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川》狮子的太阳

135、你不欠他

　　则危再次面对一堆新的白骨时已经神色如常，他围着白骨转了几圈，发觉玉渊并没有跟着回来，而那幅摊开的画里又多了几座山，甚至连苍梧之地也画进去了，想来此行应该是进了苍梧之地。

　　“你会补剑吗？”柔川看他实在无所事事，便想给他找点事情做。

　　玉渊在苍梧之地里晕过去了，正在交手的春泽和太微还有看戏的两位仙尊都赶了过来，将他送去了天回宫，他的伤还没完全好，又背着归尘仙尊偷跑，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天回宫里那位檀抚仙尊气得白胡子乱飞，抓着柔川也要给她喂药，最终看着她的面具叹气不止，只好专心给玉渊治疗去了。

　　则危被她这一问就想起自己的两把剑来。

　　被她斩断了一把，因为救她又断了一把，他已经没有剑了。

　　“自然是会的。”则危不肯示弱。

　　柔川将天宸和轻玄两把断剑摆在他面前，道：“补吧。”

　　则危差点跳脚，轻玄剑断掉的时候他被摄入了大方剑，后来也不敢问轻玄剑的下落，及至天宸剑也断了，他便陷入了沉睡，被葛洪的恶念唤醒的时候手里抓着的就是断掉的天辰剑，必然是有人从岐邙山的战场上捡回了他的断剑，而当时剑正好在他附近，他才能拿到那把断剑。

　　可是他没想到她会去找回他的断剑。

　　“我现在……补不了剑。”则危看着两柄断剑心里要滴出血来。

　　柔川不解：“为什么？”

　　则危不想承认：“因为……现在的我太弱了。”

　　“灵力？”柔川抬起手，“我可以给你。”

　　则危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柔川灵力淹没了，突然闯入的灵力令他有了重回巅峰的错觉，可当他看到自己透明的手的时候又被现实重击。

　　这不是属于他的力量。

　　则危垂眸看着柔川，语气复杂：“我不会感激你。”

　　“不需要。”柔川又一挥手，两把断剑便浮到了则危身前，则危没法拒绝，这是他的剑，现在有了重塑的机会，他不可能放弃。

　　两柄断剑浮在则危周围，有些亲昵和委屈，则危眼中也流露出几分温柔来，登时便不再犹豫，将那些被灌进他身体里的灵力尽数使出，两把断剑散发出夺目的光芒，各自相连处的裂缝也有了愈合的迹象。

　　柔川不眨眼地盯着那两把断剑看，她师尊的剑碎得彻底，但是并没有到不能修补的地步，但是她却没有补剑，她的碎剑依旧会在她召唤的时候出现在身边，甚至能令魔尊有所忌惮，师尊的实力实在难以估计。

　　则危没有告诉柔川她需要坚持多久，只是不停地吸取她的灵力，根本不顾她的死活，柔川也无所谓，哪怕体内经脉已经有了罢工的前兆，却仍旧不阻止则危的行为。

　　则危脸上更是愤愤，他不喜欢这样的施舍。

　　轻玄剑和天宸剑完好无损地浮在则危身后，散发着莹莹剑光，则危的目光落在地上那个毫无变化的少女身上，脸色几经变换。她的脸上戴了面具，看不出面色变化，但在这样巨大的灵力消耗下绝对不会太好，可她依旧没有丝毫示弱。

　　“你可有感觉到变化？”

　　则危整理好情绪，道：“什么变化？”

　　柔川道：“剑的断裂会令你受到反噬，那么剑的修复是否也令你的实力有所恢复？”

　　则危一怔，自行感受了片刻，脸色微肃，不自然地点了点头，柔川便又低头去忙活自己的事。

　　则危顿时又生了怨愤，她总是这样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倒显得他太过小气计较。

　　柔川不知他为何又生气，也不耐烦管他的情绪，只抱着手里的白骨打磨，这回的骨架没有散，已经有了雏形，她把头骨留在最后来刻。最开始遇见则危的时候，她尚不知如何观骨，当然无缘无故地她也不会去看则危的骨头，是以在给他打磨头骨的时候就多了几分不确定。

　　玉渊在天回宫苏醒，一睁眼，师叔和师兄一左一右守着他，那个戴面具的人却不见踪影，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一苏醒便撇开师叔和师兄往浮山圣宫寻人来了。

　　说来也怪，浮山圣宫从未阻止过他的进入，或许浮山圣宫从不阻止任何人的来往，只是没有人敢未经允许便自行入内。

　　则危比柔川更先发觉玉渊的到来，他近来很能静下心来修行，心中的怨愤也消散不少，见了玉渊十分平和，“我还道你回了九荒仙境，原来还在浮山啊。”

