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川》狮子的太阳

126、恶之葛洪

　　静谧的右城和左城突然喧闹起来，那些行尸走肉般地汇聚在一起的恶念像是忽然有了意识一样，不再往同一个方向飘去，而是纠缠在半空里，相互吞噬。

　　葛府里更是灰云密布，恶念浓稠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躲藏在灰暗里的声音没来及说出接下来的话，就被一把剑抵在了咽喉上，那个明明已经被自己恶念蚕食的仙人正拿剑指着他，脸上带着一张难看的面具，看不出来是什么表情。

　　柔川眼中异色退散，平静问道：“方才进来的人呢？”

　　那人看起来并不太在意指着自己的剑，他闲适地坐在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桌子，同柔川有商有量：“你把自己献给我，我就放了那个孩子，如何？”

　　柔川尚未作答，玉渊的神木剑已经劈了过去，椅子上的人化作灰烟消散，可见并非真身在此。

　　柔川转头盯着玉渊，有几分咬牙切实：“我好不容易才将他引出来。”

　　“嗯。”玉渊面不改色地应了一声，而后握起神木剑，朝着虚空之处轻轻一划，神木剑骤然爆发出极强的剑光来，照得葛府上空一片清晰，灰色的恶念尽皆退散，不敢再靠近葛府。

　　府邸深处传来一个暴怒的声音，片刻之后整座府邸又被灰色围了起来，只是这回这些恶念都是自府中散发，也没有扩散到葛府之外的任何地方。

　　那个方才出现过的人影从远处走来，短短几步就出现在玉渊面前，信手一招，凝成实质的恶念便化作大刀斩向玉渊。

　　柔川拔剑来攻，那人却不躲不让直勾勾地看着她，妄图让她再次被恶念占据。

　　这人一副如玉面容，单看脸其实还不错，但看久了却会叫人生出些不好的念头来，似乎他便是恶本身。

　　柔川的剑毫无阻隔的刺在了他的肩头，这张脸上便出现了两分惊愕，明明刚才她身上还爆发出极大的恶念来，那恶念强大得几乎要淹没到他，没道理现在当着他的面却不受他的影响。

　　玉渊挡了刀，转手又是一剑刺出，柔川紧随其上，那个原本胜券在握的人一时就被打得措手不及，他自来小心，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是不会给自己招惹大麻烦的，却不知是哪里出了错，竟叫这么两个厉害的人物找到他门上来了。

　　这人打了片刻，又被柔川一剑挑中，摔在地上砸散了一身恶念，他眼中的光芒褪去，变得有些慌乱和惊诧，眼看长剑飞来，连忙讨饶道：“饶命啊大侠饶命，我有家财万贯都给你们，求求你们别杀我。”

　　这人转变得太过突兀，柔川的剑来不及停下刺在了他身上，鲜红的血液顺着伤口流下，这人顿时尖叫起来。

　　柔川收回剑，方才她第一次刺中此人的时候，他可没有流血，她同玉渊对视一眼，收了剑，问道：“你是谁？为何在此？”

　　那人哀嚎半天，听见柔川发问便畏惧回答道：“小人是此处的主人，姓葛，单名一个洪字。两位大侠要什么只管开口，千万千万饶我一命。”

　　玉渊朝他走了两步，他又朝后缩去，嘴里大喊着饶命。

　　这就奇怪了，分明前一刻还在和他们打得你死我活，眼下却又变成个凡人的模样，玉渊道：“我二人路过此地，见你府邸上空灰云密布，恐有妖魔作祟，故前来一探究竟。”

　　葛洪低着头哦了两声，又抬头道：“前些日子里府里倒的确出了桩怪事，我请了和尚念经，也请了道士做法，以为已经过去了，没成想，那东西竟然还在。”

　　“哦？什么怪事？”玉渊在葛洪身前散步站定，语气平和友善却并不上前扶人一把。

　　葛洪脸上骤变，低声道：“府里的人每天晚上都不睡觉，整夜整夜起来游荡，第二日再问，他们却都说自己睡得好好的，你说奇怪不奇怪？”

　　玉渊点头：“确实奇怪。”

　　柔川看玉渊和那葛洪一来一往相谈甚欢，干脆抱了剑在一旁靠着柱子看他们说话。

　　只听葛洪又道：“有个老和尚说是因为府里进了不干净的东西，我就请了三百个和尚来念经，后来倒是好了一段时间，谁知前几日又有人起来游荡，一开始只是一两个，后来渐渐多了，我害怕啊，又去找那和尚，谁知那和尚庙连人带庙都不见了。我只得去寻了清净观的道士前来作法，你别说，还真有用，这几日里都太平着呢。”

　　玉渊有些歉然地说道：“那想必是我们看错了。”

　　葛洪忙不迭地点头，觑了一眼柔川又看回玉渊，看柔川时和看玉渊时并没有什么分别，小心翼翼里带着一点畏惧，不多，像是在看两个武功高强又不讲理的恶人，随时准备把钱奉上，只求能留得一条命在。

