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川》狮子的太阳

77、补上天窟

　　玉渊出了冥府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神色恹恹道：“那种感觉又来了。”

　　要被侵占的感觉。

　　方才在冥府里，他觉得自己几乎已经被挤出了这具身体。

　　柔川道：“姜鬼帝是故意让我们见那个杀了太微的凡人的。”

　　玉渊头疼欲裂，“我……我……”他觉得自己该解释些什么，但是却又解释不了。

　　“我们去补天。”柔川道。

　　玉渊道：“为什么？”

　　“救世是你的心魔。”柔川道，“既然因我而起，我便不能置之不理。”

　　玉渊笑得仓惶：“你既不承认自己是她，那就不必管我的事。”

　　“我不认是一回事，事实是另一回事。”柔川面色平静道，“你先前问过我，是否出自本心，我现在依然可以告诉你，是。”

　　补天出自本心，要解他心魔亦是出自本心，她愿意做便去做了，不是为了谁，只是因为她愿意。

　　同样的，她也可以不愿意。

　　仅此而已。

　　玉渊反应过来，道：“好。”

　　那就破一破这心魔。

　　救世是他的心魔，那他便去救世。

　　来时一路顺遂，归时满路荆棘。

　　不愿天窟被补上的仙人们追了来，在抱犊山外等待着，要截杀这两个妄图补天的仙人。

　　玉渊御剑而起，神木剑终于再一次感受到强盛的主人，激动得不能自已，这回总算没有再将自己丢给别人使了。

　　柔川凌空飘起，单手成势立于身前，神念一动，还没来得及发动攻击的仙人们纷纷从剑上掉了下去，准确点说，是剑掉下去了，所以他们也掉下去了。

　　两人趁此机会一步千里飞驰而去。

　　飞升境不御剑也可凌空而行，柔川这一手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但实际上并没有给他们造成太大的伤害，顶多就是摔下来的姿势丢人了点，但是一群人一起丢脸就显得没那么丢脸了，众人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急急追去。

　　柔川心剑应声而出，往后一扫，登时杀死一片飞升境，她皱了下眉，问道：“飞升境这么弱的吗？”

　　她记得河白战场里，玉渊强行入境都能和神魔残念面对面硬刚，这些人怎么弱成这样。

　　玉渊道：“不是他们太弱，而是你太强。”言罢他亦挥出一剑，登时又是一片飞升境死去。

　　他们重伤之下，尚且能和一群飞升境拼命，杀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眼下伤势恢复，自然更加不惧，两人一路走一路杀，竟无人可挡。

　　一路的追杀都没能阻住他们的脚步，一直到了天河水之前，所有的仙人都不再争夺天河水，真正的战争才刚刚来临，所有想要借天河水之利的仙人组成了暂时的联盟来阻挡柔川和玉渊。

　　天河水前，是密密麻麻的飞升境，一个个凌空而立，威势之大，方圆千里之内皆受他们压迫。

　　妖王带领妖族在一旁掠阵，天河水他们也要争，那个人，他们也要杀。

　　泊伏山掌门祝霆看见了柔川手里的剑，眼神凌厉，恨不能生啖其血肉，这就是那个人。

　　世上修炼心剑之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自三百年前那一战，就只剩下了玉渊一个。

　　现在又多了一个。

　　一个被玉渊从浮山里带出来的人。

　　这由不得他不多想。

　　他的师弟死在了那个人手上，到最后甚至连灵魂都没有保住。原本他以为她回来了，他师弟也许也就回来了，但是没有，只有她还活着，他的师弟已经彻底不在了。

　　那么这个人也要死。

　　哪怕曾经的她强大到无人可以望其项背，但是现在，她早已不是她，而他们已经迈入飞升境，要杀她不是没有可能。

　　玉渊和柔川没有犹豫，一言不发直接突围，庞大的飞升境大军被他们生生撕出一条裂缝来。

　　柔川干脆地走近天河水，将后背留给了玉渊。

　　玉渊执剑，剑身染血，背后是天河水下的柔川，身前是虎视眈眈的人间仙。

　　一仙人道：“玉渊仙尊，天河水之利你已亲眼看见，我等修仙百年千年，求的不就是一朝飞升，登天界得长生，眼下机会已在眼前，就算你不肯飞升，也莫要阻我等飞升之路，否则便是你死我活。”

　　玉渊冷声道：“来战。”

　　他不想与他们废话，既然谁都说服不了谁，那就没有了废话的必要，直接用手中剑的胜负论输赢便是。

　　漫天人间仙怒吼：“杀！”

　　神威阵阵，吓得凡间风云色变狂风怒号。

　　天河水落下的力量连仙人都觉得难以承受，他们就算是抢夺天河水也不会轻易进入天窟之下，柔川边走边捏诀轻道：“止。”这是来自那个不被她承认的自己的馈赠，有些法术不必她去思索，也能顺理成章的使用。

　　奔腾不息的天河水登时为之一顿，如玉柱一般立于天地之间，不再流淌。

　　众仙大惊，这个来历未知的女子竟然凭一句话就让天河水不再流淌，岂非真能将天封上？

　　柔川踏入天河水玉柱之内，没了踪迹，众仙再也按捺不住，纷纷使出杀招，褚安仙长带着还愿意封住天窟的仙人们加入了抵抗，天上顿时一片混战。

　　妖王看了一会儿，化出本体，巨大的千首金乌遮天蔽日撞向天河水玉柱，如烈日耀阳要燃尽一切。

　　玉渊脸色一变，当即就要赶去，却见有一剑自远方而来，一道略显阴郁的声音紧随而至：“妖族？呵呵。”

