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川》狮子的太阳

68、河白战场

　　魔族整体呈现出一种萎靡不振的状态，如第四魔君之念的魔不在少数，但趁着第一魔君离开时偷跑的也只有第四魔君一个。

　　魔族七位魔君，这位第一魔君是可以和魔尊对战百余招的大魔，剩下六位加起来都抗不过魔尊一招，由此观之，便知这第一魔君与后头六位的不同了。

　　而魔族向来实力唯尊，第一魔君能做么多年的第一魔君，不是没有道理的，哪怕眼下魔尊去了天界没了消息，魔族也不会立刻就变成一盘散沙。

　　这位第一魔君多少能撑得住。

　　玉渊带着柔川两人一路往古混沌更深处走去，直至魔踪绝迹，他也看到了那如龙卷风一般的河白战场，远远看着便能感觉到其中恐怖，似乎只要靠近一点就会被飓风撕碎。

　　柔川道：“就到这里罢。”

　　“什么？”玉渊有点没听懂。

　　其实一开始，柔川也没想到，玉渊来古混沌，是为了帮她们进入河白战场。

　　玉渊差点被她气笑：“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进去河白战场。”

　　柔川道：“这原本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玉渊有点想把柔川曾经那些记忆都灌回她脑子里，却又忍住了，这是她的选择，他尊重她的选择。

　　“现在有了。”玉渊拿起手中令符。

　　“如果你是因为曾经的我，才一直这样帮助我的话，那没有必要。”柔川道，“我说过了，我是我，她是她，我们不一样。”

　　“一样。”玉渊道，“不论你认为你是谁，对我来说你就是你，从不曾变过。”

　　“浮山之下，你以天目神兽封印天窟此举，是否出自本心？”

　　“拼死以天下之剑强行改变洪水流向，护佑数万万之城，是否出自本心？”

　　“鬼城之内镇压动乱，是否出自本心？”

　　柔川眉心微蹙，失去记忆并不代表她会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从前的那个她或多或少总会出现在现在的自己身上，这是不可避免的，她也不会刻意去改变。

　　从心而行便可。

　　玉渊问她是否出自本心。

　　自然出自本心。

　　但是既然已经忘记了，她便不会刻意去找回那段记忆，也不想受到那段记忆的影响。

　　而玉渊的存在，便是这段记忆的存在。

　　“你在害怕什么？”玉渊道，“明知我不会伤害到你，却仍然想要将我拒之于外，为什么？”

　　在害怕什么？

　　害怕欠他的越来越多，害怕与他的牵绊越来越深，害怕有一天会被他拽回曾经的自己。

　　她反感那段过去，在虚井里的每一天她都在厌恶曾经，哪怕她并不记得。

　　只是有些话，未必要说给每一个人听。

　　两人僵持着，谁都不肯退让。

　　玉渊想让，但是不行，他什么都可以退让，唯独在离开她这件事上决不退让。

　　郦珠怔怔地盯着河白战场上的飓风，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两人的争执，那飓风里有一缕气息在不断催促着她离开。

　　这片战场不希望她进入。

　　为什么？

　　她曾感应到的石头就是从这里流传出去的，这片战场明明和她有关系，却在抗拒她的到来。

　　郦珠道：“阿柔，它在阻止我进去，但我必须得进去看看。”

　　“好。”柔川道。

　　玉渊眼里闪过一丝受伤，她对郦珠这样予取予求，却对他这样不假辞色，这样的落差他不能不在乎。

　　“很危险，也许一去不回。”郦珠道。

　　“好。”柔川仍没有退缩。

　　郦珠道：“那我们走吧。”却又对玉渊道：“你可以不用进去的。”他帮过她，她记得。

　　玉渊皱眉，这是几个意思？她们两个一副打算手牵手去死的样子，还都想要把他留下。

　　“她去，我便去。”玉渊道。

　　郦珠道：“这是她欠我的。”

　　玉渊立刻便道：“我来还。”说完看了柔川一眼又立刻收回眼神，她不喜欢他这样，对现在的她来说，他们认识还不到十天，有些行为对于她来说是逾越的。

　　“你还不了。”郦珠道，“只能她自己来还。”

　　“她欠了你什么？”玉渊生疑，他们所谓的欠也许和柔川跌落虚井有关，那是一段他完全不知道的往事。

　　郦珠没有代替柔川回答，柔川看了玉渊一会儿，妥协了：“随你。”

　　她牵着郦珠朝飓风中心走去，玉渊听她的话随自己跟上去。

　　他们所看到的的飓风还只是河白战场的外围，穿过飓风才能抵达真正的河白战场。

　　第一魔君给玉渊的那枚令符是打开河白战场的钥匙，但是围绕在河白战场周围的飓风需要他们自己通过。

　　玉渊祭出心剑，莹白的长剑剑尖微颤，剑身上什么都没有，好似打磨过的玉石，有几分晶莹剔透。

　　柔川抬手捏诀，无剑起剑风，将三人笼罩住，剑风才与飓风相接，柔川便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剑风被压制，片刻就要被消磨殆尽。

