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川》狮子的太阳

150、力压仙境

　　“浮山所有弟子尽入凡间。”

　　人声鼎沸的大殿为之一静，片刻后各家仙门才明白了柔川这句话的意思。

　　一切照旧。

　　她不对现在的事情做解释，也不为将来的事情做打算。

　　抵触的声音尚未发出，浮山忽然一阵巨大的震动，似乎有巨浪冲向浮山仙宫，冲击得浮在半空之中的仙宫摇摇欲坠，铺天盖地的杀戮与怒吼席卷而来，令所有人间仙为之胆寒。

　　“你们应该知道浮山正在做的事情。”

　　浮山在镇压着世上几乎所有的妖族，与浮山之内的妖族比起来，浮山之外的妖族实在太少了。

　　柔川端坐高台，杀戮的斩星剑浮在她的身侧，镇压与否只在她一念之间。

　　这些仙门听话最好，不听话，那便要自己承担不听话的后果。

　　她知道人间仙信服寻隐仙尊，却并不信服她。

　　她也不耐烦做浪费口舌的事情，在场没有蠢人，他们能在寻隐仙尊潜移默化的影响中有了相同的默契，那就应该明白哪怕寻隐仙尊闭关不出，浮山也不是谁都可以随意指手画脚的地方。

　　属于妖族的气息萦绕在大殿里，激愤的人间仙复归平静。

　　妖族的数量已经不可估量，如古混沌一般闭界并非万全之策，甚至还可能因为前妖王之死，而引来妖族的疯狂复仇。

　　“如果妖王不死，我们未必会走到今天。”角落里某一个声音颤抖而出。

　　泊伏山掌门眼中轻蔑一闪而过，却依旧保持着沉默，归尘仙尊等着听浮山这位圣主的回答，大宗之主没有开口，其余宗门也便不曾出声。

　　这个问题也不止是某一个人心中所想。

　　那一场战争将血淋淋的事实撕开，一切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袒露在人间仙面前。

　　神在庇护妖族。

　　多么讽刺。

　　如果一切没有发生呢？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也好过现在这样清醒地徒劳。

　　青棠环视一周，掷地有声：“如果妖王成神，我们连今天也不会有。”

　　柔川道：“没有如果。”

　　妖王必须死，妖王也无法成神。

　　归尘仙尊开口道：“九荒仙境所有弟子皆入凡间，妖祸不止便不归。”

　　泊伏山掌门眼神微动，也道：“泊伏山亦如此。”

　　柔川不想听他们一个个做出承诺，她道：“凡拒神谕殿调令者，浮山将不再庇护你们的宗门。”

　　他们的宗门将不再被浮山大阵覆盖，他们辖域内诞生的妖族将不再被准许赶入浮山，他们的求救将不再抵达神谕殿。这在某种意义上即为被逐出仙境，而当他们做出某些危害仙境的事情，神谕殿将下令彻底抹杀他们。

　　弥漫在仙宫里的巨浪还不曾消退，一阵一阵晃得仙宫不稳，好似仙境已经被无穷无尽的妖族包围，杀不尽灭不绝，谁都无法逃脱。

　　柔川抬手送斩星剑归去浮山圣宫之下，萦绕不散的压迫才渐渐散去。

　　“还有何异？”柔川的声音一成不变，毫无感情地砸满大殿，震得满殿的仙人齐齐应声：“某等无异。”

　　众仙门逐一退去，安静得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这师徒二人一脉相承，霸道得不讲道理，寻隐仙尊还好些，她虽不开口解释，但却会用事实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而眼下这位却又有些许不同，她不解释，又懒得摆事实，她只是用实力告诉你，你只能听话，不能反抗。

　　众仙连仙门之间相互摩擦的矛盾都不敢拿出来当众说道，唯恐再多待一会，就要再次感受那被无数妖兽围住的感觉。

　　一只两只都是小事，百只千只不算麻烦，数量以万计大约要费点功夫，十万往上他们便要慎重对待，那么百万千万呢？无穷无尽呢？这还只算了普通妖族，没有将大妖、妖主算在其中。

　　而浮山这位圣主方才那轻轻一剑便压制了这百万千万的妖族，由不得他们不敬畏。

　　“一剑压万仙，圣主好大的本事。”泊伏山掌门脸上丝毫看不出柔川与他们之间隔着一桩血仇的样子。

　　归尘仙尊笑着接话：“后辈人才辈出，此乃人间幸事。”

　　泊伏山掌门的脸色没忍住还是沉了下来，四大仙门里就只有他泊伏山最优秀的后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浮山。

　　归尘仙尊看着拂袖而去的泊伏山掌门若有所思，他又朝柔川道：“仙门弟子入凡间，需携带不少符咒与丹药，是否令擅长此两道之人留于神谕殿专供人间仙入凡所用？”

　　柔川道：“便如归尘仙尊所言。”

　　十望仙尊旁听到此时，方开口道：“浮山二十四战宫可需入凡？”

