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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祁迹工作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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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平常,祁刈是很愿意与小孩子们打交道的,因为不用设防,还能重温自己也曾体验过的天真烂漫。可惜,明明是既有小孩的年纪,也有成年人的算计,尤其性格更是伶俐得叫人有些招架不住。
“你要参加化装舞会?”祁刈晃了晃指间的邀请券,“还是什么葬爱家族联谊会?”玩笑间也有那么一点真实的存疑。毕竟,跟踪他的墨镜男与从前的非主流之间不能说毫无相似之处。
明明的伶俐依旧占据着上风,“祁叔叔,是你说的,只看一眼。”她诚恳地摊开一只手,“现在可以还我了吧?”
祁刈倒也说话算话,将那张神秘的邀请券放在了她的掌心。明明捏着它,两面都看了看,心满意足地收进了运动裤兜里。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祁刈道。
明明上撩眼皮,高低眉目地注目他,坦然道:“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得,没有了利用价值,不再手握主动权的成年人,哪怕面对个九岁小孩儿,也由不得自己个儿做主了。
祁刈松懈下来,冲她一伸手,无需说明什么,明明就把数学习题册交到了他手里。
“是你说的,体育课前是语文课,下课不收桌子是常有的事,语文课用过的东西最有可能放在桌上。”祁刈一面回答她的疑问一面坐了回去。
明明半转身,没坐下,双手交叠搁在胸前,平稳地等待他说下去。
“加上你对语文不感兴趣……人就是这样,对自己不熟悉的事物容易起疑,你会去着重找那几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明明讪笑着反问他:“谁跟你说的我对语文不感兴趣?我爸么?”
祁刈也抱臂看着她,“不需要谁来告诉我。我来十次,你九次在写作业,但从来没看你写过语文作业,你的语文课本跟我这张脸一样干净。”
也不知被他见缝插针的观察力还是恬不知耻的形容手法给震到了,明明一时不察,深吸了一口气。
祁刈再接再厉道:“放这东西的人也能猜到这一点,应该是熟悉你了解你平时课业情况的人。”
明明不接这茬,冷笑了一声,“你是想说,他专门挑了我最喜欢的一门学科?祁叔叔,你想象力太丰富了吧?放数学习题不是更容易被我找到吗?反正在你看来,我就是个偏科重度患者,我每天都要做数学题,放我每天都会翻的书里,不是更——”
“不。”祁刈截断了她,“不但不危险,还会特别的安全。”
像有无形的箭簇射向她的命门,她些微后仰,好歹是稳住了,但面孔仿佛霜打的茄子。
祁刈故态复萌,悠然地喝着那罐没喝完的可乐,一种造作的不在意。
这次,明明倒不催促,大概正在脑海中串联着各个线头。
祁刈搁下可乐,满足地一叹,道:“没错,正因为你很熟悉,你反而不会认真去翻阅它。”他拿起那本数学习题册,“你翻书的习惯我也见识过了,这样,对吗?”他将大拇指摁在书口,从第一页开始快速地过了一遍。
明明吞了口唾沫,不依不饶道:“可是!就算是这样,那也、那也——”
“是,就算猜中了你的心理,只要你有翻过这本,就有极大的可能找到。”祁刈的食指轻刮了下一侧眉峰,书页停在130-131页,摊开在明明面前。“所以,只能对书本身做一点手脚了。”
明明一把夺过那本习题册,瞪圆了眼睛——130与131页,两页纸的书口位置都被撕去了一小截,纸张的长度比其他页要短。
“只要把这两页的边缘裁掉,不论你从第一页,还是最后一页翻,夹在这之间的纸片儿就会像隐形了一样,被你忽略过去。”
明明摸了摸锯齿状的纸张边缘,垂下了上眼睫。
“你对数学向来自信,只会关注你没做过的题,做过的,你就不会再多看一眼了。这人也知道你的习惯,有意选了你已经做过的部分来放这个。”
如此一来,明明就能在惯性思维和一点点“诡计”的加持下,遍寻无果。至于她来求助祁刈,不过是一场临时起意。
祁刈抬了抬左手,看了眼表盘,下午三点五十分,距离他出门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小时。“好了。”他颇有点总结陈词的意思,“轮到你了。”