　　妖族顿时大惊，又是这个人！本来已经有几天没听见有妖被他杀了，没想到竟在这里听到了他的声音。

　　独孤北北。

　　这是每一个妖族心底的噩梦。

　　这三百年来，没有哪一天他是不杀妖的，如今根本没有妖族敢在凡间作恶，都要归功于独孤北北。

　　他像个疯子一样，专杀妖族，根本不管你做不做恶，只要被他找到了，除了一死，别无它法。

　　独孤北北一剑击退已经化出原型的妖王，身影也出现在天河水前，正是那个给了玉渊天女泪的少年，和面对玉渊时的懒散不同，他现在正处于一种诡异的兴奋之中，脸上却十分阴郁，他的眼睛每扫过一只妖，眼底的兴奋就更深一层。

　　“来的挺多啊。”那张阴郁的少年面孔，配上一个笑容，看得大妖小妖们心底一阵阵发寒，几乎觉得他的剑已经压在了他们的脖子上，下一刻就会收走他们的生命。

　　妖王大怒：“独孤北北，你与我族三百年恩怨，今日了结！”

　　“好啊。”独孤北北道，“本来留着你们就是为了不让妖族彻底死绝，免得我无妖可杀，眼下嘛，有没有妖杀，其实也不那么重要了。”

　　独孤北北举起剑，煞神一般冲进妖族，杀得他们七零八落，他看向玉渊，声音漠然：“比？”

　　玉渊双手双剑，干脆道：“比。”

　　独孤北北大笑一声，杀得更加肆无忌惮。

　　飞升境杀了一批还有一批，像是无穷无尽一样，玉渊的素衣上重新染满了鲜血，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了敌人，但他还是不断地挥出剑，没有人可以突破他的防线，伤到他背后的人。

　　第一魔君领着魔族立在远处，看着眼前这混乱的场景，眼神晦暗。

　　“魔君，我们要出手吗？”

　　第一魔君道：“你觉得该出手？”

　　那魔看了一会儿，道：“看起来够乱的了，好像不需要我们去搅和。”

　　第一魔君道：“出不出手，对魔族来说都不好。不出手，天河水下人间仙实力飞涨，妖族也受其益处，只魔族受其害，长此以往，魔族必然势弱。若出手，此处为补天石修复，再无攻破可能，这些想要飞升的仙人，就会将目光转向古混沌和浮山。”

　　那些魔也忧心忡忡起来，建议道：“不如把他们都杀死在这里？那不就万事大吉了。”

　　众魔都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人间仙和妖族几乎都聚集在这里，只要他们将所有人都杀了，这人间就轮到魔族做主了。

　　连第一魔君都心动了一瞬间，但是她看了看那凝成实质的天河水玉柱，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道：“回魔界，备战。”

　　众魔不敢有异，跟着第一魔君走了。

　　天河水玉柱之内，柔川跪坐在金色的大剑之畔，身前是已经在散发出银白光芒的补天石。

　　她体内也有一颗补天石，两颗石头隐隐有些感应，她几乎没什么阻隔地领悟了补天之术。

　　补天石被她用灵力抬起，天河之水恢复流动。

　　还在死战的众人一顿，只见天河水底亮起一道刺目的白光，竟然将天河水抬了起来。

　　她成功了。

　　不对，是马上要成功了。

　　妖族与仙人们的攻势欲烈，再不阻止她，就真让她把天给补上去了。

　　无数仙人死去，他们的鲜血如落雨一般洒在凡间的土地上，一层又一层地将大地染红。

　　却没有任何一具尸体落下来，他们还在半空的时候，就会直接化为乌有。

　　柔川推着补天石缓缓升起，而后速度越来越快，更像是补天石拉着她在往上飞一样。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柔川是补天石的灵力来源，它不停地吸收着柔川的灵力来支撑它回到天上去的力量，不由自主地想要得到更多，柔川根本无法抵抗。

　　玉渊发现了不对，拔剑要朝柔川冲去，身后的仙人又来纠缠，他眼中洇出些血色来，若是柔川再死在他面前一次，他就真的要疯了，或许，他其实已经疯了，只有这副皮囊还在维持着看似正常的玉渊。

　　补天石不止吸食柔川的灵力，也不断吸收着天河水里的力量，还落在凡间的天河水开始往上飞去，将补天石和柔川全都笼罩住。

　　无数飞剑自发地朝着柔川涌去，追随着她往最高处飞去，天河水和飞剑交缠在一起，不断发出断裂的声音。

　　突然失去武器的人们都抬头看着那片光，眼中有惶恐也有愤怒。

　　补天石的速度越来越快，飞速撞上了天际空缺出来的那一处，散发出一阵剧烈的光芒，紧接着如爆炸般一阵巨响，天空恢复如初。

　　天窟不见了，天河水也消失了。

　　天终于补上了。

　　柔川最终没有被补天石一起拿去补了天，它疯狂地汲取了她的力量，在最后一刻却又将她震落。

　　柔川眉心一阵剧痛，像是身体某些部分永远的离去。

　　她从天空最高处跌落下来，如在半空中断了翅膀的飞鸟，只剩下摔死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