的他们，并非他们选择的坟墓。死亡把送别的曲谱送到执行者的手心，能够完成的执行者，心中必定对灵魂和生死抱有莫大的崇敬和尊重。

　　当时的尤金，意气风发，洒脱自由，是一个怀揣着美好与爱的青年。他有着浓密的金发和挺拔的腰身，眼睛是漂亮的琥珀色，像猫咪一样讨人喜欢。尤金在欧兰德大□□处游玩，却在穆诺国境驻留了好些时日。

　　因为，他在王宫附近的桃林中看见了一群游走的亡灵。这些亡灵的数量甚至比陵园中更多，尤金想要知道这一切的缘由，那片桃林的清洁者告诉尤金残忍的真相：穆诺的伯爵伊文酷爱玩弄稚嫩的少女，手段阴狠，欲望强盛。许多女孩撑不住直接死在了床上，尸体被扔进了土里。更有玩腻了的、自己毁了容的、断胳膊断腿的、喝了老鼠药的，无论死的活的一并埋进土里。

　　在一次宫廷舞会上，伊文伯爵看上了一个叫作菲比的女孩，灌醉了直接带回自己的别墅。

　　用鞭子抽打菲比的时候，伊文不小心抽瞎了菲比的双眼，女仆才惊慌失措地跑进来说菲比是托马斯的侄女，也就是当时穆诺君王的侄女！

　　伊文吓坏了，赶紧掐住了菲比的喉咙不让她叫唤以免多舌的下人知道，谁知竟然活生生掐死了她。伯爵只好将菲比埋进土里，但他极不放心，甚至睡不好觉。等到一觉睡醒，伯爵直接将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下人尽数活埋。

　　而这片桃林正是伊文伯爵的土地。

　　“为什么不吃掉她们的回忆？她们很痛苦，一定希望自己早些消失。”

　　“正是因为那些回忆苦涩，许多清洁者不愿意吞噬。清洁者吞噬回忆，并不是作为看客吃掉一块牛排那样，而是身临其境感受同样的悲痛和残忍。”

　　“清洁者会容许那么多的亡灵在这里游荡吗？”尤金反问。

　　清洁者拿出了一块雪白的橡皮，“我可以使用毁灭橡皮，不必吞噬她们的记忆，直接让她们彻底消失。只是要经历一番烈火的啃噬而已。”

　　尤金愣住了，他望着那群亡灵，听着她们开始在漫山遍野哭嚎，揪心的疼痛钻进脑海。清洁者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句话，“还剩多少个这样的亡灵？”

　　“三百个……你想为三百个亡灵送别？你疯了！”

　　清洁者望着尤金离开的背影，想要拉住那个男人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移动位置。也许，自己也希望尤金可以为她们送别吧。

　　坟墓执行者对于亡灵具有天生的吸引力和威慑力，他看着那群眼泪汪汪的女孩，她们绝望麻木，带着凄凉的冷意盯着尤金。似乎是感觉到了执行者的力量，亡灵们开始涌过来往尤金身上蹭了蹭，像调皮的孩子宠溺母亲的怀抱一样。

　　可她们，的确都是还未长大的孩子。

　　让清洁者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尤金开始拉着女孩们疯狂地跳舞，唱着那首不变的《星辰与鸟》的歌谣，酒水让尤金的脸颊红了起来，眼神迷离起来。女孩的表情从呆愣和冷淡改变成了快乐与自由，她们脑海里的回忆正在被抽离。

　　那些黑暗的、污秽的记忆钻进了尤金的眼睛，女孩们疯狂地微笑，男人痛苦地哭泣，没有亡灵安慰他，甚至没有亡灵注意到他。

　　边跳舞边唱歌，他唱完了《星辰与鸟》开始吟唱起送别曲来：“

　　末日的玫瑰啊，不要放弃开出花朵。
　　每一滴眼泪，都有架起彩虹之桥的机会。
　　末日的女孩啊，不要放弃露出微笑。
　　每一缕头发，都有合上爱情之锁的机会。
　　她们总是风雨不绝，她们总是坎坷不断，
　　带着人世间残忍的鄙薄，在深井中跳跃。
　　我为你送别，我的女孩，天上的云彩会亲吻你，
　　童话才是属于你的家园，你飞吧，黑暗会躲得很远，很远。”

　　女孩们的身体开始散发金色光芒，像是地上的星星在爬上天空。清洁者惊呆了，他恐惧尤金的身份：为什么作为执行者，却能拥有清洁者的能力？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眼睁睁看着三百个女孩的亡灵化为金粉飞向天际，绝美的画卷让清洁者感受到了恐惧。单单是执行者，就很难做到一夜之间送别三百亡灵，更何况还吃掉了她们的记忆？

　　尤金望着天空中亡灵消失前的粉末，瞬间没了意识落在了清洁者的怀中。清洁者将尤金的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无奈地叹息，“你的父母一定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同时拥有清洁者和执行者的能力，是对死亡曲的背叛啊。”

　　是的，执行者和清洁者只能是伙伴的关系，不能成为情侣，上升到夫妻关系就是对死亡曲的背叛。二者诞下的孩子根本不能承载两者的力量，很可能会催发无限的欲望导致失去对死亡的敬意，而且生存的时间也会更加短暂。

　　盈盈月光，灼灼桃花，漫天的金粉如同迷蒙的蝴蝶飞舞，跳着死亡之舞。虽然形状像极了星点，但那些如同萤火虫的光点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亡灵之火。

　　天幕的黑暗衬得一颗颗星星明亮繁多，如同一幅盛世绝美的天公画卷，在自然中唱起了轮回的歌谣。

　　欧兰德大陆著名的画师汤普森碰巧看见了这样的光景，立刻拿出画纸和颜料开始描摹，他要保存这样的美好和浪漫，画卷的名字叫作《执行人的浪漫》。他私心地将清洁者画成了一块石头，而画卷中的尤金则惬意地靠在石头上甜蜜地沉睡，眼角隐隐约约闪着泪痕。

　　这幅画很快被欧兰德大陆熟知，尤金一夜之间送别三百亡灵的传说传遍了各个帝国，没有一个帝国不想拥有尤金这样的执行者。当然，传说出现的时候，尤金已经离开了穆诺前往冯蓝，尽管尤金是一个好酒的诗人，穆诺有着欧兰德大陆最醇香的酒。

　　当时的冯蓝，掌权者是波顿的叔叔戴维斯。戴维斯希望能够用佳人引诱尤金为自己效力，毕竟《执行人的浪漫》已经彻底证明了尤金的实力。

　　冯蓝最美的女人泰勒原本是小酒馆中的歌女，这个小小的女人声称自己只嫁英雄，现实给了她足够的打击。士兵将泰勒抓进了王宫，训练她的礼仪和舞蹈，用最尊贵的服装和首饰打扮她，为的是引诱尤金沉迷女色，从而被牢牢拴在冯蓝。

　　泰勒整日眼泪淋漓，她害怕执行者。

　　大多数平民并未见过执行者，听传说只知道执行者可以操控坟墓中的厉鬼便有的怕了，泰勒也是如此。直到她在王宫看见了那幅画《执行者的浪漫》，对于坟墓执行者开始了不同的想象。

　　画卷中英俊的男人，会是自己的丈夫？

　　泰勒抿了抿唇角，开始盼望着宴会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