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川》狮子的太阳

28、掉入镜湖

　　柔川师徒一路追寻忶忶踪迹而去，所幸真玄镜行动缓慢，也没有到无迹可寻的地步。

　　玉渊回跪坐在大仙鹤背上，已经适应了大仙鹤的速度，还能迎风观察四下的情况。

　　“师尊，那是一座城吗？”

　　柔川看了一眼，道：“那就去这里看看。”

　　大仙鹤俯冲而下，一阵飓风吹得城门处黄沙四起，柔川和玉渊回落于地下，大仙鹤身形一收，往上一蹦将自己摔在了玉渊回怀里。

　　等这一阵风吹走，黄沙落下，柔川和玉渊回站在出城入城的人群里，没有人感到诧异，最多也不过是多看玉渊回两眼。

　　玉渊回看了看自己身上略显扎眼的衣服，问柔川：“师尊，我们不用换身衣服吗？这样会不会太显眼了？”

　　柔川在玉渊回眼前打了个响指，玉渊回眼里的柔川便换了模样，穿着一身与凡人无异的衣物。

　　玉渊回惊诧道：“师尊是怎么做到的？”

　　柔川道：“一个小小的障眼法，凡人看我们，和看他们旁边的每一个人都一样。”

　　柔川将小白泽也塞到玉渊回手里，玉渊回又问：“那它们呢？也变幻了吗？变成了什么？”

　　大仙鹤从玉渊回怀里直起脖子来，直勾勾地看着柔川，但凡她敢说又把它变成了鸡鸭，它冒死也要啄她一口。

　　“咳。”柔川轻咳，“没变，还是原本的样子。”

　　大仙鹤这才缩回了玉渊回怀里，施施然地抢了小白泽的位置，小白泽只能趴在玉渊回肩膀上。

　　两人一路进城去，只见城里的人都神色惶惶，有害怕的，有愤愤的，还有无所谓的。

　　“走！我们去找城主，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我们谁都活不下去。”

　　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往前走去，追随他们的人也越来越多，最后汇聚在城主府门前，叫城主一定要给他们一个说法。

　　“城主要是一定要包庇杀人凶手，还有什么脸面做城主！”

　　“就是！这都几天了，城里都没死人，可见就是那人做的，城主若要徇私，我们以后也不用听城主的话了，你去做杀人犯的城主吧。”

　　柔川和玉渊回站在外围的外围，左边是声势浩大的讨伐，右边是磕头告神的虔诚，身后还有被嘈杂吵醒而掀开眼皮又闭上的放弃。

　　“众位乡亲，请静一静。”城主终于开了门出来，他道：“薛意小友是老夫请来除妖的仙人，不是那作恶的妖邪，诸位再等等，今夜便可见分晓。”

　　围门领头那人道：“都有人看见那狗贼杀人，城主还要昧着良心说话，你去问问那些被杀死的人，他们愿不愿意等！”

　　“师尊。”玉渊回道，“会是忶忶吗？”

　　“等等就知道了。”柔川道，“那个城主不是说请了个仙人，今夜便见分晓，我们且再等一夜便是。”

　　柔川本想领着玉渊回离开城主府，忽而又想起来，她一个人的时候，在哪里都好说，而眼下带着玉渊回，他入道不久，又这样跟着她一路奔劳，只怕已然累了，还是该找个落脚的地方才是。

　　柔川曾在两个地方落脚过，上青陵山之前，是一座连名字都没有的破庙，后来就是众生殿。

　　她看了玉渊回一会儿，道：“我们寻个休息的地方。”

　　玉渊回也看了柔川一会儿，道：“可是师尊有钱吗？弟子没有。”

　　“钱？”

　　玉渊回道：“后雅师姐下山的时候，太蘅长老曾给过她，仙人在人间行走也是要花钱的。”

　　于是最后，师徒二人还是寻了间庙宇落脚，城内算不上热闹，城外更是萧条，小小一座破庙早已无人前来祭拜。

　　凡间的日夜比青陵山上要更分明些，他们踏着夕阳的余晖进入破庙，日与夜也刚好完成交接，星辰离得太远，以至于照不到这座小小的庙宇里来，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残缺的窗户照在柔川身上。

　　“你且休息。”

　　玉渊回问柔川：“那师尊呢？”

　　柔川跪坐在残破的神像面前，道：“我看看这里的情况。”而后双目一闭，灵识朝着四面八方散去。

　　入夜之后，整座城都显得很安静，关门闭户寂静无声，柔川灵识划过时还能感受到门窗之内一个又一个战战兢兢的灵魂。

　　街角的乞丐是整座城里最安然的人，他似乎并不惧怕所谓食人的妖怪，敞开肚皮睡着。

　　一道黑色的身影从他身旁经过，绕了一圈又回到他旁边，伸手往他身上去，漆黑的手掌穿过这个乞丐的胸膛，什么都没有得到。

　　黑影转身而去，那乞丐垂着头跟在后面，四肢也都向下垂着，他们穿过街道，走出城门，空无一人的城门口无人来阻。

　　玉渊回忽然惊醒过来，一跃而起便要去追，柔川拦住他，道：“不急。”

