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妖》九方莲

71、阴时阴日

　　“七个？”郑荀依言再次数了一遍，仍然只有六个人。

　　“这位姑娘，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听见郑荀略带严肃的声音，这姑娘笑得更开心了。

　　郑荀身后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阵弱弱的声音：“那个……还有我。”

　　出声的位置就在他身后不远，郑荀不动声色地换了个方向，朝角落里仔细看去。角落正好背光，黑乎乎的一片，蜷缩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那姑娘笑声忽然停了，不满道：“你怎么没被吓到？”

　　金跃甲嘟囔一声：“你以为谁都像你啊？”

　　那姑娘咬牙切齿道：“金跃甲，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什么都没说。”

　　郑荀对角落里的黑影说：“这位……不如你过来和我们一起？”

　　那黑影动了动，缓慢地爬了过来。

　　原来是一个十分瘦弱的少年，他微微低着头，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安。

　　“不用怕，我们一起想办法。”郑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叫郑荀，你叫什么名字？”

　　“不就是一个小乞丐么。”金跃甲不屑的声音传来。

　　那姑娘冷哼一声：“金跃甲，你这张嘴不想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撕了。”

　　金跃甲又缩起来不说话了。

　　郑荀温和道：“不用理他，你说。”

　　少年低着头小声说：“我……我叫宁春来。”

　　这时宋梧也走过来。

　　他看着几人道：“既然我们都想出去，不如先弄明白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来？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郑荀点点头，率先说：“我是去流霞馆窄巷等人，不小心看见黑衣人扛着你跑了，结果一回头自己也被迷晕了，纯粹是倒霉。”

　　“……”宋梧顿了顿，接着说，“我的确是去了窄巷茅厕，出来时碰上了黑衣人。”

　　“我当时正在院里干活，”秦小苔补充道，“是晚上。”

　　“我……我本来是去买东西的，我和我家小姐在街市上。”苒珠声音很小。

　　宋梧对一旁的宁春来笑了笑：“你呢？”

　　宁春来结结巴巴道：“我的阿黄跑丢了，我在找它的路上被人敲晕了。也不知道阿黄现在回家了没有。”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变得担忧起来。

　　郑荀问：“阿黄是谁？”

　　宁春来道：“……是我小时候在路上捡的狗，我没爹没娘，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但是自从有它陪着我就好多了。”

　　宁春来说完还傻傻地笑了一下，突然发现宋梧看着他，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该我了吧？我可就不一样了！今日你们就先记住我戚萧萧的大名！”这姑娘语气听起来还有些激动，“我路过一个算命摊子，那算命先生说我是富贵之相，有飞凤之命，将来母仪天下！我就让他好好给我算了一卦，之后我离开那里没过多久就被带到这里来了。要是让我知道谁把本姑娘关在这里，我一定要他好看！”

　　“……”几人难得一起沉默。

　　郑荀心道，这皇后可不兴当啊。

　　不远处的金跃甲这时候逮着了机会，他虽然没过来，但是却一直侧着耳朵在听。

　　金跃甲笑得直拍腿：“就你这样的，还飞凤之命母仪天下，我要笑死了！这是哪个神棍？这明显是在骗你，你还当真了，哈哈哈哈哈……”

　　“本小姐的爹可是御史大人，有什么不可能的？你再敢笑，信不信我现在就过去撕了你的嘴！”戚萧萧伸出手比划了两下。

　　金跃甲闻言笑得更欢：“我怎么听说御史大人只有一嫡子呢？哦对了，好像还有个庶女，嘿嘿，就你这庶女也想母仪天下？做梦去吧！”

　　“庶出的怎么了？关你屁事！”戚萧萧站起来，咬牙切齿地冲过去对金跃甲一阵拳打脚踢。

　　剩下的人看得目瞪口呆，都没想到金跃甲这么个块头竟然毫无还手之力，被戚萧萧打得缩成一团直求饶。

　　“我错了，再也不说了！我不敢说了，不敢了！”金跃甲认错倒是快，他本还想着旁边几人能来帮他一把，拉开这个泼妇，没想到没一个人来帮忙，都坐在那里冷眼旁观。

　　这是什么冷漠的世道啊！

　　戚萧萧满意地坐了回去，郑荀道：“这样的话听起来的确是凑巧。”