　　作为一个凡人，他的表现对又不对。

　　玉渊又道：“今夜府里只有我们来过？”

　　葛洪从地上爬起来，扶着手边的树一副随时还要倒下去的样子，“是是是，只有两位来过——不不不，”葛洪带着讪笑：“今夜没有人来过。”

　　玉渊笑道：“说的不错。”来的是人间仙，约莫也算不得人。

　　“好了。”柔川忽然出声道，玉渊神木剑起，悍然杀向葛洪，柔川斩星剑飞起，直劈葛府正中央的一座建筑。

　　那装作凡人的葛洪大惊失色，双袖一振灰色的恶念从他袖中涌出，化作一道道人影攻向玉渊和柔川，他反应虽快，却仍旧没有拦住柔川那一剑。

　　剑势落下，高大的建筑被砸得支离破碎，显露出底下的洞来，独孤北北灰头土脸的从地洞里爬出来，手里还拖着两个意识不清的人。

　　十三四岁的少年，已经有些身量，他一手拿着剑一手拽着人，虽不见费力，却依旧显出几分狼狈。

　　独孤北北颇有些怨念：“师姐，你下手就不能轻点。”

　　柔川的面具太过独特，哪怕没有见过她本人，也一定听说过她的面具，独孤北北没有想到来救他的竟然会是这个师姐。

　　虽然他师兄师姐很多，但是很明显这一位肯定是最特别的。

　　柔川没有给他多余的眼神，转身朝葛洪杀去，葛洪暴怒，他方才伏低做小地装成凡人，原以为已经骗过了这两个人间仙，却没想到他们早就识破了，却迟迟没有揭穿，而是一直拿他当笑话看，实在可恶。

　　他是恶的化身，可偏偏眼前这两个仙人却似没有恶念，不受他的影响，但是一开始那个带着诡异面具的人分明流露出了令他都为之颤抖的恶意。

　　柔川所展现的恶里，全部都是来自于对妖族的恨，这东西并不因为妖族被关在了苍梧之地深处而消失，它依旧存在，只是在柔川这里，这份恨已经可以被控制。

　　在和魔族那场战争里，当她不敢再召出斩星剑的时候，她才察觉了这份恨意带给她的除了一往无前的勇气，还有限制。

　　她开始有了在乎的人，站在她周围的所有同道，他们同进共退，她不再是一个人。

　　她的恨需要被控制。

　　柔川和玉渊之间的默契更甚之前，联手将葛洪斩杀，死去时他还在叫嚣着不会放过他们，最后连一缕灰烟都没有留下，消失得干干净净。

　　独孤北北松了一口气坐在了地上，玉渊取出疗伤丹药递给他，让他将他救上来的两个人唤醒。看衣着打扮，想是仙境的仙人，却不知是哪门哪派，看着也不像是浮山和九荒仙境的人。

　　地上昏死的两人转醒，身体还十分虚弱，其中一人强忍着不适站起，朝几人道谢：“泊伏山弟子未浅，谢过诸位道友相救。”

　　葛洪一死，葛府就恢复了寻常样子，除了被柔川打碎的那栋建筑显得有几分突兀，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未浅用了点时间缓过劲来，在得知葛洪已死时，却道：“只怕他还活着。”

　　独孤北北惊讶道：“不可能，我亲眼看着我师姐斩杀了那邪祟，不能有假。”当然一旁同样出了力的玉渊则直接被他忽略了。

　　未浅秀眉微蹙，她自然是知道眼前这两人是谁的，浮山的圣主和九荒仙境的首座弟子，这两人都是小一辈里的佼佼者，且还是两大门派最重视的弟子，还轮不到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别派弟子来质疑。

　　柔川没说话，玉渊道：“怎么说？”

　　未浅见柔川也没有生气的样子，这才将她所知道的一切缓缓道来。

　　他们从神谕殿里接了一个除祟的任务，而后便寻着葛洪而来，一开始他们便‘杀死’了葛洪，看着他在眼前化为虚有，以为自己已经成功除去了这个邪祟。

　　距离要求归去仙境还有些时间，他们便打算顺着凡城走回仙境，也顺便寻一寻有仙缘之人。神谕殿虽只准每个门派出一只队伍入凡间招徒，但并不限制他们这些接了任务的弟子在完成任务之余找寻有仙缘之人。

　　从前也是这样，原本也没有什么，左不过有仙缘者难遇罢了，可是走着走着，未浅便察觉出不对来。

　　她自来敏感，尤其对这些不善的念头，恶意杀意她总能比旁人察觉得更快更早，在进入某座凡城的时候，她便又感受到了已经死去的葛洪的气息。

　　他的恶，比寻常人强太多。

　　当已经死去的葛洪再一次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被骗了，葛洪根本没有死，他们杀掉的也许只是一个分身，甚至可能连分身都算不上，只不过是道恶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