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本格推理》电露泡影

9、重返密室：亲爱的左邻右舍

　　这里，有一种黑暗的热闹，仿佛不在人间。半晌，门外传来了一点响动，然而余外也还是黑暗。作为开场，放在任何一出戏剧里，都能算得上离奇但也莫名。
　　祁刈只觉隔山隔海，倒像幽闭时间长了，无限壮大的自我衍生出来的幻觉。好在身边多了这么一个快要倒下的人，提醒着他清醒了几分。
　　“你还好吧？”他又问了一遍。
　　俗话是这么说的：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之前为了寻求安全感，他把人家当柜子来靠，现在人家身体不适，于情于理的他也该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
　　他干脆从背后环住他两条臂膀，宽慰道：“放心，很快就可以出去了。”如果外面的动静不是幻觉的话。
　　身陷逼仄，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轻呼吸慢说话，当然，最好是不说话，省得一会在黑暗、缺氧、焦躁的多种恐惧下失去理智与判断。
　　但，电梯里的这些人明显不懂得这个道理。他试图提醒，但都插不上话，最后也就懒得管了，这个意见领袖谁爱当谁当去吧，反正他自顾不暇，当不了也不想当了。
　　再者，听他们争先恐后的闹腾，却也不像需要他来操心，不如关心一下身边这位即将倒下的小哥比较实际。
　　“这样……你往后，靠着墙，慢慢坐下来，休息一下。”祁刈一面说着只有他二人能听清的话，一面提了口气，欲将人半扶半抱地往后稍。
　　他的左手腕一直被小哥握着，这时紧了紧，接着听见一声吸气，慢慢地吐出两个字——“别动。”
　　“……”行吧，那就好人做到底，张开双臂，敞开胸怀，尽到一个“柜子”应尽的职责——给他靠。
　　延捱了一会，习惯了黑暗的双目，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光亮，从电梯门中间的缝隙透进来。也就是说，之前的动静并非幻觉，他的精神状态也还良好，尽管他头疼脑热还口渴。
　　就这，仍不忘安慰身边身体抱恙意志坚强的同伴，“你看，马上就能出去了。”
　　算是同伴吧？能在众多游戏分区之中，选择同一个分区，还能分配到同一个副本，怎么也算缘分。
　　没能等来回应，心里先空了一拍，借着门缝中渗入的微光，祁刈转过了头，在灰色的余光里，低了低下颌，去找倚在他手臂上的脸。
　　朦朦胧胧之中，一张清秀的面容，不轻松的神色，像在忍耐什么，却从始至终没有一句抱怨。
　　“喂……你怎么样？能听见我说话吗？”他免不了流露急色，毕竟这才刚刚开始，他并不想成为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这下果然引来了关注。
　　生龙活虎的女人大喊道：“哎呀！怎么回事？！有人晕倒了！”
　　祁刈感到周围瞬时筑了几道人墙，穿墙而过的不是光明，而是一股股汗臭。
　　“都别动！”这次换祁刈这么说，“散开，他需要空气。”
　　“他是不是有幽闭恐惧症？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气短男”终于不再气短，但学会了一个词就随便乱用。
　　深灰之中，伸来了一只手，几乎贴到了小哥脸上。祁刈定睛一看，手里还握着一瓶矿泉水，不知从哪儿提溜出来的。
　　“给他喝！”“中气十足男”大喇喇道。
　　祁刈借着那点光线，顺便看了看——“中气十足男”长得“膀大腰圆”，比祁刈顶多只矮三公分，随便往那儿一杵，就跟砌了堵墙似的，难怪他一靠过来，祁刈就觉得空气又稀薄了几分。
　　祁刈尽量平缓地推开他的手，状似平常地道：“这里没有厕所，再等一等，应该很快就能出去了。”
　　话音刚落，靠在肱二头肌上的侧脸动了一动，冷不防地盯他一眼，但只眨眼功夫，祁刈腾不出手揉一揉眼，以至于无法确认到底是不是幻觉。
　　“出去以后，一定把物业打得满地找牙！”一堵墙一般的男人拧开矿泉水瓶盖，咕嘟咕嘟痛饮了半瓶下去。
　　接着是一声冷笑，“你上次也这么说。”想不到“气短男”还挺尖酸刻薄。
　　疑似被非礼的女生也加入了进来，“他们不会管的，我都反映过好几次了……”
　　搬家公司再次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下次？还有下次？我要再接这小区的活儿我就是缺心眼儿！”
　　“爱接不接！”生龙活虎的女人致力于掐灭在场每一撮嚣张的气焰，“你们搬家公司不是听公司分配吗？怎么？还能自己做主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没听说过！”
　　“你——！”搬家公司不甘示弱道：“怎么说话呢！”
　　“你怎么说话呢！”
　　好嘛，又一场嘴炮即将打响，祁刈不得不以小哥的身体为由，劝解他二人少说一句，出去以后再battle也不迟。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他即将被萦绕不去的吵闹、汗臭重创，并和身上的小哥双双倒地的危机时分，这破游戏总算有了那么一丁点进展。
