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川》狮子的太阳

82、凡城左右

　　柔川听了玉渊的回答，由衷地觉得自己之前可能是对他有所误解，不然怎么会总觉得他不像是救世的仙尊，更像是灭世的魔头呢？一定是他几次孤注一掷地搏命实在给了她太深刻的印象，让她不自觉地忽略了他身为仙尊的事实。

　　破除心魔之后的玉渊也许才是原本的玉渊。

　　“既如此，进城做什么？直接去寻那些个仙人不就行了？”柔川道。

　　“找到了之后呢？”玉渊笑笑，“杀了他们吗？可是就现在而言，他们还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有凡人因他们的参与而枉死，甚至于他们还可以说自己入世是来救世的，不是来参与战乱的。”

　　柔川惊讶不已，竟然还能这样？

　　玉渊道：“仙人也是人，我们都是从人到仙，有些习性始终还保留在我们的身上。”

　　两人边聊边走，忽然发觉街道两侧的人看他们的眼神不大对劲。

　　这街道两侧也有些不大对劲。

　　左侧都是男的，右侧都是女的，隔着中间宽阔无比的石板路，泾渭分明。

　　柔川和玉渊停下来的时候，他们都直勾勾地看着，眼中尽是谴责。走在他二人身后十数步之远的独孤北北则直接被左侧的人拉入他们的阵营。

　　柔川和玉渊对视一眼，各自往左右退开两步，空出中间的位置来，两侧的人才各自去做自己的事，不再盯着他们看。

　　他两个继续往前走去，这才发现，两侧的人都只顺着两边走，连道路中间都不会踏过来一步，更别说走到另一侧去。

　　柔川传音给玉渊：“这是怎么的？这个城池的特色？”

　　玉渊也用了传音：“应该不是，从来没听说凡间有哪一城或哪一国是这样的情况。”

　　“这就奇怪了。”柔川道，“我问问。”

　　柔川往寻了个店主，正要开口询问，那妇人自己便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姑娘诶，刚来我们这儿？从哪里来的？听说国都都没了，你可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柔川只能先回答她的问题：“天武国都方圆千里都没了。”

　　那妇人吓得脸色大变：“那得死了许多人罢，这几日里到我们这里来的流民越来越多了。”她转向旁边几个人道：“可见这天是要变了。”

　　左近几个妇人见柔川停下来搭话，也过来七嘴八舌说起来。

　　说来这泾渭分明的街道也才变成这样没几日。

　　起因是城主夫妇吵了一架。

　　城主觉得他们成婚也有几年了，该生个孩子继承家业，夫人觉得如今已有战乱之象，这个时候生孩子，如此朝不保夕岂非是生出来吃苦的，要生也得天下安定之后再说。

　　据说当晚城主府灯火通明的吵了一夜，从生孩子这样的大事吵到鸡毛蒜皮的小事又吵到你是不外头有人的大事。

　　第二天城主就拉了一支队伍起来，说要去平定天下，让夫人安心在家生孩子，等孩子生出来了，这天下也能继承了。

　　夫人一听怒了，也着手拉了一支队伍起来，让城主自己留在家里生孩子，天下她也能打。

　　两人这一吵架，就把城分成了两半，左城归城主，右城归夫人，连城门口上都挂了两个牌子，一左一右，谁也不挨着谁。

　　说起来这座城池一开始也不叫做左右城，而是叫做左城和右城。城主是左城老城主的儿子，夫人是右城老城主的女儿，后来左城以左城为聘礼聘右城的女儿，右城以右城做嫁妆嫁左城的儿子，于是左右两城合二为一，更名左右城。

　　如今这两位一吵架，又把左右城分开了。

　　他们吵架的内容传出来之后，满城里又爆发了大大小小的争吵，于是乎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右城主在右城主府前招兵呢，我们都去报名了，只一时三刻的还没轮上我们。”一妇人喜滋滋地说，“哼！谁说女子不如男，如今这世道，男人是靠不住的，如天武皇帝那种只想着自己，一点不顾及百姓的臭男人，趁早死远点。”

　　此话一出，长街两侧顿起骂战。

　　柔川身形一闪，早早离了这是非之地。

　　玉渊与独孤北北也迅速脱身出来，皆是面面相觑。

　　吵架吵这样大阵仗的倒是第一次见。

　　柔川却往那妇人才说的右城主府去了，到了才发觉，左右城主府连在一块，就如同城门处一般，挂了两个牌子，一左一右，谁也不搭理谁。

　　报名参军的也分得极为清楚，男的只往左边去，女的只往右边去。

　　柔川自热而然地走向了右边，玉渊伸手要去拉她，被她躲开了，还朝他一笑，玉渊被晃了眼，跟了上去，然后就被一群妇人直直盯住了，盖因他长得好看，她们也不曾对他恶语相向，只不断用眼神驱赶他。