　　喂，怎么没人问他？他还没说呢！金跃甲哀怨地缩在墙角，想说话又不敢开口。

　　宋梧看了他一眼，金跃甲眼神都亮了。

　　“我……我我是……”

　　戚萧萧道：“没人问你，自作多情。”

　　金跃甲一口气没上来，担心戚萧萧上来揍他，又安分地缩了回去。

　　郑荀道：“不如就让他把话说完，一句话说个半截，不仅他难受，我们也难受。”

　　戚萧萧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金跃甲差点感激涕零，他吸了吸鼻子，委屈道：“我、我就是去弄个符。那什么，我听侍从说玉枝巷有个方士符挺灵的，我就想试试。结果出了巷子就这样了。”

　　戚萧萧问：“你弄什么符？”

　　金跃甲支支吾吾：“就……就那种让人倒霉的。”

　　“真缺德，这不报应来了？”戚萧萧嗤笑一声。

　　“我又不是乱用的……”金跃甲自知理亏，又见戚萧萧瞪着他，便不敢说话了。

　　“等等，我突然想起来，那天给我算命的人就在玉枝巷外。”戚萧萧眉头一皱，声音一扬，吓得金跃甲浑身一抖。

　　秦小苔也说：“我之前也遇到过一个算命先生，不过不在玉枝巷，我只是碰巧路过，他叫住我，说我有血光之灾，他有化解之法。”

　　苒珠道：“我也是，我本来是想买些吃的就回去，刚好那人在旁边，他说我命中有一劫，会失去最珍贵的东西，可我不想失去我家小姐……呜呜呜……”

　　“我也不想失去阿黄，”宁春来低着头说，“有个人说他能帮我把阿黄引回来。”

　　郑荀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怎么感觉不太对？

　　他望向宋梧，只见宋梧淡淡一笑：“那人说我命不久矣。”

　　现在只剩郑荀还没说了，几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皱眉道：“我没遇见过你们说的这种人，而且我从未去过玉枝巷。”

　　众人都陷入了沉思。

　　其他人都是遇到了算命的……算命？

　　郑荀目光一沉：“你们都算了命？”

　　宋梧道：“给了生辰八字。”

　　其余几人跟着点点头。

　　郑荀看向点头的宁春来：“你也给了？”

　　宁春来弱弱道：“他说因为我是阿黄的主人，需要生辰八字和随意一件东西，这样才能把阿黄引回来。”

　　“难道是和生辰八字有关？”秦小苔敛眉道。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声音，片刻后有人打开了门，将两个人放在了地上。

　　显然又是被抓来的人。

　　不过另几人意外的是，其中有一个人动了动，随后便坐了起来向他们这边看了一眼，或许由于比较暗，那人似乎被吓了一跳。

　　郑荀突然起身向门口处走去，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竟然是阿姐！

　　郑湘也看见了他，眸光迅速闪过一丝波动，随后又平静下来。

　　她小声道：“他们怎么会把你也抓来？”

　　这话不知是说给她自己听的，还是说给郑荀听的，虽然郑荀听见了，却有些不理解这话的意思，他不明白阿姐为什么看见他在这里会诧异？

　　郑荀忍住了脱口而出的“阿姐”，低声问：“你们可有受伤？”

　　郑湘摇摇头，示意他放心，然后将昏迷的秋夕也叫醒了。

　　戚萧萧也走过来，疑惑地看着郑湘问：“你怎么会醒这么快？”

　　郑湘道：“我也不知道，我在半路上就醒了，但是怕被他们发现，便只好装晕。”

　　郑湘看着郑荀道：“我听见他们说，似乎是要找九个阴时阴日生人。”

　　几人神色一变。

　　“我就是。”秦小苔面色凝重起来。

　　宋梧说道：“怪不得，我也是，不过我想，这应该就是我们被带到这里来的原因了，只是他们找阴时阴日生人做什么？难不成是要献祭？”

　　说完他还眯着眼笑了笑，平日里戏文看多了，总会想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但其他几人脸色就没那么好了，尤其是一说到“献祭”这两个字，金跃甲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郑荀神情凝重了几分，不只是因为宋梧提到“献祭”，还有一个原因——阿姐刚看见他时的诧异，以及接着说出的那句话，难道是在疑惑他一个非阴时阴日生的人怎么会被抓来？难不成……阿姐她想起来了？