　　“自然要去，浮山诸位仙尊若是无事也去。”柔川道。

　　褚安仙长满意地跟着归尘仙尊离开，神谕殿设在九荒仙境之前，他也曾是九荒仙境之人，后来不慎入了神谕殿这个大坑，就再也没有爬出来过。

　　十望仙尊颔首离去，挥散了围在大殿之外的浮山仙尊们和因方才浮山异动而进入备战状态的二十四战宫。

　　他们这位圣主可是一点亏都没吃，没吃亏不说，还把众仙门吓得大惊失色，浮山多年来营造的良好形象近乎毁于一旦。

　　不知方才那些仙门仙尊们在浮山二十四战宫的注目下离开时，心里有没有犯嘀咕，以为浮山是不是要为了达到目的，动用武力压制。

　　虽则事实上也的确是通过武力强行压制。

　　青棠留在了最后，她们站在人间最高的地方俯瞰，流云拂过高山遮掩着人间。

　　“岐邙山也会尽力。”她没法说要岐邙山所有弟子入凡除妖。

　　岐邙山经历了那一场仙魔之战已经元气大伤，而魔族闭界不代表他们就此安分守己，岐邙山真正的责任终究还是在看守魔族进入人间的入口上。

　　“你守好古混沌，其他事情不必你操心。”柔川道。

　　谁都知道岐邙山的特殊之处，没有人会因为岐邙山没有弟子入凡而来指责他们，妖族难缠，魔族也不好相与。

　　“这群老家伙，定是欺你年幼，想趁着寻隐仙尊闭关忽悠你呢。”青棠道，“幸好你聪明，实力又强，要不然今天只怕没这么容易了结。”

　　柔川想了想，问道：“他们也这样欺负你？”

　　青棠略微思考了一下她话里这个‘他们’应该指谁，最终道：“我的处境与你不太一样，在抵抗妖族这件事情上，基本没有岐邙山的事，而且又没有人想来岐邙山这等荒凉之地守着魔族，欺负谈不上，至多也就有些看轻罢了。”

　　“岐邙山的仙尊们，也没有欺负你？”柔川道，但是照当时在岐邙山之前情况来看，岐邙山的仙尊明明很护着青棠。

　　青棠扯着嘴角笑了笑，“我当时的处境也与现在不一样。”

　　“那个时候，我是岐邙山的少掌门，是岐邙山光明的未来。可现在的我是岐邙山的掌门，一言一行都将决定岐邙山的未来。”青棠轻叹，“我们还是太年轻了。”

　　年轻就意味着实力远见都不如那些成百上千年的前辈们，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比如柔川。但是更多的时候，年轻的年龄的确是劣势，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受到质疑。

　　“好了。”青棠扬起笑脸，“我回去了，有事就喊我，我来给你助威，再怎么说我也是一宗之主，岐邙山人再少，那也是镇守古混沌的仙门，分量还是有的。”

　　大殿里彻底安静下来，柔川还坐着没有动。

　　浮山圣宫更像是一种束缚，而这座大殿却是责任。

　　有人逆光而来，抬头仰望着她。

　　然后她便看见了整个人间。

　　芸芸众生在人世间挣扎求生，每时每刻都有生命在逝去，她也不过是众生之中的一员罢了。

　　她将在这里看他们百年。

　　柔川走下高台，迎着光走向玉渊。

　　她成长得太快，一转眼已经从那个觉得自己闯了祸就惴惴不安的少女变成了此时这位一力压仙境的浮山圣主。

　　仙境越发冷清了下去，几乎所有人间仙都进入了凡间，人力的压制在极大程度上缓解了凡间之危，凡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平衡之中。

　　仙妖相互制衡，凡人于夹缝之中寻求生存，迸发出如野草一般顽强的生命之力。

　　柔川用更多的时间来眺望凡间，往往在圣宫之上一站便是数日之久。

　　每当她的身影出现在圣宫之上，被困浮山的妖族们便会小心地在心底庆贺，庆贺今日将不会有流血事件发生，而一旦那座高悬云端的宫殿之上没有了那个身影，他们便会匍匐躲藏，拼命祈祷不要死于斩星剑下。

　　则危会坐在圣宫边缘漫无目的地看着、想着，圣宫正下方没有妖族敢来，从前这里堆放了无数白骨还有一座牢笼，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而他也完全不知道关于他的试验究竟进行到了哪一步。

　　他却比从前更加忐忑不安。

　　也许……也许她放弃了，又或许她已经很接近成功了。

　　但是她什么都不同他说，做到了他曾说过的不要让他看到这件事。

　　他的苦闷依旧无处诉说。

　　他想要的太多，轻玄剑和天宸剑落在他脚边，剑身上沾满了斑驳的血迹，杀妖也不能磨灭他心中的郁气。

　　现在的仙境，和他当初想象中的仙境太不一样，他有时候甚至会怀疑他是不是其实并没有以灵魂状态存活在原本的仙境之中，现在的他活在另一个世界，一个注定会毁灭的世界，而他是唯一的见证者。

　　这是属于他的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