可毕竟是两样了。他不但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还为她解开了其中的谜题,对明明来说,已经足够了,足够到可以立即转身走人。不过这到底是她的地盘,要走的人也不该是她。
她从容地回了位子,从另一侧的裤兜里拿出那支智能手表,带回原本的手腕上,仿佛刚才的一切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
幸而祁刈早有判断,也并不觉得难以接受。
她不说,他可以说,反正事实如何,也并不能听她一面之词。
“你同桌,真叫小宇?”祁刈选了个不重要的问题先抛出去,降低她的戒备心,也给她留下一块反驳的余地。
已达目的的明明不再十分的盛气凌人,甚至带着一层言笑晏晏的表象,“我以为你会问我,是不是真的偏科重度患者呢。”说着点了两下智能手表,“今天谢谢你了祁叔叔,明天还来吗?我让我爸爸请你吃面。”
祁刈由自说道:“他毕竟是你同桌,对你也有一定了解,非说是他做的,也不是没可能。”但,一个比明明还要心思深沉的小孩,这种概率又有多大呢?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忍了下来,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我还要写作业呢,再见了,祁叔叔。”
祁刈心里有底,也无需得到她的确认,仰头喝完最后一口可乐,起身走到了门口,点亮手机屏扫码付款。
这节小插曲就此落下帷幕,祁刈又回到现实中去解决更无解的题。
回到工作室,原想捋一捋近期的收支状况,天热又食困,睡意沉而密地压向眉心,他刚挨着沙发边沿,几乎立刻就失去了知觉。
梦里的场景像一幅下手过重的七彩油画,一头撞上去,一重重的晕,跟没戴近视眼镜就参加游园会似的。可残存的意识里,祁刈分明记得自己没有近视眼。
很快,他从各色明亮中锁定了一抹漂浮于半空的鲜红色块,盘旋着游移到他面前,定了定,一点点黯淡下去,浮现出轮廓,他认出是穿红毛衣的明明。
明明略沉下巴,瓦片似的刘海下,圆撑的眼睛从下往上端凝着他,唇角平直地慢慢地向上勾勒出一个弧度。
祁刈记挂着没问完的问题,正要开口,就见明明身后划出黑和咖两股油彩,汇聚一处,扩散成一个高挑的人形,是跟踪他的墨镜男。
祁刈没有开口,意识里发出声息:你们俩怎么会在一起?
墨镜男也盯着他,好似能透过他的意识听见他的声音。因为随即,墨镜男一勾唇,一只手搭在了明明肩上,两个人,四只眼,直勾勾冲着他,让他头皮发麻。
后来他们还说了什么,他不大记得了,只觉得脖颈的位置隐隐作痛,他于朦胧中醒转过来,原来是横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脖子就枕在硬邦邦的沙发扶手上,膈得难受。
他扶着脖子坐起来,眼前景象转了两圈,差点又躺倒回去。这一觉睡得着实难受,他不禁这样想着,抬手看了眼时间。下午六点二十分,他睡了两小时这么久。
手机又不知甩哪儿去了,他扶着后颈绕着不算大的房间踱了两圈,撞翻了一次皮椅,弯腰再起的时候,瞥见了办公桌上一堆文件下的手机的一角。
小赵的未接来电夹杂在十几通催债号码中,尤为的清新脱俗——估计是收到了工资,专门打来感谢他的。
祁刈顺势坐到桌前,支棱着胳膊肘,指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也尝试把缠作一团的思绪捋了一捋——
他奶奶的房已经租了出去,保证他每月有一笔稳定的进账,他自己的房卖了用来抵债,虽然远远不够,他之前搬家的行李暂时搁置在他哥们儿家,这些天没抽出时间处理,其实也没多少,他决定一会就拿回来,从今以后就在这不足40坪的工作室安身立命。
他跟他哥们儿发了微信,提前知会了一声,冲了个冷水脸,在天将将擦黑的当头出了门。
从前,他是打球喝酒吆五喝六,从不缺人。被他爸坑了以后,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暂时没发现谁把他微信拉黑了,但也仅此而已。只有这大学室友兼酒友程原,两年前买婚房找他借过十万块,到现在也没能还完,这次看祁刈落了难,反而有了点惺惺相惜的味道,主动帮他搬家、寄存行李,虽然他那点东西也占不了多少地方就是了。
如今小赵走了,大方向上也尘埃落定了,祁刈也不打算再麻烦人家,今晚就把行李搬回他这小破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