　　玉渊算是知道她在笑什么了。

　　右城征兵的是个裹在黑狐大氅里病怏怏的女子，柔川看着也觉得左城那个城主人品不行，要逼这样一个姑娘生孩子，也实在太不把她的安危当回事了。

　　“名字。”那姑娘的声音里也透着病弱。

　　“柔川。”

　　她落笔的手顿了顿，山川何曾柔？她心中感叹，手上却照旧写下了柔川二字，又问道：“年龄，籍贯。”

　　柔川道：“你看我像多少岁？”

　　她抬起头来看柔川，若看脸不过十六七岁，但那双眼睛却不止这个年纪，她摇头：“看不出来。”

　　“十六。”自她离开浮山到今日刚好十六日，就这么算罢，“没有籍贯，漂泊之人。”

　　于是柔川得到了一块小小的木牌，“右城军报道。”

　　“怎么走？”柔川问。

　　这女子起了身，道：“我带你去。”

　　还在招兵和等待被招都都惊呆了，由副城主亲自领进右城军的这可是头一个。

　　玉渊眼睁睁看着她加入了一支凡人军队，有心抓她回来问一问，却又对她方才的促狭珍之重之，便转头在左城军报了名，做了左城军的兵卒。

　　这病怏怏的女子却没将柔川领到右城军去，而是带着她进了右城主府，“往后，你便是我的亲兵护卫，随侍身侧不得懈怠。”

　　“好。”柔川道，又问：“怎么称呼？”

　　她对柔川这样的态度并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只回应道：“金慈。”

　　金慈领着柔川穿过回廊走过厅堂，一直走到了右城主府最深处，一柄乌金红缨枪直刺而来，带起的风已经来到金慈面前，柔川伸手抱住金慈，带着她往后退了三步，避开那枪的来势。

　　“哪里捡回来的？左右城里可没有这样的人。”那握枪之人收枪止势，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子，脸上带着几分不羁，看向柔川的眼神里有三分火热。

　　“城主府门口，自己来的。”金慈拍拍柔川的手，示意她放开，又问：“有了她，你是不是就能安心去了？”

　　那持枪女子提着红缨枪袭向柔川，口中道：“还得再试试。”

　　柔川虽不明白她们打什么哑谜，但是大概也能听出来这使红缨枪的女子要试她的本事，她觉得这要真比起来，略微有些欺负人。

　　那红缨枪银刃袭来，隐带灵气波动，柔川皱眉，天河水？

　　柔川没用灵力，与这人过了几招，越发确定她也曾受过天河水的洗礼，只怕还有些修道的窍门，虽未曾正式入道，但也能吸收些灵气。

　　柔川一掌止住红缨枪，眼中多了些思绪，天河水的影响有些出乎她的想象，她将天河水拉回来的速度不算太慢，但是在当时那样混乱的情况下，还是有凡人看到了天河水的好处，并迅速得到了这个好处。

　　看起来也的确实是好处。

　　毕竟连各大仙门都在争夺。

　　但她始终认为天河水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觉得那更像是催命符。

　　柔川与她过了几招，便退开了，那人看着她的眼神也有些深，金慈笑得眼睛弯弯：“啊呀，头一次见你被人压着打呢。”

　　那握枪女子收了枪，道：“这样厉害的人，你凭什么觉得人家会以命相护？”

　　金慈两人丝毫不介意柔川就在面前，直接谈论起她来，“因为对你来说要拼命，对她来说，也就是抬抬手的事而已。”

　　“是吧，柔川姑娘。”金慈的笑容转向了柔川。

　　柔川没说话，却是默认了，飞升境的人间仙她都能杀，在她眼里，凡人和受过天河水洗礼的凡人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

　　“阿焦，你放心去罢。”金慈又道，“你若真有逐鹿天下的雄心，万不该为我所困。”

　　被金慈叫做阿焦的女子翻身上了马，从后门冲了出去，带着一支由女子组成的军队消失在远方。

　　金慈这才和柔川道：“她才是右城主，我不是。”接着就咳得惊天动地，柔川轻轻抚了抚她的背，叫她好受些。

　　柔川认错了人，却也没觉得有什么。

　　“乱世出英雄，其实我挺感激天武皇帝做出的这个愚蠢的决定，让她有了展翅翱翔的机会，而不是被我困在左右城里，左右为难。”金慈缓声道。

　　“你不问问我，打算怎么留下你吗？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