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川》狮子的太阳

125、招致警告

　　乌云遮住月亮，将暗夜里唯一的光遮挡，只剩下电闪雷鸣一下一下打在柔川无动于衷的面具和地上狰狞的老人身上，不断在黑暗与光明之间切换。

　　柔川生了些异样的感觉，她在分辨着，而老人死死抓着她的手，想要挣脱这具破败的身体。

　　突然一只苍白纤细的手从虚空之处伸出，准确地抓住了柔川的手腕，轻轻一用力，柔川便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那暴怒的老人魂魄立时又离开了身体，即刻便追随鬼城的召唤而离开。

　　庙外乌云散去，雷声不再。

　　柔川停在老人的尸体旁边没有动作，那只手的主人渐渐完整出现。

　　“不可以。”来人的声音淡漠。

　　玉渊神木剑出鞘，指向这个一身华服的女子，柔川呆呆地看着来人，甚至已经忘记了挣脱她的辖制。

　　柔川过了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姜鬼帝？”

　　姜鬼帝松开手，出现在这里的其实只是一个虚影，她的本体还在鬼城。

　　“为什么？”柔川问。

　　姜鬼帝道：“不可插手人间生死，下不为例。”

　　姜鬼帝没再给她发问的机会，转瞬便在原地消散，柔川盯着老人安详地面容看了许久，忽而后悔起来，她不该那样冒失地用凡人来试验。

　　玉渊将手搭在柔川肩头，只温柔地看着她却并未出声，柔川低声道：“他沉睡了。”

　　“在岐邙山，他为我挡了魔尊一击，到现在都没有醒。”柔川终于将话说出口，在发觉则危沉睡之后，她忽然生出了一种名为亏欠的感觉。

　　在这之前，她也只是认为则危是咎由自取，但罪不至死。

　　而现在，她有些着急。

　　她怕则危一直这样沉睡着，所以想要尽快找到为他塑体复生的办法。

　　藏书楼里的藏书清楚地记载着每一个人间仙的魂飞魄散，但是对于他们复生的方法却都语焉不详，可是除了那些记载之外，仙境之内再也找不到任何相关的消息，甚至连传说都没有。

　　“是不是他们都认为我终将失败？”

　　所以师尊选择了放任自流，泊伏山置之不理，姜鬼帝也不曾追究则危魂魄的去向。

　　玉渊轻声道：“从来就没有人间仙复生过。”

　　柔川倏然抬头：“那那些记载哪里来的？”

　　“约莫和凡间的话本子差不多？”玉渊不太确定。

　　柔川哽住，“你当时怎么不说？”

　　玉渊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她：“所以你仍旧选择继续？”

　　“当然。”柔川道。

　　“那么我当时说不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分别。”玉渊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而且这也不过是我随口一猜而已，做不得数。”

　　柔川愤然看向玉渊，眼睛里像是要喷火一样。

　　玉渊轻轻摸了摸柔川面具，笑道：“你要吃了我吗？”凶得连面具都显出几分凶神恶煞来。

　　“不吃。”柔川颇有些气馁地坐在了地上，完全不在乎那具尸体与她仅有一线之隔。

　　玉渊在她身侧坐下，等她平复了些，方道：“说出来后有没有好一点？”

　　柔川心里存了事，他在神谕殿之外才见到她的时候就察觉了，只是照柔川性子，就算问了她也不会说实话。

　　“你故意的。”柔川有点想揍他，又觉得揍人的理由不够充分，只得忍了。

　　老人的尸体逐渐失去温度变得僵硬，柔川挖了个坑将她埋了，然后问玉渊：“你知道右城怎么走吗？”

　　“右城？”玉渊问：“去作甚？”

　　“她答应帮我一个忙，我也答应帮她一个忙。”柔川道，“她说右城里有邪物作祟，我得去除祟。”

　　说完又想起神谕殿对于人间仙入凡间的种种限制来，便又接着问道：“我能去吗？”

　　“能与不能，你都是要去的。”玉渊起身领路。

　　右城便在附近，和旁边的左城相接，两座城池像是镜子的内外两面，一切都是相似又对应的。

　　这座城池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异样，和他们之前走过的任何一座城池都没有区别。

　　变故是在夜晚发生的，玉渊寻了一间客栈，他们在店主的热情招待下住了下来，当然，柔川进店的时候，被玉渊从头到尾遮得严严实实，并没有人凡人看到她那张恐怖的面具。

　　白日里热情友好的店主在半夜提着一把菜刀摸进了他们的房间，对着床铺就是一阵乱砍。

　　那时候柔川坐在房梁上，玉渊在柱子旁边抬头看着她，提着刀进来的店主却没发觉这两位客人并不在床上。

　　柔川飘身而下，没有了遮掩的面具如鬼一般无声地出现在那奋力砍剁的凡人身后，奇怪地问他：“你在做什么？”