　　郑荀按捺住了激动的心情。现在并不是个好时机，等他们出去之后再说也不迟。

　　现在最关键的是他们要如何出去。

　　秋夕紧挨着郑湘坐下，从一进来便没说过话，一直低着头默默听其他人谈论。

　　直到郑湘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柔声说：“别怕。”

　　她才突然抽泣起来：“关姐姐……都是我连累了你……”

　　所幸有两个认识的人在身边，秋夕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秦小苔面色担忧：“他们要找九个？现在刚好有九个人。”

　　郑荀道：“可我并非阴时阴日生人。”

　　郑湘看了一眼郑荀，说：“我也不是。”

　　两人四目相对，郑荀终于放下了心。看来阿姐是真的记起他来了。

　　“那不是还要再抓两个人？”戚萧萧话音刚落，门口便又有了动静。

　　这次依然是有个人被放进来了，不过这回黑衣人放下的时候动作非常小心，似乎是怕把人磕到碰到了，末了出门的时候还叹了口气，好像含糊地说了句“可惜了”。

　　这句话显然不是郑荀听错了，因为其他几个人也都听见了，尤其是戚萧萧还哼了一声：“我现在脑袋还疼呢，也不见放我的时候小心点儿，磕坏了未来皇后的头他们担待得起么？”

　　“……”

　　戚萧萧好奇地走过去，想看看是什么人这么大阵仗，却没想到刚看清对方的脸便愣住了，随后忿忿道：“这些可恶的好色之徒！”

　　这是个极美的女子，戚萧萧捧着脸呆呆地看着，甚至还想伸出手去摸一摸人家肤如凝脂的脸蛋。

　　只不过她的手还没摸到，女子便睁开了眼，眸中闪过一抹锐利，一把钳住了她的手腕。

　　戚萧萧浑然不觉，依旧沉浸其中，直到女子被她看得皱了眉，戚萧萧道：“仙女姐姐，你皱眉更好看了！”

　　“……”身后众人都莫名地转过了头。

　　而一直躲在秦小苔和郑荀身后的苒珠却盯着门口那女子看了许久，她蹙着眉，轻轻拉了拉郑荀的衣袖，小声说：“你看她是不是有点像那个谁？寻芳阁……灼华姑娘。”

　　郑荀也正是这么想的，灼华是让人见之不忘的长相，除非她有个孪生姐妹，否则这绝对是灼华无疑。

　　那女子松开戚萧萧，并不打算理她，而戚萧萧则激动地跟在身边，开心道：“仙女姐姐，你和我坐在一起吧。”

　　她特意给女子让了一处空位，女子对她微微颔首，便坐了下来。

　　她眸光冷淡地环视了一圈，视线在郑荀和苒珠身上停留了一瞬，说：“我叫颜若滢。”

　　颜若滢从一醒过来便十分冷静，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自己会来到这里，脸上也没有好奇之色，说了名字之后，便不再开口。

　　郑荀现在不敢确定这到底是不是寻芳阁的灼华姑娘。不过是能如何？不是又如何？既然都被抓到这里来了，他们几个人就算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而且目前最重要的也不是这个。

　　秦小苔询问道：“颜姑娘也是阴时阴日生人？”

　　颜若滢点了点头。

　　现在大家心中都有了猜测。

　　十个人里八个人都是一样的阴时阴日生人，那么剩下的两个为什么会在这里也就不重要了，反正都已经被抓来了，就算外面的人发现有两个人不是阴时阴日生人，也不会将他们放回去。

　　颜若滢问：“这与何时生有什么关系？”

　　“我来给仙女姐姐解释！”

　　戚萧萧眼神一亮，声情并茂地讲完了来龙去脉，甚至连一点细节也不放过。或许是这热情打破了颜若滢淡漠的神情，她温和地对戚萧萧道了一声谢，戚萧萧开心地差点跳起来。

　　“那便是说，还差一人？”颜若滢目光一转，淡淡扫过眼前几人。

　　“说是要九个，他们两个又不是，后面肯定还会再抓一个来。”戚萧萧这下没了说笑的心思，等最后一个人也被抓来，那九个人不就够了吗？想也知道人够了不是好事，说不定他们死期就到了。

　　不行不行，她怎么能死？将来她还要母仪天下的！

　　戚萧萧一愣，突然意识到，既然她是被算命的坑了，那算的命还能信吗？

　　该死的神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