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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软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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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便远远地见着扶摇阁的楼身,这项工程所耗人力物力巨大,与之相应的,施工效率也非比寻常。不到一月,地基和大半部分的主体结构就已经有了雏形,即便还未完全成型,却也能看出这座楼阁的巍峨绝非寻常行宫可比。
“此阁若成,说不定真能算是古往今来的名工一件。”谢行周勒马仰望着高耸的楼身架构,喃喃道。
“行周兄弟,怎么干站在外面,快进来快进来。”
顾琛手里拿着一部分图纸,看方才门口的将士跑外面去迎人就知道是谢家那小子来了,果然再一回头,就见着谢行周在马上发愣。
谢行周闻声翻身下马,大步走来,难掩眼中欢欣之情,“顾兄,这是还忙着?我今日出宫时碰到祁伯伯,他新得了一幅汉朝的画作,珍爱得很,顾兄今晚若是走得开,就与我一同去祁府赏画,可好?”
顾琛一笑,晃晃手里图纸,“还要忙上一小会儿呢,况且之前老师提点过,如今他与我同在京城,凡事要避嫌的好,你也是,别给老师和自己惹上麻烦。”
“也好。”谢行周想到父亲似乎也在这方面谨慎的很,当下也不勉强,注意力又盯向他手中的图纸,“这扶摇阁的图纸,难道是顾兄亲手所作?”
顾琛本要递过去的动作一顿,又不露痕迹地把手收回来,“当然,别的不敢说,这百工之术京城里我顾家认第二,可就没人称第一了。你且再等个三个月,天下第一高阁就会在我顾琛手中呈现出来。”
谢行周随手拉张胡床过来,坐得自在,“好啊,小弟恭候顾兄的大作。”
顾琛的目光带着宠溺疼爱,看着谢行周眉眼张扬,眸中清澈,不禁道,“若是我自家弟弟也如你这般懂事,我定是能多活十年。”
谢行周抬眼瞧他,不解问道,“顾兄不过而立之年,怎么说这般话。不过很少听你提起你弟弟,他可是需要你帮他什么?若是能帮得上,我定为顾兄分忧。”
“他的事儿,不提也罢。”顾琛将图纸好生收好,言中又恨又悔,“行周是君子,不需得被他的事沾一身晦气。”
谢行周瞧着他面色极差,劝慰着,“再怎么说,他也非孩童,顾兄定然是能帮则帮,尽力便好。还是那句话,若是用得着,我也会尽心为顾兄分忧的。”
顾琛欣慰地拍着他的臂膀,眼里终于有了点笑意,“你这份心,愚兄记着了。”
忽有个小厮从大门口小跑进来,四面环顾着寻找谁的身影,顾琛面朝的方向刚好瞧见,“好像是你们家的小厮。”
谢行周闻之回首,朗声问道,“在这儿呢,何事?”
小厮脚步不敢停,奔到谢行周身前的时候话都说不顺,显然事情要紧。谢行周蹙起眉来,“慢慢说,莫慌。”
“老爷让我来禀少将军,张弛...酗酒,死了。”
顾琛惊得差点掉了下巴,前些日还在自己面前拿着刀子要砍人的朝中大将,皇家外戚,说死便死了?却见谢行周连个惊讶的样子都没有,沉声继续问着小厮,“宫里可有动静?”
“太后宫里确实是翻了天了,可是张弛的死因一传到宫里,陛下便下旨即日安葬,不得耽搁,想必也是觉得十分滑稽,不肯让人再议了。”
顾琛不停点头,“是啊,是啊,好歹是朝中四品大员,陛下不过是罚他几日闭门思过,他就死于酗酒实在是...”有伤天威,有伤天威,死了还能惹得陛下烦心的,少有。
谢行周心下了然,唇边露出一丝轻蔑笑意,“这法子不雅,但很妙。父亲怎么说?”
