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遗梦》覆盆子鲜奶

64、木头娃娃

　　赵慎为免与内侍有所冲突，虽一直在殿内待着，却装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假做不知外间发生了什么事。现下瞧见有人闯入自己的居处，即刻便就察觉出不妙来。

　　上回路闱回宫，他亲往城门去迎一事引得路贵妃对他很有防备，幸而皇帝因此生出些许对路闱的不满，即便明面上还未有所表示，可心中到底越发忌惮，这已让他极为满足。未免自己的动作太甚，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这些日子他在宫中可是耐着性子演了许久的孝子。

　　现下这场面显见得与此前母慈子孝的场面不大一样，再退让一步，在诸人眼中，他可就要变成一个不足信重，任人欺凌的可怜之人了。赵慎丢了手中的书册，低声呵问，“这是在做什么。”

　　“回二皇子的话，奴才们奉贵妃之命，搜查皇子殿。”为首的那人尚且客气，就连说话时弯下的腰背也透露出恭敬的姿态。

　　这算是给赵慎留下了些许颜面，也叫他的面色好了许多。

　　谁都听得出那回话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赵慎自是不能让人轻易进屋的，他立于门前，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说话的语气浅淡了几分，已然听不出什么旁的情绪，“满口胡言，路母妃如何会下这等扰乱后宫清净的搜宫之令。”

　　“这令，的确是本宫下的。”贵妃姗姗来迟，看见赵慎面色和悦了几分，伸手去握他双手，安抚似的拍了两下，“宫中人多，一时丢失金印，自然是要好生找寻的，也不止是皇嗣殿，整个宫中都是在搜查的。”

　　她稍偏过身子，露出一直跟在身后的太后身边的嬷嬷，“你是本宫的养子，当为表率。”

　　说罢，她便示意身后的内侍入屋搜查，自己则是领着诸位皇嗣在屋外瞧着，这情境之下，赵慎即便想到了什么也再不好多说，以免再被人安上一个心中有鬼的罪名。

　　皇子殿住着的人颇多，每人的屋子里都塞得满满当当，搜查起来也甚是麻烦，过了好一会儿，内侍们才如潮水般退却得干脆利落，个人手中皆是干干净净，“回贵妃娘娘的话，二皇子屋中并无不妥。”

　　路贵妃甚是满意地微微颔首，“现下，便可查旁人的了。”

　　她眉心微挑，示意眼前这些人各自动作，赵慎立于一旁，有些猜不透折腾这样一出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用余光稍稍打量路贵妃，只觉这位贵妃娘娘今日的作为实在反常，即便是得了太后的认可，也实不至于在此刻寻事宣告后宫自己的地位。她若是这般莽撞之人，也实在是坐不稳这贵妃之位的。

　　赵慎垂眸不知在思量些什么，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便多出了许多物件。

　　皇子屋中的东西繁杂，即便没有谋逆之物，可禁物也实在是不少，什么书册物件比比皆是。来前这些内侍便就得了吩咐，除去赵慎，余下诸人屋中不论搜着什么，只要是有违宫规的，便就要一并搬至院中。

　　这殿中大大小小十余位皇子，搜出来东西自然也是样式繁杂，有些实在不堪入目的，路贵妃只叫挪去稍偏些的地方，“这些东西都是谁的，你们各自心中有数，本宫也是心中有数。”

　　她眼睛扫过年岁稍大的那几个，眼中的厌恶不加掩饰，“待你们父皇病愈，这些东西总是要一五一十地都交给他过目的。”

　　都是些十多岁的孩子，原本被搜出了禁物还被公诸于世，面上就不大好看，现下一听此事还要交由皇帝知晓，自然有羞恼难当心中不忿地吵嚷起来。

　　“二皇兄的屋子里是当真这般干净，还是路母妃有心包庇？”

　　一旦有人说出了口，此事便就没有这样容易善了，路贵妃沉着脸听着他们吵闹，却没有一点儿阻拦地意思，半晌待声响稍小一些，才稍稍开口，“诸位皇子疑心本宫处事不公，那诸位倒是说说，你们想要如何？”

　　“也未必是路母妃处事不公。”开口说话的是三皇子，他瞧着路贵妃的面色不好，按下咄咄逼人的弟弟们，温声细语地解释，“路母妃带来的人心中顾忌，或许不曾仔细搜查，不妨，还是让我们自己去搜。”

　　“三皇弟这话倒是笃定我这屋中不干净了。”赵慎斜眼去睖这个只比自己小了十余日的皇弟，语气甚是不善。

　　他们两人自小便就算不上和睦，因着年岁相当，总被皇帝放在一起比较，时间久了，自是各自都憋着一口气的，“只是这世上，没有弟弟搜查兄长内室的道理。”

