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川》狮子的太阳

112、柔川试探

　　祝霆的悲喜交加还没走完一遍，则危就再次消失在他眼前，他瞪向柔川，敢怒不敢言。

　　“他太吵了。”柔川道。

　　祝霆巴不得每天听自己师弟说话，对柔川所言不敢苟同，他在浮山里守着大方剑两年，也听得满耳朵旁人对浮山圣主的称赞，从浮山猎妖到诛杀千年九足虫，再到最近的以浮山大阵挡住神之威压，所有参与了这场战争的人都对她赞不绝口。

　　这其中自然与浮山掌门寻隐仙尊的强悍存在有关，但浮山圣主的实力与天赋皆是有目共睹，则危练成两剑已能傲视所有人间仙，而眼前这个人在大战最后用出了第三剑，甚至还可能有第四剑。

　　她绝对是人间仙门有史以来天赋最强之人，也会是将来最强的人间仙。

　　“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做，你须得再等等。”柔川面对着大方剑的金身，直接无视了祝霆的存在，大方剑里的则危只得片刻自由，又被关进去之后越发暴跳如雷，却也无可奈何，听了她的话便道：“等等是多久？”

　　则危大惊失色：“不会要等上个几百上千年吧？”

　　柔川冷声回问：“你这两年除了骂人就没做点别的？”

　　则危一下子没了言语，柔川又道：“我观前人失败，多是灰飞烟灭，你若不想得如此结果便不该懈怠修炼，你我强一分，成功的几率自然多一分。”

　　则危心道有理，却不会应和她，而是问道：“那现在成功的几率有几分了？”

　　柔川木然回答：“零。”

　　则危一噎，他究竟在期待些什么，眼前这个在他面前大放厥词的少女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罢了，比他小不说，踏入仙途也不过寥寥几年，他竟会相信她不成？

　　说到底还是他内心的不甘，不甘就这样死去。

　　“我定会比你先得这一分。”则危道。

　　柔川点头，他愿意配合就好，变道：“那么开始吧。”

　　则危徒然紧张起来：“开始什么？”

　　“塑体。”柔川拎起大方剑，则危却还记着她说的成功率为零那件事，哪里肯去试，立刻挣扎起来，但是他根本撼动不了大方剑，只能如困兽一般不断撞击着大方剑，企图引起他师兄的注意。

　　祝霆当然没有注意到他的求救，只是大方剑一时被拿起，他一惊之下，下意识便将人拦住了，他并没有听见刚才两人的对话，只是见这鬼一样的少女在剑面前站了半晌，突然伸手拎了大方剑要走，他自然不许。

　　“浮山圣主这是要做什么？我师弟还在你的剑里，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柔川掀起眼皮看他，拎着剑往后退了一步，把剑放回去了。

　　祝霆松了一口气，则危却又提起一颗心来，她这什么意思？被拦一拦就不管了。

　　柔川放下剑绕开祝霆出去了，祝霆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看门外已经消失的身影，又看看仍杵在原地的大方剑，竟有些怀疑起自己方才那一拦的对错来。

　　剑里的则危见那人真头也不回地走了，再次气急败坏地骂起人来，骂来骂去却只觉得无趣，只有他听得见自己的声音，如果那个浮山圣主愿意理他的话，也许她也可以听见。

　　这样囚徒一般的日子实在太难捱了。

　　祝霆伸手往大方剑上抚去，他都能想象到师弟暴怒的模样，从来没有人会这样不把他当一回事，把他当做个物件一般可丢可弃。

　　“师弟放心，待你归来那日，便是浮山付出代价之时。”祝霆的手最终没有碰到大方剑上，这是有主的剑，贸然触碰会引得剑的反抗，稍有不慎也许就会害死被迫寄生于剑里的人。

　　则危没有听见祝霆的话，他被带走了。

　　这是这两年里他第二次离开师兄的视线，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第一次是斩断九足虫的时候，大方剑被剑主召走，寄居其中的他也被一起带到了苍梧之地的战场上，虽只是短短几息，他却清楚地看到了浮山圣主的剑。

　　四把。

　　是连他也不敢说自己有生之年一定可以做到的四把剑。

　　可她那时入门不过五年，便已经将他远远甩在了身后，他不知道玉渊和青棠作何感想，他只知道他这辈子都无法超越的人出现了。

　　他感到挫败和愤怒，他引以为傲的一切，在这个人眼里根本不足为道，他不自量力地上前挑战时，她是不是在内心笑话他的无知，一定是这样，不然哪会有人敢随便将自己的后背留给正在决斗的对手。