　　电梯门中间的缝隙变为豁开的口子，外面有人喊了两句加油使劲，光照便从口子里挤进来，慢慢撑开了两边的门扇。
　　他们得救了。
　　祁刈也没多高兴，只是松了口气。
　　他把小哥打横抱出去的时候，这些人倒开始谦让了起来，尤其是搬家公司的人，扯着嗓子大喊着救人，比他在电梯里的一切时候都要饱含热情。
　　祁刈并不处于离门最近的位置，加之顾及着晕过去的小哥，迈出电梯门的时候，有意撑着还未适应明亮的眼睛扫视了门外，已有三人先他一步离开了电梯。
　　倒也没错，符合他脑海中的构想——他和晕过去的小哥处于电梯的中心位置，其余六人分处他俩四周，相较而言，的确有三人离门更近。
　　“快快快！有人快要不行了！赶紧拨打120！”不知谁尖声尖气地叫嚷着，生怕现场还不够混乱。
　　正是七嘴八舌七手八脚之际，还没适应新环境的祁刈，对上了蜂拥而至、试图从他手中接过小哥的人。
　　为了躲避这些人，祁刈不得不多走几步，直接来到半开窗的楼梯口，半跪之前，有意瞥了眼窗外。
　　墨色的半片天上，斜插着几根摇曳的树枝，叶片上映射着几点光斑，旁边应该还有一盏路灯。看来，规定情境下的时间是晚上，具体几点未可知，楼高约摸三或四层。
　　他把人斜倚在自己半跪的大腿和挺直的胸膛间，腾出来的一只手掐了掐对方的人中。
　　“放心，已经打了120！”人群中有人说道。
　　小哥看上去不过二十刚出头的年纪，汗湿的额发紧贴着额角和脑门，眉毛微拢，鼻尖浸出几粒汗珠，嘴唇淡淡的，却也不至于过分的苍白，整个人像一盆经过暴晒的绿植，蔫哒哒地垂下了头。
　　目前最需要新鲜空气和清净的环境，然而现实却是两样皆无。没办法，谁让人类的本质就是爱凑热闹。
　　生龙活虎的女人又发话了：“快给帅哥拿水！”
　　“帅哥”在祁刈的眼皮子底下，吞咽了口喉咙，是口渴之人听见“水”这个字产生的自然反应。
　　问题是，游戏已经开始，祁刈很难忽视看似无关紧要，但很可能暗藏玄机的细枝末节。当然，也可能是他高估了游戏设计者的智商。不管怎么说吧，以防万一，他还是需要做一个确认。
　　他接过女人递来的矿泉水，抬眼一问：“谁给的？”
　　女人倒是心安理得地回答道：“物业拿来的。你就别废话了，赶紧给他喝！”
　　这瓶水与现实生活中某品牌的矿泉水长得一模一样，祁刈很难想象，依靠发传单拉用户的游戏，居然可以拉来广告商搞品牌植入？还是人傻钱多。
　　他看了看瓶身，又拧了拧瓶盖，确认这瓶水在他之前没被打开过。
　　祁刈一只手握着瓶身，一只手托着瓶口，试探性地喂了小哥一小口，确认他能顺利吞咽之后，才给他喝了半瓶下去。
　　等了片刻的样子，怀中人浅浅地吁了口气，撑开了半扇眼皮。
　　“感觉怎么样？”祁刈问道。
　　小哥虽然精神不济，但努力挤出了一点气力，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裤兜。祁刈的第一反应是游戏线索，拿出来一看，是几颗塑料糖纸包裹的糖果。
　　“……”
　　“生龙活虎女”最先理解，“我说呢！原来是低血糖，快给他剥颗糖吃。”
　　祁刈一怔，由上至下地扫了遍自己，和进入游戏前的装扮完全不同，包括那双他最在意的科比同款球鞋，也被细鞋带的黑色皮鞋所取代。
　　如此看来，这游戏确实会自动屏蔽玩家由现实生活中带来的物品，可为什么——他看向靠在他胸口的这张脸，继而撕开了一颗糖的糖纸。
　　为什么他就可以？这不合理。还是说，这是专门针对角色的设定？
　　祁刈正准备喂他，小哥却拿走他剥好的糖，自行塞进了嘴里。
　　“啊——！！！”
　　又一声标准的尖叫，与刚进游戏的那声相比，这次更深沉也更恐惧，不同的是，来自于一个男人。
　　“发生什么事了？”祁刈身边站着穿了一身工作服、看上去像物业的人。
　　顷刻间，集中在楼梯口的注意力，都被电梯口吸引了去。然而，尖叫过后只剩一片废墟般的静寂。
　　跟大多数恐怖小说一样，必须从一开始就把读者的心吊在半空中摇来晃去，这款名为“DB乐园”的游戏也深谙其道。
　　“谁啊……说话……”“生龙活虎女”难得一见的收起了一贯的大嗓门。
　　“我过去看一眼。”一身工作服的男人道。
　　扶在小哥肩膀上的拇指动了动，祁刈低头，吃过糖果的小哥，唇色渐渐回暖，似乎恢复了意识。
　　小哥看着他，喉咙里闷闷地道：“你……去看。”
　　“……”怎么回事？把他当保镖了？祁刈无语，但还是点了点头。
　　“你能起来吗？”祁刈问。
　　小哥轻点了下巴。
　　祁刈这才放心地扶着他站了起来。
　　紧接着，一连串的惨叫，都由电梯口传来。听声音，来自于刚过去的“工作服男”。
　　“你站好了。”祁刈扶着小哥的双肩，定了定，大步穿过人群，冲到电梯口。
　　“工作服男”抬起右手，指向电梯里面，颤抖地道：“死……死人……”
　　电梯左上角歪着一米多高的木柜，柜子右侧躺着一个面容狰狞、双手掐着自己脖颈的男子，因为躯体僵直，或者已经成为了一具男尸。
　　而另一侧，临近电梯门口位置，斜倚着另一名男子，一眼过去，倒是看不出死了没有。
　　多么标准的恐怖小说的开头。祁刈不由地在心中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