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川》狮子的太阳

152、斩断禁锢

　　苍梧之地的封印并非由内向外冲开，而是被人从外向内破开。不是妖族自己破开的封印，而是人间仙用剑破开的封印。

　　用的是柔川的大方剑。

　　与封印破开同时抵达的是柔川。

　　止明的无数颗头颅朝着柔川狂啸，妖族踏过封印上寻隐仙尊曾留下的那道剑痕，爆发出猖狂地笑声，它们终将自由。

　　止明的声音从各个方向传至四方：“人间仙！接受妖族的复仇吧！”

　　亿万妖族出声应和，整个人间都充斥着妖族的声音，一双双幽蓝的眼睛盯着每一个人间仙，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垂涎。

　　柔川一手止杀一手止善，妖王止明的声音还没有完全落下，止善剑已经斩出，数百颗头颅的声音戛然而止，妖血下雨般滴滴答答落下，紧随而来的是止明凄厉地嘶吼声，它被人一剑斩去了数百之首，那些头颅落下，砸得妖族头晕眼花。

　　“退回去。”柔川一剑往前一剑往后，双剑同时划出，她身前身后顿时清出了一大片空地来。

　　擅自离开封印的妖族，皆灰飞烟灭。

　　止明连忙收了妖身，化为人身，脖颈上还隐有痛感传来，他还没有踏出那道封印剑痕，但也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眼前这个人间仙的威压。

　　封印之外的世界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轻松，在她的控制范围之内，妖族受到的压制比封印之内更重。她的剑指向他，看起来并没有大开杀戒的想法，只是希望他退回去，不要在这个时候给她添麻烦。

　　杀掉他们，对她来说仅仅只是麻烦而已。

　　一剑，她用一剑就杀掉了汇合在一起的十数万妖族，给了他们一个迎头痛击。

　　“你们不会成功。”止明怨毒道。

　　柔川收回剑，道：“那与你无关。”

　　“呵。”止明冷笑，“破开封印的可是你们人间仙。”

　　“这也与你无关。”柔川耐心耗尽，冷声道：“你们可以闹，但这就是后果。”

　　满地飞灰漂浮而起，被风吹往浮山每一个角落，将死亡带到每一个妖族面前。

　　天空之上，寻隐仙尊的剑集合人间仙境之力扑向天际，这一剑比之前一剑更加凌厉，如果它落下，那个困住人间仙的桎梏是否就将被斩断？

　　人间所有生灵皆抬头仰望，仰望那道不算伟岸的身躯，她提着一把破碎的剑，斩向了人间的天，他们敬畏的天。

　　长剑像是刺入了深渊，被无数力量密密麻麻地包裹住，牵制着，落不到实处。

　　新的雷云又在汇聚，当先一道已经劈向了寻隐仙尊，观无仙尊闪身而至，打骨鞭悍然甩出，直直撞上天雷，打骨鞭瞬间堙灭，雷声未停，观无仙尊又是一剑斩出，终于将天雷拦下。

　　人间灵力环绕在寻隐仙尊周围，将她与天雷隔绝，天雷找不到目标，开始无序地向下坠落，雷火点燃了本就满目疮痍的人间，一夜还未过去，灭世似乎已经走进了尾声。

　　柔川听见了无数哭喊祈祷的声音，声音萦绕在她的耳边，挥之不去。

　　止明眼中的不甘更甚，凭什么他们的妖王就要失败，而这个人间仙却已经这样接近成功，他不服，凭什么？明明他们才是离神最近的族群，凭什么他们却只能屈居一地？

　　寻隐仙尊的剑终于脱离了无形力量的纠缠，她叹了一声，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又似乎发生了些什么，她低头看下去，不知道看向哪个方向，又看向了谁。

　　“放肆！”暴怒的声音响彻天际，一只巨大的手掌朝着寻隐仙尊压下，爆破声不断响起，莹白灵力在这一掌之下化为虚无，支撑寻隐仙尊的力量一点点弱了下去，最终完全消散，那只巨掌之前就只剩下了她一人一剑。

　　柔川飞身往上，却撞在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之上，寻隐仙尊的剑没有再举起，有一道力量捆住了她的手脚，要逼她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师尊！”柔川嘶吼而出，脸上的面具隐隐发烫，慢慢变成了红色，宛如才刚刚从大火里取出来要放在她脸上的时候一样，她的师尊，真的要死了。

　　观无仙尊离得最近，她立刻就发觉了寻隐仙尊的不对劲，毫不犹豫地执剑而上，浮山众位仙尊亦纷纷御剑而起，照寒紧随其后，浮山二十四战宫顷刻集结，浮山所有人视死如归地冲向了天际那只巨大的手掌，灵光四溢，雷声轰鸣，巨大的碰撞震得天际一阵颤抖。

