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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入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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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天尚未完全大亮,内室的红烛燃得依旧偶尔发出轻声爆鸣,路凌霄眉头微挑,这大约是现下唯一能叫人高兴的事,至少按着南边的说辞来瞧,烛花爆是个极好的兆头。
他蹑手蹑脚地起身,轻声将铺在窗边小榻上的被褥收拾齐整,一脚踏上拔步床,只着意一瞥,便就知晓规矩睡在床榻上的人早便醒了。路凌霄没有开口,装作不知的模样越过她的身子,将被褥随意放在空了一半的榻上。
眼下装着沉睡的人眼睫长而卷翘,却因着实在不大擅长骗人而眼眸转动,这便叫红肿未消的眼周看着更为明显,瞧着让人心疼,他拧了冷帕子,覆在她略略隆起的双眼,“敷上一会儿便得起了。”
周知意原本就不欲与他多说什么,闻言也只伸手要取面上的帕子,路凌霄扣住她的手腕,将手按下,“外间还静着,这一时半刻眼上的肿也消不下去,再躺上一会儿吧。”
热得烫手的掌心传来让人心痒的温度,周知意顺着他的意将手放下,今日是要去见长辈的,盯着这双眼眸出门,叫人瞧见了问起来也很不妥当。
昨日的事耗费了她大半心神,一夜难眠之下,脑袋疼得厉害,待会儿不止是要去见路老夫人,说不好也要往宫中走上一趟,现下自然是能歇一会儿便是一会儿的。
路凌霄这些日子清闲,晨起自也没有什么要事处置,现下院子里侍候的都是陪嫁来的人,不知他从前的起身的时辰,现下也都静着没有什么声响。未免劳动一堆人进进出出地惹得不的安宁,他便坐在床榻边上守着,亲自替她拧换着凉帕子。
待日头渐升,枳月才轻轻推开屋门,端着温热的茶水蹑手蹑脚地走进内室,稍往里走上几步,见着路凌霄穿得齐整地坐在床榻边上拧着帕子,急急往上走了两步。
“姑娘这是怎么了?”她放下漆盘,伸手便要去接路凌霄手中的帕子,看清帕子覆着的地方才稍安心些,“让奴婢来吧。”
“时辰尚早,再歇半个时辰也是无妨。”他起身让开,又顿住脚步,想了一会儿才又道,“我先且着人准备早膳。”
周知意在榻上躺着并不怎么舒服,一夜未眠并不曾叫她精神不济,反倒是方才不过迷糊的那一会儿,叫她觉出头晕眼疼。待路凌霄出了内室,她便起身吩咐枳月打水梳洗。
见路老夫人需得准备的东西都是一早备下的,并不需要如何准备,反倒是今日入宫谢恩,从衣着打扮开始都得好生思量。
“前些日子那批并蒂莲的提花缎子做的衣裳可送来了?”
她在妆奁盒子里挑出一只七尾凤钗,从前她宫中库房里的那些东西,被路凌霄陆续用各种由头自建邺运来,又再慢慢送到她这处,不过半年多,她现下用的这些东西便皆是那些旧物了。
这凤钗做工精美,仔细一瞧便知与路贵妃上回赠的那支出自同一人之手,她稍在发间比划了一番,催促铜镜里站在原地不动的枳月,“还愣着做什么?”
“姑娘从前做的那些衣裳都是南边的样式,今日入宫,是否要换上一件?”