　　单单这外围的飓风就如此厉害，河白战场之上恐怕要更加危险。

　　柔川的剑风只剩下薄薄一层，飓风却怎么都突破不了，于是裹缠得更加厉害，她揽住郦珠的腰，说了一句：“加快速度。”

　　玉渊自然知道这话是对他说的，莫名觉得有几分好笑，他们俩这算是在闹脾气吗？

　　他的眼睛落到柔川抱住郦珠的手上，顿时又觉得笑不出来了，还是快点找到这位郦珠姑娘的眼睛，早早送她离开罢。

　　三人朝着飓风深出掠去，大风卷起白沙，阻碍了他们视线。

　　白沙从剑风之外划过，带来远古的丧音，这些都是死在那场大战之中的生灵，他们的白骨在千年万年之后变成了流沙，充斥在这座战场之上，劝阻着后来之人，不要进入。

　　郦珠说她的心封闭了，她已经不会听到来自生灵的哭喊，然而在此时她仍旧感觉到了浓重的哀意，如果她的心没有封闭，也许她会在这道飓风里完全沉睡，甚至放弃自己。

　　柔川也隐隐有些沉重之感，谁也无法在面对这样大规模的生灵寂灭时无动于衷。

　　飓风本身不会攻击，它们只是遵循着自己的轨迹，密不透风地环绕在河白战场周围，等他们走到飓风的尽头，却在这里停了下来。

　　河白战场是灰色的。

　　土地是灰色的，天空是灰色的，连漂浮在其中的空气也都是灰色的。

　　神与魔的气息在其中肆虐，绞杀着一切可能存在生命的东西。

　　郦珠茫然的地伸出手，手指穿破飓风的时候，它们还在做最后的劝导，但是失败了。

　　郦珠的手指才进入河白战场便被蜂拥而来的肆虐气息划开了指尖，一滴血被乱流卷走，河白战场忽然就变了。

　　灰色退去，战场的真容开始显露。

　　崎岖的路，巍峨的山。

　　那是白骨铺成的路，那是血肉累成的山。

　　神与魔的战争里，除了他们本身，其余一切生灵都是脆弱的。

　　鲜活的战场只出现了一瞬间，又变回了万古不变的灰色，柔川拉回郦珠的手，伤口已经消失。

　　郦珠怔怔地看着河白战场的某处，道：“找到了，我的眼睛。”她朝着眼睛所在之处跑去，脱离飓风进入战场的那一刻，她也变成了灰色的。

　　柔川和玉渊紧随而上，神与魔的残念交错而来，转瞬便在他们身上划出了一道道伤口，鲜血随着乱流飘走，战场在灰色与鲜艳之中来回变化。

　　疼痛是真实的，鲜血也是真实的，他们是真的可能死在这里。

　　玉渊祭出神木剑递给柔川，柔川没接，她从心口出拔了一柄白色的长剑出来，剑上有许多细碎的纹路，看不出规律。

　　玉渊心头微悸，这是柔川的心剑，曾经那个柔川，也是现在的柔川。

　　她们在使用同一把剑。

　　哪怕眼下这把剑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但是在它被柔川从心上抽出来的时候，他依旧认出来了。

　　那些看不出规律的细纹，是心剑碎掉的痕迹。

　　这把剑曾经碎裂过，他亲眼看着柔川的心剑破碎，亲眼看着她跌落浮山深渊，然后彻底没有了气息。

　　柔川挥出一剑，神与魔再强，也过去了十数万年，残留下来的这点意念，总有一日会被抹去，她不介意加快他们泯灭的速度。

　　郦珠的血被风吹来砸在他们身上，三人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血越飘越远，鲜艳的战场也存在得更久些。

　　玉渊第一次感受到无能为力，是在柔川心剑破碎的时候，现在是第二次。

　　他们连被动防御都显得捉襟见肘。

　　除了挥剑还是只能挥剑。

　　柔川身上血极大的刺激了玉渊，当眼看着柔川身死却毫无办法的感觉再次涌来，困在他身上的桎梏被打破，河白战场的风也被他影响，开始顺着他转动。

　　柔川无奈，前面的郦珠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背后的玉渊不知道干了什么，偏在此时升境。

　　人间仙只有两个境界，一曰入道成仙，二曰飞升成仙。

　　前后两个仙字，前者是人间仙，后者是天上仙。

　　虽然都是成仙，却是天壤之别。

　　一入飞升境便说明有了成为天上仙的可能，而人间已三百年没有出现过飞升境了。

　　古混沌是最接近天界的地方，玉渊在此处被柔川鲜血刺激，又受神魔气息压制，内外压力之下，入飞升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