　　“那是什么？师尊。”

　　“恶灵。”柔川道。

　　恶灵带着那个失去像是被控制住的乞丐深入密林之中，然后一头撞进了乞丐怀里，又从他身后穿出来，恶灵不断地重复着这个动作，似乎是想要占据这个身体。

　　一旁波光粼粼的湖面轻轻晃动，优雅至极。

　　恶灵的耐心却已经抵达了终点，无头苍蝇一样围着那个流浪汉乱转。

　　“孽障！受死！”

　　一声叱骂伴着剑光杀来，恶灵扭头去看，发出一阵尖锐的声音，密林中便汇聚起一股黑色的雾气来，和那追击而来的人打在一处。

　　流浪汉没了支撑，歪歪倒倒地踉跄了两步，倒头往湖里栽了进去。

　　玉渊回正要问柔川救是不救，柔川已化作流光消失在玉渊回眼前，玉渊回连忙御剑去追。

　　柔川虚扶了那流浪汉一把，免他落入水中，玉渊回带着大仙鹤和小白泽赶到，正要出手相助旁边与恶灵打架的少年，谁知柔川往湖里看了一眼，便一头栽了进去。

　　玉渊回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师尊是不是发觉了湖底有什么不对劲，第二反应才是师尊掉下去了。

　　虽然他师尊往下跳的时候，一向给人一种‘掉下去’的错觉。

　　玉渊回不做他想，也朝湖里跳下去，他没感受到湖水的寒凉，只觉得自己砸在了什么坚不可摧的光滑壁面上，砸得骨头生疼。

　　大仙鹤叫了两声，看玉渊回愣愣地趴在湖面上，便把他提了起来，而后松开嘴，玉渊回还没反应过来便又砸了一次。

　　他还在水面之上。

　　这片湖面像是一堵墙一样，彻底隔绝了他和师尊。

　　玉渊回不断撞向湖面。

　　湖面还是湖面的样子，波光粼粼微微浮动，但他就是无法进入这片看起来没有什么特殊的湖面。

　　玉渊回将自己撞出血来也没能撼动一丝一毫，他趴在湖面上朝下喊了十几声师尊，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可不该是这样的，师尊是举世两大仙君之一，怎会轻易就被困住。

　　可他找遍了湖面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柔川。

　　他把师尊弄丢了。

　　玉渊回站在湖面之上，水波从他脚边流过，不论他用什么方法都没法搅动分毫。

　　还是太弱了。

　　玉渊回轻轻转动手腕，无数金色符咒从如意宝镯里散出，猛地砸在了湖面上，他会用尽自己能用的所有办法，砸也要将这片湖面砸开。

　　柔川在湖面之下，一抬头便能看到玉渊回近乎疯狂的样子。

　　他像是个傻子一样，不断用自己的身体撞击湖面，好像忘记了他已入仙道，是个能动用天地灵气的仙人了。

　　柔川坐在一把椅子上，这把椅子与湖水一体同生，浑然天成没有任何雕琢的痕迹。

　　她被困在了椅子上。

　　她只是朝湖面看了一眼，而后就坐在了这把椅子上。

　　没猜错的话，这就是关押忶忶的真玄境了。

　　湖面也是类似镜子的东西，司晨的提醒是有用的，可惜她还是掉进来了。

　　柔川离不开这把椅子，干脆换了个舒适点的姿势，仰头看着玉渊回，看他多久能反应过来，别再用他那半仙的躯体砸了，好歹也会些法术了，再不济拿剑砍也好过用自己的身体撞。

　　想是柔川表现得太过淡定，镜子里的水纹一阵晃动，一个女子袅袅婷婷地走向柔川，捂嘴轻笑道：“早知是仙人会掉进来，我便变成个俊俏的小郎君了。”

　　她见柔川往上看着，也抬头去看，见了玉渊回的模样，蹙着眉心道：“这小郎君长得虽好看，就是脑子笨了些，这样莽撞，也不怕撞坏了自己。”

　　这女子忽而神色一变，恶声骂道：“这样没心肝的东西要来做什么，趁早死了算了。”

　　柔川食指轻动，一道金光飞射而出，贴着那女子的脖颈而过，划开细细一道口子，那里没有血流出来，她伸手碰了碰，伤口便自行愈合。

　　她又道：“仙人好大的气性。只可惜，你如今被困在这里，也就只能给我造成这么点伤害了，等我吃了你，炼化了你的仙力，你这张脸也就归我了。到时候你那小情郎可就任由我捏扁搓圆了。”

　　柔川道：“不是小情郎。”

　　“啧啧，原来还没吃到嘴。”

　　柔川气结，正想挣脱束缚，处置了这家伙，那女子却又道：“你可知为何你进来了，他却进不来？”

　　柔川停住，她救那个乞丐的时候，他的眼睛是睁着的，想必是在那个少年和恶灵打斗的时候苏醒了，然后看到了这片湖。

　　凡人和她都会掉进来，而玉渊回不会，这的确很奇怪。

　　那女子道：“因为他没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