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川》狮子的太阳

35、归青陵山

　　柔川恢复平静，她随手一抛，将那只断臂丢入了底下的裂缝，黑气将那只手包裹，顷刻间便吞噬干净。

　　黑色的裂缝扩散得更大，但是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拉扯着裂缝左右两侧，想要将他们重新合在一起，柔川这才看见了这座城的名字。

　　风谣。

　　是冯虚的故乡。

　　是那个织云仙子以身为线缝住裂缝的地方。

　　听到动静的仙人赶来，柔川已经杀完了堕仙，重新封好了裂缝。

　　“又有一位道友离去。”

　　“仙尊，我等所求，真的有意义吗？”

　　柔川双眸之中的金色淡去，她看着这两个情绪不稳的仙人，道：“当初封泪带着堕仙离开青陵山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那两个仙人一怔，暗道自己起了不该有的念想，连忙各自定住心神。

　　风谣城百姓跪了一地，他们被地动山摇的动静惊醒，又看到了那一道具有毁天灭地之能的雷霆降下，撕开了大地，露出那张极其恐怖的大口。

　　这些年都不怎么太平，兵祸、天灾总是毫无预兆的就来了。

　　他们在恐惧之中战战兢兢地活着，看不到任何希望。

　　云心已经不能维持人形，连本体都显出几分虚弱来，见了柔川劈头盖脸便骂道：“你聋了！杀仙这种事是能干的吗？哪怕他们是堕仙，那也带个仙字，来日因果报应全部加注在你身上，天罚降下，你当如何？”

　　急急赶来的两个仙人瞪着眼睛看饕餮骂人，他们在青陵山上见过了口吐人言的白泽，如今又见了饕餮，但是这只饕餮看起来年岁不是太大的样子，却不知为何已能开口说话。

　　“听见了。”柔川淡淡道，但是没有多余的解释，而那两个仙人也没有对这件事做出评价。

　　柔川仙君杀过仙。

　　他们都知道。

　　不是青陵山仙门重开那日杀的堕仙，而是在她拿起大方剑之后，一剑杀了三千仙人。

　　她早已背负了无数因果。

　　云心不理解柔川，她化形的时候，仙门正是昌盛，哪怕飞升一说早已堙灭数千年，但是那个时候每一个仙人仍旧对飞升充满希望。

　　他们心怀天下，怜爱世人，不会以任何理由造就杀孽。

　　饕餮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长成云心的，她的本性里除了饕餮还有仙道。

　　曾经的仙道。

　　柔川同两个仙人道：“此地交与你们善后，我先回青陵山。”

　　两仙人垂首称是，此时不算太急，柔川助云心化成人形，带着他们乘着大仙鹤离去。

　　饕餮之形时的云心骂骂咧咧，变成人形时又哑了，小镜妖伸长了手抱着她，眼泪哗啦啦地流着。

　　云心死死盯着柔川的背影，想要看透这个年轻的仙君。

　　但是什么都看不清，就像当初她也看不透苍灵一样，他们这些仙人总是把真实的自己藏得很深，不给别人探究的机会。

　　云心收回了目光，一把抱住了镜妖，逼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场劫难和苍灵的死。”

　　镜妖把嘴抿成一条线，妄图回到真玄镜里去，但是云心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她便又去看玉渊回，然后她发现，如果回不到真玄镜里去的话，明显这个在逼问自己的饕餮怀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前方那师徒二人的脸色是一样的生人勿近。

　　只是看着就要把她这本就微弱的人形吓散了。

　　“云心。”镜妖的声音小得和蚊子声似的，“他们两个好可怕。”

　　云心识趣地没有再聒噪，而是揪着镜妖的耳朵，压低了声音道：“回答我的问题。”

　　镜妖又道：“你们都好可怕。”

　　云心看镜妖透明得都快要消散了，只能松了手放她回镜子里去，倒也不必再问了，这小镜妖明显是知道的，不然一路上也不会推三阻四的耽搁时间。

　　左不过就是让她迟些知道罢了。

　　想是怕她知道了实情，震惊之下铸成大错，那就不是再次封印那么简单了。

　　虽然她也想不到这些仙人除了封印之外还能想出什么法子来惩罚她，毕竟她吞掉了忶忶，杀了她一个不慎又将忶忶放了出来，只怕要造的孽比她还大。

　　云心这样想着，对眼前的青陵山也没有那么害怕了，总归是要来的，左不过就是没有尽头的囚禁罢了。

　　“我以为你会逃。”

　　大仙鹤停在长仙台前，云心便听到了柔川说这句话。

　　云心自嘲道：“有仙尊在，我怎么敢。”

　　“他把你教得挺好的。”柔川道。

　　云心冷笑：“我还得谢谢他不成？”

　　柔川又道：“恩是恩，仇是仇。”

　　云心面色不虞，只觉得柔川话里有话，而大仙鹤又振翅而起，她便没有再问。

　　大仙鹤自大剑深渊之上划过，落在三司台之前，司晨和司暮开门来迎。

　　司晨躬身道：“有劳仙尊。”