　　寻隐仙尊手里的剑最先落下，然后便是她的身体，与浮山所有人逆向而行，他们前行，而她坠落。

　　浮山大阵在这一刻迸发出奇异的光彩，寻隐仙尊的坠落激起了妖族的亢奋，对柔川的恐惧被压制，复仇的怒吼被重新点燃，他们拼命冲向了困住他们的那层薄弱的结界。

　　冲出去，杀光人间仙，重临天界，妖族辉煌终将重现。

　　嘶吼与哭喊都无法抵达柔川耳边，她眼里只有那个坠落的身影。

　　她曾踏过鲜血残尸，牵起她的手。

　　她是她死过一回之后唯一的支撑。

　　她留恋那只手的温度，依恋那道背影的味道。

　　她与所有人间仙一样，相信她的存在，相信她的一切，相信她不会死。

　　坠落也许并不意味着死亡。

　　但是阻拦她的屏障已经消失，这只能说明设下屏障的人已经死去。

　　她的师尊已经死去。

　　柔川死死盯着那具落下的身体，渴望她像之前一样重新站起来，漫不经心地说一句：“不过如此。”然后继续挥剑而上，将这该死的天捅个对穿。

　　直到那具身体落在了她的怀里，她都还在期待着她会睁开眼睛，用略显淡漠的眼神看着她，告诉她：“跟我走。”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她破碎的剑彻底破碎，如散落的星辰洒在了浮山里，柔川只接住了一个有重量的躯体。

　　那个高高在上的寻隐仙尊安静地躺在她的怀里，不再挡在任何人之前。

　　“是真的。”

　　“人间仙被禁锢。”

　　“寻隐仙尊斩断了困住人间仙的禁锢。”

　　寻隐仙尊依旧没有解释，她只是会用触目惊心的事实展示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

　　现在，她用自己的死亡，证明了她的正确。

　　人间仙在被禁锢，而她斩断了禁锢。

　　那些不被触碰的禁忌有了可能，他们的寿命将不再被限制在千年之内，他们会拥有更长的生命与或许会存在的飞升，脱离凡躯的限制，成为真正的仙人。

　　方才的事情发生得太快，似乎是在寻隐仙尊成功的那一刻，他们便和自己的力量失去了瞬间的联系，再次感受到自己力量的时候，灵力却已经自行消散。

　　而此时，震惊与兴奋不断刺激着每一个人间仙，寻隐仙尊成功了，他们终于有机会摆脱困局，迎接新生。

　　“泊伏山啊。”柔川的声音低低响起，又是泊伏山。

　　浮山大阵感受到她压抑的愤怒，便又凝实了几分，将暴动的妖族死死困在浮山以内，不给任何一只妖冲出去的机会。

　　那只巨大的手掌不再继续落下，浮山所有人抗住了来自天界的愤怒。

　　“不好。”观无仙尊站在最前方，感受到了天际又发生了变化，被寻隐仙尊斩开的地方正在愈合，一旦这条缝隙重新合在一起，那么他们一切的努力都将白费，包括掌门的死。

　　观无仙尊看向十望仙尊，十望仙尊想要开口阻止她，但是他却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观无仙尊跳进了那道看起来并不存在的裂缝之中。

　　但是观无仙尊的死并没有阻止裂缝的复原，它仍旧在以缓慢又不容阻拦的速度恢复原状。

　　天之上对于人间的限制将继续存在。

　　一位位仙尊纵身跃入，人间仙境里的仙人们终于发觉了不对，又是一道道光柱冲天而起，扎入寻隐仙尊曾斩过的地方，妄图将它彻底撕开。

　　已经走到这一步，没有理由再退缩。

　　巨掌的主人眼看这些人间仙前赴后继据不罢休，顿时大怒，又是一掌拍来，失去了众多仙尊的浮山无法抵抗天上两掌之力，被巨大又纯粹的力量压到爆裂而亡。巨掌一直拍到了浮山仙宫之上，摇摇晃晃的仙宫被拍落浮山，砸得粉身碎骨。

　　柔川被这动静惊得抬起头来，天空上已经没有了那只巨掌，也没有了浮山。

　　浮山就这样没有了？

　　柔川不可置信，有一瞬间吗？

　　为什么浮山那么多的仙尊和弟子就这样消失了？这……也在师尊的预料之中吗？

　　冲天而起的光柱不约而同地颤抖起来，浮山的堙灭只在瞬间，就在他们眼前被抹杀。

　　连人间仙境里最强大的浮山都抵抗不了，连横扫苍梧之地的浮山二十四战宫在天的面前都显得弱小，而寻隐仙尊已经死去，人间已经没有一个可以挥剑直面天之上的存在。

　　兴奋开始退去，畏惧抓住机会疯长。

　　真的值得吗？

　　为了一个可能存在的未来，做出这样大的牺牲。

　　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即便人间仙的寿命被限制在千年，即便人间仙无法脱离凡躯，即便人间仙被驱使，被戏弄，被当做随时可以抛弃和替换的棋子。

　　也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