她想要穿着怎么样的衣裳,自然是不必看旁人的颜色,只是今日既然是要为成婚的赏赐入宫谢恩,自是不能这般随心所欲。
周知意不甚在意地伸手轻压眼周,原本的红肿已然消散不少,待会儿上了妆,便就再看不出什么了,“昨日成婚沿用的便就是南齐的典仪,皇帝既那时不曾开口说什么,今日也不会在此事上多费口舌。”
北陈皇帝若真是对此不满意,昨日便不会那样大张旗鼓地赐下那样多的东西,既是要通过这门亲事给南边传达自己对世家大族们的善意,以换取北陈在南边更为简便的统治,便就是要将这样的大度善意一直维持下去。
枳月不甚明白这些事,却知晓什么叫听吩咐行事,从衣箱中翻找出衣裳,又重燃了香炉,吩咐外间闲着的丫头替衣裳熏香。
“今日姑爷起的早,往后是否也按着这时辰进来侍候?”路凌霄起身的时辰未知,今日倒是可以解释过去,往后总不好日日都无人侍候的。
周知意现下不大想管他的事,可又听出了枳月的言外之意,思量许久才嗯了一声,“那你便去问问从前侍候他的人。”
……
路凌霄是自行更衣后才来的,两人相顾无言地用过早膳,又在路老夫人那处露了面,便就往宫中去了。
路府中人的关系说着复杂,其实有路老夫人在前边压着,倒也算不上麻烦。路夫人因着在老夫人面前说不上什么话,自也不能在周知意面前摆什么婆母的架子,两人都不过稍做些面子上的功夫。
约是觉得路夫人方才有些冷待她,即便是离府许久,路凌霄踟蹰许久仍旧开口解释。
“我自幼与夫人并不十分亲厚,她的全数心思自也只放在凌霁身上,今日也冷待并非刻意。”
“即便是亲生孩子,也总要分出个亲疏。”周知意依旧只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一小块地处,自是看不见路凌霄的神色古怪,“能这般平和相处已是十分不易,何必还挂心其他。”
这倒不是什么宽慰之语,而实在是这般疏远的关系能让她少了许多应付家中长辈的麻烦,“你亦不必烦心这些,原先我在宫……原先我在建邺,也并不怎么与旁人走动,这冷待与不冷待的,也并不能叫我烦心。”
路凌霄罕见地没再说下去,马车之中静得能听见沿街百姓说话的声响,人人都知昨日路府有喜,对这位朝中新贵的车架之中坐着的新妇也颇为好奇,虽她如今的北都话还算不上太好,可细细去听,多少也能听见他们在议论些什么。
稍稍掀开车帘,算不上多清爽的轻风卷着间或出现的赞叹而来,北都的夏日来的晚,走得也快,再过些日子,天就要凉下来,她稍稍瞥过一眼,也能瞧见一两位身上穿着缎子的人经过,可见南北两地的来往甚是密切。
宫门。
今日入宫要见皇帝,走的并非从前她走过的那个门,因着宫门离着大殿稍远,走得也自更加累人一些。
前来引路的内侍平日常与禁军打交道,与路凌霄也算是相熟,两人行路之间说上两句话,脚程便就慢了下来。皇帝身边的内侍最是机灵,这么两次下来,虽没看出路少夫人面上的疲累,但却也猜得到路凌霄的意思。
“皇上尚在用膳,两位贵人倒是不必着急,一路瞧瞧这宫中的景致也是好的。”
这路上除去砖石铺就的长长道路,便就是连树木都少,实在没有什么可看的。路凌霄又是日常在宫中行走的,这话自也不是对他说的,周知意知晓这是为了自己着想,弯着唇角浅浅谢了一声。
“路少夫人这便是客气了。”内侍瞥过一眼路凌霄,随即又轻声奉承了一句,“往日在宫中也常见世家的公子姑娘,如少夫人这般举止大方的却实在不多。”
世家教养出来的孩子,再如何不堪,也是不至叫旁人看出什么不妥的,这样明显的奉承,周知意含笑垂首,却并不当真。路凌霄看得出她连应付两句都不愿,便自己接过了话茬。
“今日前来,不知能否见着贵妃。”路贵妃近些日子在后宫不大好过,即便皇帝心中并不如何怪罪,可明面上总要做出些姿态来。
后宫众人最会察言观色,加之路贵妃在后宫树敌颇多,即便是暗地里使些手段,也足够她吃苦头的,更何况这后宫里的争斗从来没有停止过。
昨日皇帝赏的那些东西,细看也不过是比旧例稍厚一些,也不能表明他对路家的真正态度,现如今,前朝后宫的眼睛都盯着皇帝,正等着看皇帝今日的安排。
内侍似是早便猜到路凌霄有此一问,并不曾露出为难的神色,只是他也并不直接回话,只是带着笑转过了身子,又规规矩矩地引起路来。
直至行至大殿之前,候至皇帝宣两人入内觐见,引路的内侍才又躬着身子轻声提醒,“近些日子皇上朝政繁忙得很,两位谢了恩便就可出来了。”
皇帝因病落下的朝政不少,这些日子空闲时间自然也算不上多,今日若非是要见应氏女,也不会应下见着两位。这些事路凌霄心知肚明,却也仍旧要谢内侍多此一举的好意提醒。
“多谢。”他稍往前一步,用两人身子交叠的间隙,往那内侍手中塞了一块沉甸甸的银子,转身便向无事人一般停下脚步去等落自己半步的周知意。
“贵妃娘娘早遣就吩咐了厨房,备好了吃食。”
最后这句轻的叫人几乎以为是听错了,周知意微偏过脸,即便已看不见那内侍的脸也仍旧颔首示意。
今日若能见着贵妃,便就算不上是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