　　她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转身去救玉渊和青棠，让后趁机杀了他。

　　最开始他就是这样想的，所以他每日都在不停地谩骂，可是他被困在剑里，连身体都没有。

　　祝霆凝视着金剑，眼前一花，剑便消失了，他怎么能忘了，有主之剑，但凡主人召唤，不论多远只要没有没斩断联系就一定会去到主人身边。

　　柔川如风一般消失在茫茫山脉之中，玉渊还停留在原地，见柔川折返时停留在他身边并不觉得意外，只道：“青棠道友回了岐邙山。”

　　“你也要回去了？”柔川一手拎着剑，一边问道。

　　玉渊笑得有几分玩味，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接着说青棠：“神谕殿有令，岐邙山附近出现了一只冰妖，实力非常，已杀害了不少同道，她接了这道敕令，打算再磨一磨她的心剑。”

　　柔川道：“为什么告诉我？”

　　玉渊道：“她托我向你告别，邀你将来去岐邙山做客。”

　　柔川犹豫片刻点了下头，忽而发觉身后有人追来，便同玉渊道了一声：“告辞。”连忙回了圣宫。

　　慢了一步的祝霆只能追到玉渊身边，再往前就是浮山的禁地，便是浮山弟子未得准许也不可随意靠近浮山圣宫，更何况浮山圣主只是召回了自己的剑，并没有做什么别的事，他连进去的借口都找不到。

　　倒不是他不想硬闯，此地关系到苍梧之地，哪怕如今妖族被全部封印在苍梧之地深处，浮山大阵也依旧是重中之重的关隘，不可有失，泊伏山已然落了下风，正该韬光养晦，不可再得罪浮山。

　　仇恨该埋藏在心底，而不是随意示于人前。

　　祝霆朝玉渊点了点头，便在一旁坐下了，进不去他守着总可以吧。

　　觉得自己离灰飞烟灭越来越近的则危反而安静下来，一副不为外物所扰的样子。

　　柔川再次将则危放了出来，打算如果他喋喋不休的话就揍到他闭嘴，谁知则危安静极了，她愣了愣，道：“我们逐一试过。”

　　则危不解：“试什么？”

　　“藏书楼里记载的那些失败案例。”

　　则危觉得自己可能忍不住骂人的冲动，“失败案例？”

　　柔川点头，“我找找灵感。”

　　我可去你的吧，则危想，如果不是因为被困在了大方剑上，他一定要拼着尸骨无存狠狠揍上她一顿。

　　毕竟是关于则危生死的大事，柔川多解释了一句，“藏书楼里只记载了前人的失败，却没有记载他们为什么失败，我认为这是关键。”

　　“但是我对这种事情没有经验，不过没关系，先找到失败的原因，就能找到成功的几率。”柔川道。

　　则危不敢苟同，他无比希望此刻能有一个人来救救自己。

　　柔川抓着则危的灵魂将他强行塞进一具刚死不久的动物尸体里，看起来大概是一只乌鸦。

　　则危的大吼大叫被隔绝在圣宫之内，只有柔川一个人听得到，两只巴掌大的乌鸦在则危的灵魂彻底融进去的瞬间破碎，则危逃过一劫，连身形都透明起来，他又气又怒，竟顾不上失败，大骂道：“你过分了！竟然想把我变成一只乌鸦？！你真当我是死的啊！小爷可是泊伏山的嫡传弟子，和你浮山圣主比起来也不差什么，你——你太过分了！”

　　“没有人来管。”柔川望着浮山圣宫之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则危在后怕的怒骂中听到这么一句，没来由地停下了吼叫，他也朝外看过去，的确没有任何人打断她刚刚的行为。

　　浮山的仙长们真的不知道浮山圣宫里刚刚要发生什么吗？他们是不在乎他的命，还是不在乎浮山圣主的命？

　　不在乎他的命，他姑且能理解，毕竟除了祝霆师兄，连他的师尊都默认了他的死亡，浮山又怎么会在乎一个其他宗门弟子的死活呢？

　　可是浮山圣主不一样，她是浮山掌门唯一的弟子，已经作为浮山的继承人告知所有仙门，难道他们连自家传人的性命也不在乎吗？

　　“所……所以呢？”浮山到底是不在乎这个嫡传的生死，还是他们相信浮山圣主可以做到这件千百年来无人可以做到的事情。

　　她有何特别？

　　“没有人会来救你。”柔川道，“也无人会来救我。”

　　浮山的态度太奇怪了。

　　从刚到浮山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现在她也许知道了原因。

　　因为她的师尊，寻隐仙尊。

　　整个浮山都将她的话奉为圭臬，她所在乎的，他们都在乎，她所追求的，拼上性命也该要去完成。

　　她不是神，但在浮山众人的心中她比神更值得追寻。

　　她对她放言要还则危一具身体这件事保持了沉默，所以整个浮山都不会有人来干涉她的行为。

　　哪怕她是在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