　　“如今是皇兄的养母丢了东西，方才公主殿那处的回报皇兄也是听见了的，可路母妃那处我们去得实在不多，现在皇嗣殿既没搜出什么，自是要再搜查一遍皇兄这日日前去请安的人的屋子，彻底查个清楚也好叫路母妃安心不是。”

　　公主殿是什么都不曾搜到的，旁的地方虽没有人来回禀，可猜也知晓应是没有什么收获的，金印这东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总不会凭空消失，仔细再查一回也是寻常。

　　不等赵慎说话，路贵妃先且哼了一声，瞧着像是要替赵慎出头，可说出口的话实在是叫人想想不到，“三皇子既是想搜，便搜就是，慎儿品性本宫心中清楚，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话及此处，赵慎再不好多说什么，路贵妃一面冷眼瞧着一面低声安抚着，做足了一副慈母的模样。且他一人实在也拦不住这样多的皇嗣，只能眼见着他们鱼贯而入，在自己的屋子里肆意翻找。

　　此番他们搜寻得倒是仔细了不少，像是不将屋中搜个彻底便就不罢休一般，听着里间的动静，赵慎都能猜出其中被翻乱成了何种模样。

　　良久，诸人才一无所获地从屋中走了出来，年岁稍长的那些看上去面色不好，年岁小些，跟着跑进去凑热闹的，倒是一人手中拿着些东西，一出屋门就冲向赵慎，口中唤着皇兄，叽叽喳喳地向他讨要自己手中拿着的东西。

　　路贵妃眯着眼睛去瞧皇嗣们手中的东西，忽而弯下身子，冲着十六皇子招手，“小十六，来路母妃这里。”

　　十六皇子不甚明白地乖乖走来，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路贵妃揽了过去。她将人往自己的身后带，十六皇子手中的木头娃娃恰好能被嬷嬷看见，眼瞧着那位老嬷嬷的脸色骤变，路贵妃才低声哄着，“你这娃娃甚是好看，是在何处寻着的？”

　　“七皇兄在二皇兄的床榻边上寻着了一个暗格，里便就放着这娃娃。”他不过才四五岁的年纪，说话尚且奶声奶气的，“七皇兄说是无用的东西，拿在手中说是要笑话二皇兄，孩儿瞧着这好似是二皇兄珍视的东西，便求着七皇兄给了孩儿。”

　　这木头娃娃的衣裳看着实在老旧，看着便像是陈年的老物件，十六皇子忽闪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回身去看被团团围住，无暇顾及其他的赵慎，又看看手中的娃娃，轻声细气地问，“二皇兄这样大了还玩这些木头娃娃吗？路母妃让他送给孩儿罢。”

　　“好孩子，给路母妃瞧一瞧罢。”

　　十六皇子不甚舍得地将东西交到路贵妃手中，又眼见着路贵妃只瞧了一眼，便又将东西交到了身后的嬷嬷手中，甚是不安地追问，“那这娃娃路母妃还给孩儿吗？”

　　“这娃娃旧了，路母妃改日着人再替你做个新的可好？”

　　年岁不大的孩子最是好哄，她又是亲自带过两个孩子的，三言两语便将人先哄回了乳母身边，待她重又起身，看了嬷嬷的面色，才吩咐人将今日搜查出来的东西都好生收好。

　　“既这殿中没有金印，乳母们便领着皇子各自回去歇息罢。”她淡淡吩咐一句，“今日皇子们都受了惊吓，若是无事，便就不要出门了。”

　　身边跟着乳母的皇子皆退了出去，余下的便都是些年岁大的。

　　“既是没有搜到什么，路母妃还想要做什么？”三皇子憋闷了一肚子的火气发泄不得，心中甚是烦闷，说话的口气也实在不大好，他母妃虽不是什么世家贵女，可也算得上是宫中稍得宠些的，有了底气，说话自然没有遮拦，“难不成我们还能变出什么金印不成。”

　　此刻不必路贵妃再说话，她身后的嬷嬷率先开口，吩咐着这一院子的内侍先将眼前这七八位皇子都请到偏殿。

　　说是请，内侍们的动作却都如锁拿犯人一般，赵慎眉头紧促看向嬷嬷，“嬷嬷这又是何意，即便是要将我们看管起来，总归也要有些道理才行。”

　　“奉皇太后口谕。”她不慌不忙地将几位皇子从上自下打量了一遍，“将接触过木偶之人尽数看押。”

　　她举着手中的木偶，没有一点儿掩藏的展示给诸人看，“这是二皇子屋中搜出的，其余几位皇子进屋搜找金印，未必没有碰过这东西，故而便要委屈皇子们一起在偏殿中待着，静候皇太后召见了。”

　　“老奴提醒诸位皇子一句。”她冷着一张脸，满是沟壑的面庞透出的是难得一见的严厉，“现在起可千万莫再说一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