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川》狮子的太阳

56、登临天界

　　柔川站在青陵山之巅，这个世界被她剥夺了风，剥夺了水，剥夺了一切能剥夺的力量，甚至剥夺了时间，除了那些沉睡过去的生灵，这片土地上什么都没有剩下了，一如那些新出现的土地一样。

　　她飞身踏上了盘旋在光剑之上的神兽身上，踩着它的身体一步步往上走去。

　　玉渊飘在她身边，道：“你没有其他问题了吗？”

　　柔川想了想，道：“或许还有一个。”

　　“你说。”

　　柔川问：“为什么你离开那把椅子，却没有死。”

　　玉渊顿了顿，道：“我以为你会问明神究竟有多强？”

　　柔川道：“你说他是神，只这一个字就足够让我去想象他的强大了。”

　　“不。”玉渊道，“不够。”

　　“神的力量不是你我能够想象的。”不然当初他们也不会出此下策，虽然事到如今，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情形，他们照样面临着全部被抹杀的危局。

　　而他身畔的人远远不能与从前相比，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他就可以挡在她身前，而不是做那个被留下的人。

　　“你太自信了。”玉渊道，“阿柔。”

　　阿柔，司天也是这样喊她的，他们以八方真灵阵封印大地失败了，她应该也随着八方真灵镜的破碎而消散了罢。

　　“你可以只回答我的问题。”柔川道，没有评价她的必要。

　　“好吧。”玉渊道，“原因可能有两个，一个是因为在黑暗完全侵吞青陵山的瞬间，你的剑划破了困住我的锁链，两界相融，我处于黑暗也处于青陵山，它判断失误，我侥幸逃脱。”

　　柔川觉得这个原因有些扯，道：“另一个呢？”

　　玉渊围着她转了一圈，道：“大概是因为我是一只鬼。”

　　“鬼？”柔川不解，“那是什么？”

　　玉渊笑起来：“看来这个世界也没那么完善，你居然不知道鬼。”

　　柔川挑了下眉，玉渊又道：“天地回归的时候，我感受到了冥府的召唤，所以我觉得我应该算是一只鬼。”

　　不过冥府居然还在，这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玉渊继续道：“鬼，就是人死后三魂七魄所化，会由冥府召回，而冥府则是凡人死后的归处，清算业障，了结因果，再转世入轮回。”

　　柔川道：“我们管人死后所化之物叫做灵体，灵体归处叫做渡灵城。”他们的叫法不一样罢了，她又看了玉渊一眼，但是他和灵体也不一样。

　　玉渊好似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便道：“鬼也有大鬼小鬼之分，像我这样几千年的老鬼，自然是不一样的。”

　　“所以你生前是人？”柔川好奇道。

　　玉渊顿了一顿，方道：“我从仙变成人，然后才变成鬼。”

　　可惜他变成鬼的时候，冥府已经感应不到了，不然他早就被收走了。

　　柔川没继续问，由仙成人，想必是与那位明神之间发生的战争有关，她发现玉渊给她的这个答案有所保留，关于他是如何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的，他好像并不想要她知道，那么她就不会再问。

　　“所以，我本来就是死的，大概是因为不能再死一回了，于是你还能看到看起来像是活着的我。”

　　玉渊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朝下看去，这把光剑所在依旧是大地的中心，他道：“青陵山所在的这片天地，其实不完全算是从原本的天地里分出来的，真正被分离的只有青陵山，其余的一切都由你一手创造。”

　　“创造天地？”柔川保持怀疑，并且有了一个猜测，“浮山画卷？”

　　玉渊怔了怔，方才道：“算是吧。那幅画本不过是你随手之作，后来你会把妖兽、花草、断剑或者其他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都丢进去，然后它才变成浮山画卷。”

　　正说着，一道光从地面之上腾飞而起，直直落入玉渊手里，两人都有些惊诧，柔川看着他怀疑更甚，说好的是她画的呢？

　　玉渊看了柔川的表情不由笑了，而后才道：“后来你将它送给了我。”

　　所以在他说出浮山画卷这四个字的时候，它就朝他飞来了。

　　玉渊展开画卷，画上已经少了很多东西，有些残败凌乱，柔川不再发问，而是给足了他追忆过去的时间与空间。

　　玉渊却很快放下浮山画卷，人都在他旁边了，睹物思人什么的就不必了。

　　柔川一步步往上走着，他也不问她为何要走，却一直飘在她旁边，两人间或有些交流，柔川对分离之前的天下有了更多的认识。

　　天地分三界，天界、人间和冥府，三界之间互不干扰，各司其职。另有妖族居苍梧，魔族处古混沌，此两处在人间又不在人间，有时也被叫做妖界与魔界，凡世间生灵在何处便守何处法度，但有违反便受此间法度审判。