　　玉渊朝他微微颔首，径直朝着柔川去了，柔川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他一眼，道：“你醒了。”

　　“檀抚仙尊说你重伤未愈，又不好好休养才致使旧伤复发晕过去。”柔川手上不停，唠叨不止：“你也是，伤既然未好说一声便是，我这里的事并非非你不可。”

　　玉渊自然不知她忽然传音是为了叫他来‘被看’的，却又听她说并非非自己不可，一时皱起眉来：“不是我，你还想找谁？”

　　柔川被这一问打断了手上的动作，想了想，道：“独孤北北太小，胖仙尊太胖，檀抚仙尊太老，或许可寻渠凡师兄帮忙。”

　　则危眼睛一亮，若是照着渠凡师兄的身材再造一具身体倒也不错，他撞死在大方剑上时，年岁还不算太大，身量未定，可渠凡师兄却早已成年，高大英武风姿不凡，他若不死，将来必定同他一般模样。

　　他又看了看玉渊，倒是身长玉立风度翩翩，但是比起渠凡师兄来说却多了两分少年尚未长成的纤细，少了两分成年男子的强壮，尚待成长。

　　玉渊感受到则危的眼神变化，朝着柔川笑得和煦：“你喜欢渠凡师兄那样的？”

　　柔川看着则危：“看起来他比较喜欢。”

　　她没有直接回答，玉渊还待再问，忽而盯着她手上的白骨看了一会儿，眉头越皱越紧，声音几乎是从牙齿缝里咬出来的：“你这是在刻我的头骨。”

　　柔川道：“对。”

　　则危一听顿时急了：“我可不要和他长一样的头骨，若是我以后和他越长越像了怎么办？”

　　柔川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则危此时一问，她便道：“长得像他不好吗？他长得这样好看。”

　　玉渊的暴怒被按了回去，他应该生气的，但是她说他好看的时候，那张脸上唯一可以窥见色彩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把他的话都堵在了嘴里。

　　则危却炸了：“那也不要！小爷我有自己的脸，干嘛要和别长得像！”

　　柔川摊手：“可我没观过你的头骨，刻不了。”

　　则危指着玉渊：“他！他见过，你让他刻。”而后又目光灼灼地看着玉渊，大有玉渊不答应，他就一头撞死在他身上的决绝。

　　柔川另抛了一块白骨给玉渊，玉渊伸手接了，算是应下此事，柔川便让出位置来，让玉渊方便刻则危的头骨。

　　玉渊抱着白骨，一时有些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被安排了这么一桩事，他明明只是来看看柔川的情况，他旧伤复发晕倒，柔川的伤只怕也没好全，且檀抚仙尊又说她总是不肯用药，他心中担忧，这才来了。

　　玉渊心中暗叹，只得认命地往柔川的位置上走去，先前被柔川挡住的骨架就那么露了出来，这是一具十分完美的骨架，她一定失败了无数次，才成功了这么一回。

　　白骨上散发着幽幽莹光，等待着它的主人融入。

　　柔川忽然接收到玉渊惊怒的目光，尚有些反应不过来，以为他不情愿，便道：“你若不愿也不必勉强。”

　　玉渊指着那具白骨，手指微颤：“那是什么？”

　　柔川看了一眼，道：“我给则危磨的骨架，就差头了。”

　　玉渊的指尖指向其中一根骨头，又问了一遍：“那是什么？”

　　柔川这回知道他在问什么了，但是没有回答，她看着玉渊，有些诧异他是如何仅凭一眼就看出问题来的。

　　“我问你那是什么？”则危被玉渊徒然拔高的声音吓到，这位九荒仙境的幼徒素来以平和淡然著称，生死面前尚不曾见他色变，这是怎么了？竟让他如此大动肝火。

　　“肋骨。”柔川平静道。

　　则危有心上前一探究竟，却又觉得自己不该参与其中，他们两人之间总有一种排外的氛围，哪怕现在在说的事情与他有关，他也只会是个外人。

　　“谁的？”

　　玉渊抓着白骨的那只手青筋暴起，白骨上竟出现了细碎地纹路，千年大妖的骨头就这样被他捏碎了。

　　“我的。”

　　玉渊丢开白骨快步走到柔川面前，似是想抬手去看她拔了哪一根肋骨，却又在中途停住，声音里藏着颤抖：“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柔川看着玉渊的眼睛，平静道：“我在还则危一具躯体。”

　　玉渊浑身紧绷，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最后只留下一句：“你不欠他。”便冲出了浮山圣宫。

　　则危惊呆在原地，震惊地看着柔川，他一直待在浮山圣宫里，但他甚至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拔了自己的骨头放进那具骨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