　　“饕餮云心。”柔川将云心介绍给司晨，“被封在真玄镜里的是她，忶忶被她吃了。”

　　司晨和司暮都看过来，云心便道：“我吃掉了忶忶，然后被封印在真玄镜里，十年前湖山倒塌，我没有等到我在等的人，于是便操控真玄镜北移，沿途残害生灵，罪皆在我，我认罚。”

　　柔川听着她撇清镜妖，想是这一百多年的相处，还是处出来些感情。

　　司晨和司暮对视一眼，司晨道：“功是功，过是过。”

　　“功可受万世供奉，过却需受罚。你既认罚，本该以命相抵，然忶忶不死，想来还在你身体里，你若死去，便又放出它来，倒不如留你一命，永囚三司台，以赎你之罪。”

　　云心只觉得尘埃落定，一时百感交集，囚禁果然是她最后的归宿。

　　“她跟我回众生殿。”柔川道。

　　一时几人都来看她，柔川又道：“反正在哪里都是囚禁，三司台和众生殿，并没有什么区别。”

　　司晨抬头去看司天的背影，她坐得如同一尊雕塑一样，并没有反对，甚至对上次要杀的玉渊回都没有了表示。

　　司晨便道：“便依仙尊所言。”

　　云心脊背一僵，只觉得自己幻听了，虽则她还不知道众生殿是什么地方，但是听起来好像也比三司台好不到哪里去。

　　“你呢？三司台和众生殿，选一个。”

　　云心犹豫道：“我？自己选？”

　　她看看柔川又看看三司台里这三个奇奇怪怪的仙人，屈从于柔川之威：“众生殿。”

　　他们对于云心到底关在哪里并没有太在意。

　　“仙尊。”司晨又问道：“不知真玄镜何在？”

　　柔川道：“碎了。”

　　司晨和司暮去瞟八方真灵镜，真玄镜明明还在，仙尊这么睁着眼说瞎话真的好吗？

　　“仙尊。”司晨道，“真玄镜可是修成了镜妖？”

　　柔川不答，司暮又道：“此为镜灵而非镜妖，镜灵若归，八方真灵阵便是活阵，天下凡有动乱，镜灵皆有所感，它比我和司晨加起来都有用多了。”

　　柔川仍旧不语，真玄镜已经给了玉渊回，她不可能再去把它要回来，当初那颗定神珠已经委屈他了。

　　“师尊。”玉渊回道，“既于苍生有益，徒儿不觉得委屈。”

　　柔川扭头去看玉渊回，可见定神珠一事上的确是受了委屈了。

　　司暮连忙道：“那便多谢玉小友了。”

　　玉渊回将真玄镜取出来，道：“真玄镜碎过一次，虽被师尊复原，但依旧十分虚弱。”

　　司晨道：“八方真灵境是她真正的本体，她在这里恢复得会更快些。”

　　云心喊了声：“小镜妖。”

　　镜妖从真玄镜里探出身子来，突然一个激灵，冲出来围着八方真灵境转起来，云心眉眼下沉，心里有几分失落。

　　小镜妖要留在三司台，而她刚刚选了众生殿。

　　“你可以再选一次。”柔川道。

　　云心觑着柔川的脸色，看她不是在说笑的样子，也不是她一改主意就要揍她泄愤的样子。

　　小镜妖终于看见了刚才叫她出来的云心，冲过来抱住她，道：“云心云心，你看你看，我就说我的真身是一面大镜子吧！我没骗你。”

　　“看见了。”云心抱着小镜妖，三司台便三司台罢，好歹有个镜妖陪着。

　　而众生殿。

　　听着就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住进去的样子。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位仙尊要给她选择的机会，甚至在她改变主意之后都不曾动怒。

　　太玄长老赶来三司台门口堵柔川，见了她劈头盖脸就道：“你又杀仙了？青陵山仙门重开那日我都还没跟你计较，我以为你心里有数，你倒好，转头又杀，你是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柔川有些虚弱的样子。

　　太玄长老脸色大变，“你受伤了？怎么回事？要不要紧？赶紧回去休息，我请清池仙子给你炼几颗仙丹来，你好好歇着。”又和玉渊回道：“照顾好你师尊，她自成仙之后就没好好休养过，身上积的伤不少，眼下也没有什么紧要的事要她去做，正好养养伤。”

　　玉渊回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惊疑不定地看着柔川，道：“弟子记住了。”

　　太玄长老被转移了注意，也就没再追问杀仙一事，至于其他的事，自有那两位仙人告诉太玄长老，这事要怎么处理也与她没有关系了。

　　“我在风谣城感受到了成秀的气息。”柔川道，“还遇到一个可以破开虚空的人，封泪也被救走了。”

　　太玄长老眉头紧皱，道：“我知道了，这事我会安排人去查，你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养伤，其他事不必多想。”

　　柔川要交代的都交代完了，带着玉渊回匆忙回了众生殿。

　　她并不习惯太玄长老的关心。

　　最好不要有人来关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