“呃,老爷说...”小厮面露难色,他也不知这话当不当说,见谢行周没反应,还是咬牙说下去,“老爷说既然是陛下的意思,那即刻起,宫内的殿前卫就要固防,免得有不该出去的人溜出去,老爷说...这事儿他不方便,还是少将军去办为好。”
这老爷子,心思净琢磨自家儿子呢。
顾琛忍住笑,早些年便觉着谢骁颇能洞察圣意,若不是先帝忌惮士族,恐步晋朝后尘,朝中的第一执政大臣定是谢骁,可惜新帝即位后屡屡与两位辅政大臣朝上争执,或是干脆晾着群臣拒临早朝,要不然谢骁定是还能再有些作为的。
谢行周早就习惯自家父亲的性子,不冷不热地应了声,“我即刻就去办,你去回禀父亲吧。”
转头对顾琛拱手致意,“顾兄,我先去宫里了,这边若是有事就差人去值班房叫我,诶,要是改主意了想去看画也一定得叫我啊。”
顾琛忽想起什么,抓着他的袖口低声道,“去罢,不过可别撞上太后,张弛与你有过节的风声在这儿都传开了,太后看见你定要为难你的,小伙子放聪明点,别引火烧身,再进一次九层台。”
谢行周倏然想起女子那日一脸真诚无辜,吐出的话语却让人恨得牙痒痒,“九层台的这间牢房,以后就为谢少将军专门留着了哦,我们定会日日打扫的。”
想到这儿便忍俊不禁,回应了一句让顾琛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想入非非的话,“进就进吧,刚好那有我的房间。”
顾琛不懂,真的不敢懂。
谢行周一跃上马,稍稍轻斥让马儿踱步出了大门,刚要狠狠一蹬马肚奔驰前行,就见一个与顾兄模样相像的中年男人驱着马,洋洋洒洒地进了大门朝顾琛方向过去,与自己擦肩而过。
他停下动作,回首去看这个顾兄口中不提也罢的弟弟。
不同于顾琛的眉眼谦顺,不喜刀兵,周身文人气质,顾玦对骑术的熟稔程度他一瞧便知,定然是长期练习驭马的老手,入扶摇阁重地如入家门,并不下马通报,也不是个谦逊守礼的,还真是像让顾兄为之担心的人。
不过一个白丁,即便嚣张跋扈了些,不害人性命、不在朝为官,就不至于丢了命。想到这,谢行周安下心来,策马而去。
“阿兄,几日不见,怎的这般憔悴了。”顾玦下马,掏出帕子自顾自地给顾琛擦汗。
顾琛眉头紧锁,想一把打掉帕子的手最终还是只握住了顾玦的手腕,把人扯过来附耳,“你来做什么?出京五日,可是把钱借回来了?这事儿就不能等我回家再说吗,若是被人发现了端倪,你我今日非得丧命于此不可!”
“我不过是几日没见阿兄,想阿兄了而已。”
顾玦见着对方的脸色并未好转,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嗤,歪着脑袋端详着兄长的脸,“不过,以我阿兄的能耐,在图纸上稍稍改上那么几笔,就能替国家省了几十万两银子,皇帝谢你都来不及,怎会砍你我的头呢。”
“胡闹——”
顾琛握着对方手腕的手死死攥紧,察觉不对又猛然左右顾看一番,才道,“为了那份钱改了图纸是保你性命的权宜之计,你以为这座楼阁少了那几十万银子不算什么?我告诉你,即便是我,也不敢保证这座楼不会随时倾塌。不然你以为我日日守在这里琢磨这一纸图稿是为了什么!”
顺了口气,半是劝导道,“你在外面赌坊欠下的滔天巨债,再如何也不该用朝廷拨下来的银子周转,阿兄可以陪你去叔伯家去借,哪怕卖了房产,也不会让你...”