　　店主听到了这句带有回音的问话，举着菜刀转回身来，一见那离自己一步之隔长得跟鬼一样的人，顿时瞪大眼睛，连喊都没来得及喊一声，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柔川又扭头去问玉渊：“他干什么？黑店？做人肉包子？”

　　玉渊踱步过来，围着吓晕在地上那人转了一圈，摇头道：“不像。”他伸手在空中抓了一把，什么都没有抓到，心头却微微一滞：“恶意。”

　　“他对我，有恶意？”玉渊似乎不太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他与此人从无瓜葛，而且好端端的一个生意人为何会对客人产生恶意？

　　“只对你有恶意？”柔川也伸手抓了抓，却没有丝毫感觉，当然也可能是她的方法不对。

　　玉渊顺着她的手看到她的脸上，略带谴责，柔川连忙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会不会跟那位老人说的邪祟有关。”

　　“也许。”玉渊暂时放过她，放开神识朝着四周感应而去，才发觉这整座城池都被无端的恶意萦绕，有的轻有的重，这些恶意重叠在一起，都在往某一个方向去。

　　玉渊神情越来越凝重，不止右城，旁边的左城也被笼罩在了恶意里。

　　恶意这种东西除不干净，只要有人的存在恶意就会存在，但是凡人的恶往往只会存在片刻便会自行消散，如此时这般整座城池都充满了恶意的情况，从未出现过。

　　柔川正要问玉渊怎么了，地上那凡人颤悠悠地转醒，她便又俯身去吓他，吓得那凡人再次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玉渊却召了沉光剑，追着恶意汇聚之处而去，柔川亦紧随而上。

　　“此地蹊跷，你不要用斩星剑。”

　　“知道了。”柔川跟着玉渊走着走着也觉出不适来。

　　这些恶意皆往右城一座挂着葛府二字的府邸之中汇去，葛府上空趴着一只巨大又丑陋的黑影，朝四面八方大张着嘴将汇聚过来的恶念全部吞下去。

　　“孽障！谁给你的胆子在浮山之下作乱？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玉渊和柔川还在观望，一人御剑而来，踏剑踩在翻滚的灰云之上，叱骂一声，便出剑直斩葛府上空的灰影。

　　柔川低声道：“独孤北北？”

　　玉渊回头看她，柔川道：“浮山的师弟。”又道：“他年纪还小，怎么一个人在此处？你不是说人间仙入凡间至少两人同行？”

　　玉渊道：“许是走散了。他年纪虽小，天分却不弱，出生便是入道境的人间仙，与你同一日入浮山，差一点就该是你喊他师兄了。”

　　柔川一时想起在浮山圣宫之外拍门的那个小孩子，再一想自己喊他师兄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有些庆幸：“他喊了我师姐。”

　　正说着话，独孤北北却被那恶念之兽吞进了肚子里，灰色的云翻滚了一会又开始有条不紊地吸收起恶念来。

　　柔川看向玉渊，那张没什么变化的面具竟然表达出了她所念所想：这便是你说的天分不弱。

　　玉渊道：“和你自然是没法比。”

　　柔川召出明水剑，直杀入灰云之中，玉渊只得连忙跟上。

　　柔川没有开打先说话的习惯，一声不吭直接砸得府邸上空灰色的虚影晃了晃裂成了两半，独孤北北却不在其中。

　　裂成两半的灰影没再融合在一起，而是各自吃起恶念来，且速度越来越快，没一会儿就将柔川两人淹没。

　　玉渊一把抓住了柔川的手，柔川本欲挣开，却在灰暗降临的一瞬间改了想法，转而道：“我要使剑。”

　　玉渊从善如流地换成了用右手牵她，反正他用哪只手使剑都一样。

　　“你有恶念吗？”玉渊问道，他的声音消失在浓稠的灰色里，如果不是他及时拉住了柔川，此刻他们已经走散了。

　　“万物皆有恶念。”

　　柔川没有回答玉渊的问题，回答他的是灰暗里一个未知的声音。

　　“仙人也不会例外。”那声音无处不在，围绕在两人身边，想要勾出他们的恶念。

　　“仙人的恶会比凡人的恶更加美味，也更加强烈。两位既然来了，也该留下一点东西才行。”

　　玉渊轻轻捏了下柔川的手指，两人同时出剑，斩出两道光芒来，但是目之所及里依旧什么都没有。

　　那声音呵呵笑了两声，柔川感觉自己被无数双眼睛从四面八方盯住，心底一股郁气将要喷发。

　　玉渊感受到她的不对，转而唤出神木剑，以剑为阵，要将柔川护在中间，柔川却松开了他的手。

　　恶的声音里带着兴奋和诱惑：“没错，就是这样，去恨去怨，不必压抑自己。”

　　柔川脑中轰然一炸，无数灰气从她身上涌出，甚至比原本的恶念更加浓稠，她脸上的面具也变成了灰色，只剩下一双眼睛还有几分异样的颜色。

　　恨啊，她自然是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