　　话虽如此，然如若邪魔妖鬼在人间作乱，以凡人之力是无法将其绳之以法的，为保人间稳定，神便降下法旨，授凡人以修行之法，维护人间法度，于是便分了天上仙与人间仙，人间仙如若修道有成便可飞升为天上仙，居天宫，享长生。

　　玉渊原本就是一位人间仙。

　　“明神灭世，你所谓的天上仙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反应吗？”柔川道。

　　“他们死得更早。”玉渊道，“我们能护下青陵山，是因为得到了示警，如若不然，你我早就湮灭在那场灭世里了。”

　　“明神为什么要抹杀掉这些生灵？”从后来的这些土地上可以看出来，他真的是在毫无保留的抹杀，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没有留下。

　　玉渊道：“如果我们能活着见到他，你可以问问。”

　　柔川道：“从你的描述里可以看得出来，对上明神，我毫无胜算。”

　　“便是如此，你也还要去？”玉渊道。

　　柔川道：“我已无路可退。”

　　“如果……”玉渊道，“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一开始就选择将这片大地封印，也许就不用去面对他了。”

　　“封印有什么用呢？”柔川睨了他一眼，“总有一天还是会被你撕开。”

　　玉渊沉默下来，他想解释，但又觉得没有必要了。

　　柔川不记得他，也并不相信他，她能容忍他这样一直跟着，也不过是因为他能为她解答部分疑惑。

　　如果柔川记得他，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感觉真不好。

　　“或者你死去，我们也死去。”柔川又道。

　　玉渊的处境有点像被恶灵攻击的朱烛城，可以入侵也可以不入侵，但是他不得不入侵，或者说他已经无法掌控究竟要不要入侵。

　　其实她还有一个更加匪夷所思的想法，玉渊其实是在保护他们。

　　这片黑暗不是为了吞噬他们而生，而是为了隔绝明神才存在，只是也许因为某些原因，玉渊已经没办法再完全掌控它们。

　　柔川走了很久很久，太阳升起又落下，月亮落下又升起，循环往复，她不知疲累一般不断往上走去。

　　头顶上那位神好似十分有耐心，除了发出那一声轻呵之外，没有再发出更多的声音。

　　他似乎十分肯定，他们一定会上去找他。

　　柔川想，如果可以她也不想上去找他，大家相安无事的不好吗？做什么要灭世，作为一个神，不庇佑众生也就罢了，你还来抹杀众生是算怎么回事？

　　柔川走到神兽的头顶之上，这里距离剑柄还有很远的距离，神兽也陷入了沉睡，没办法再往上爬去。

　　玉渊朝她伸出手：“我来助你？”

　　柔川道：“不必。”说罢飘身而起，径直往上飞去，玉渊也跟了上去。

　　玉渊看了柔川一会儿，道：“原来如此。”

　　柔川不语，她在往上走的路程中将那三千仙人强行灌输给她的各种剑法道脉过了一遍，剑心虽然离她而去，但是她对剑的领悟还在，将普天之剑融合在一起，便是天下之剑道，这柄撑起天地的剑，是她的底气。

　　踏上光剑剑格，他们便身处于略显淡薄的云海之中，只是他们仍旧没有走到最高处，剑柄的尽头隐没在厚重的云海之中，看不见上面的情况。

　　柔川没有丝毫犹豫地继续往前，穿破云海，看到了所谓的天界。

　　没有天宫，没有灵物，凄凉得与下面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的人间并没什么分别。

　　这里像是被废弃的遗迹，原本生活在这里的人找到了新的家园，然后毫不留恋地放弃了这里，随着时间的推移，腐朽的建筑倒塌，青翠的树木老去，艳丽的鲜花枯萎，最后全部归于尘土，只剩下无处可诉的凄凉。

　　柔川迈步向前，玉渊快她一步，略微走在她前面半步的距离，神情严肃防备。

　　他好像真的想要保护她。

　　“天界，长什么样子？”他们一路走来都是一样残败的景象，什么都没有遇到，柔川甚至以为他们找错了地方。

　　玉渊不防着她忽然发问，回头看了她一眼，才道：“按照一些图册上来看，左不过琼楼仙阙金碧辉煌罢了。”

　　玉渊答完又蹙了蹙眉头，这些画册都是凡间所画，天界究竟是什么样子，他并没有真的见过。

　　“那倒也没什么新奇的。”柔川道。

　　玉渊又回头看了她一眼，道：“你在紧张。”

　　“有一点。”柔川道，“说准确一点，是有些不好的预感。”

　　玉渊停下脚步，道：“那就回头罢。”

　　柔川摇头：“回不了头了。”

　　两人话音才落，四周景象忽然转变，无数面镜子将他们团团围住，镜中飞快地闪过一幕幕画面，快得飞出了残影，柔川不知道这是些什么，玉渊却知道。

　　这是劫难来临之前的故事。

　　他和柔川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