顾玦忍不住冷笑,不耐打断,“阿兄是不是清官儿做了太多年,脑子转不过弯来?朝廷拨款的项目多了,哪次是原封不动、分文不少的拨到下面的?您可是工部的头儿,这么个肥差干了三四年了,愣是干得我们家清贫如洗,赌坊的喽啰都敢威胁辱骂你我!您的为官之道,我不懂,我只与您说,没了这份钱,赌坊明日便取我的命,阿兄做决断吧。”
“也只能算得上中饱私囊,当一回贪官,却能换我一命,阿兄若觉着不值,现在就给我一个痛快,也免得我被那群赌徒侮辱。”
那细长的脖子故意暴露在顾琛眼前时,顾琛是真想掐死他的。
他的眼睛已变得布满血丝,盯着那颈上凸起的血管,喉结滚动。至亲之人以命相胁,这苦他咽也得咽,不咽也得咽。
只遥想当年他在祁公门下求学时立过的誓言,对朝廷和百姓的那颗甘愿舍身为国之心,却在今日被这区区几万银两污了个透彻,便觉着心如刀绞、不能言语。
“你啊...”他觉得浑身力道解个干净,缓缓坐在方才谢行周搬来的胡床上。
顾玦俯看着兄长,见四周无人,终究还是不忍见他如此耗费心力,“阿兄放心,今日你成全了我,来日我也定不负阿兄。”
顾琛笑了笑,拿什么不负,就拿不知何日才能赌赢的那几个银子吗。
见顾琛默不作声,顾玦抬眼瞧了瞧周围,轻声叹道,“阿兄,再坚持一些日子,我们的好日子就会来了。”
......
谢行周进宫布防时,倒是看见那个方才在脑中一闪而过的女子。
女子显然刚从陛下的紫云殿处出来,仍是一副垂着眼帘静静沉思的乖顺模样,感觉到有人注视,稍稍抬头,“谢少将军,好巧。”
“臣,见过长公主殿下。”谢行周致礼,也不拿自己当什么陌生人了,自顾上前与人同行。
秦姝冷不防偏头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当值吗?跟着我作甚。”
谢行周目光看向远处,玩味道,“臣一想到不久后又要进九层台跪着与长公主回话,就忍不住想与长公主多并肩而行一些时候。”
秦姝被逗得眼尾也沾染了些笑意,“怎么?几日不见就着急回来了。”
“几日不见,长公主就摘了朝中四品大员的人头,臣还真不敢低估长公主的效率。”
秦姝扬眉了然,这人此刻还在宫里哪是什么当值,是来帮着自己拦着太后的人出宫验尸的,正在这等着自己,好让自己给他交一句实话呢。
“你说的那事儿我虽未查个透彻,但也能证实,张弛确实是想在你父亲入通阳关后直接把大军闷死在那,他死的不冤。我虽对谢家并不亲善,但尔等还未做这自损家国之事,我就不会让你落得这个下场,你且安心。”
“看来今日想听殿下一席真话,难啊。”谢行周轻叹。
秦姝顿了一顿,今日心情尚佳,又仔细想来,有些话说不说出来区别也不大,“即便张弛活着,你也不会从他口中知道当年背后的人究竟是谁,我是怀疑以他的能耐根本就不配知道自己被谁利用。你若是要查,我可以把我得到的人送你,算是全了你这几次的人情。”
谢行周停下步子,转身与她对视,“殿下慷慨,但我相信我看到的东西,殿下留着他,会比送给我更有用,而且殿下不会放弃用这条线索做想做之事的,是也不是?”见对方半眯着眼,目光闪烁,他得出自己的结论,“殿下明明可以与我是同路人。”
秦姝由衷的觉得,谢行周是蛊惑人心的一把好手。
这事儿只可惜在,自己没有那颗完整的赤子之心由着他蛊惑。
“好,那便说点实在的。”秦姝自己都未发觉自己笑意里的那抹嘲弄,“张弛,诱导太后亲临九层台,而九层台成立之初就有规矩,除内部台间之外,只有历任君主有资格踏九层台办案。他们,挑战了陛下的权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