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落花风》奥兰多在平静水面

9、惠特曼是我们那边的人

　　第九章惠特曼是我们那边的人

　　“是我。”拾音说道。
　　“不认识我？”
　　守卫拿起火把照了照，发现是来人真是拾音，连忙道歉。
　　“是小的有眼无珠，还请拾音大人原谅！”
　　“拾音大人”？
　　皓皓翻了个白眼。
　　在太宗面前跳过舞果然不一般，很有话语权。
　　拾音：“每日子时我都会在这里打坐，你不知道？”
　　守卫不敢说话。
　　拾音摆摆手：“下去吧。”

　　直到脚步声消失，皓皓刚想出去，却被旁边的人吓了一跳。
　　不知道什么时候拾音也凑了过来，学皓皓的样子蹲着。
　　“Damn，吓我一跳！”皓皓说。
　　拾音煞有介事地看着鸽子笼：“鸽子有什么好看的？”
　　“喜欢鸽子不行啊！”皓皓不愿多讲，起身要走。
　　拾音也跟着她起来。
　　“你喜欢动物吗？”不放弃，还要聊天。
　　皓皓继续走，没想到拾音在她身后说：“这么晚了，来自中原的小师傅不睡觉跑到北塔楼看鸽子，你觉得别人会说什么呢？”
　　皓皓回头，拾音倚着鸽子笼，笑嘻嘻地。
　　“你威胁我？”
　　拾音笑。
　　之前没有什么交集并不觉得，现在这个笑容看起来真讨厌。
　　“小师傅，这么晚了为什么不睡觉？难道是住得不习惯？”
　　皓皓不会轻易认输：“我还要问问你呢，你为什么不睡觉？”
　　“不是说了吗，打坐啊，”拾音指了指角落，那里放置一个垫子和几本书。
　　难道拾音看见了？
　　皓皓不说话。
　　“所以小师傅呢？”拾音笑，“难道你也要打坐？”
　　“当然，”皓皓双手合十，“佛祖慈悲。”
　　“慈悲慈悲，”拾音大笑，“好一个大慈大悲，小师傅很有趣。”

　　人要不要为了活着，牺牲掉一些什么。
　　对于原来的“皓皓”，肯定是荣誉大于生命的。命都是李大人捡回来的，生死由不得自己了。
　　可是她不是那个“皓皓”，在穿越之前她有自己的人生，她只属于她自己，原来皓皓带来的“荣誉感”没有必要继承吧！
　　皓皓：“你和王后阿史那氏关系非同一般，你觉得别人会说什么呢？”
　　拾音愣了一下，笑：“会说什么呢？”
　　她没有否认。
　　皓皓：“你承认了你和王后阿史那氏的关系！”
　　拾音丝毫不惊慌：“承认又如何？”
　　“你不会觉得你是唯一一个知道的吧？”拾音笑，“诃黎布失毕是个软蛋，王后何至于看他的眼色，你在王宫待了这么久难道没看出来？”
　　“......”

　　拾音评论国王的样子很美国人，简单直接飙脏话的风格，完全可以融入美国当地生活。
　　皓皓想了一下，说：“你想要什么？”
　　“或者说我能为你做什么？”
　　皓皓这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虽然在这之前她和拾音说话不超过三句，可是在她的认知中她认为拾音对于王宫内外的争斗毫无兴趣。
　　她决定赌一把。

　　拾音延续了直接的风格：“和我出去玩。”
　　哈？
　　That\'s all?
　　没想到她的要求这么简单，说实话皓皓在一瞬间甚至做好了献身的准备......
　　她的表情太错愕，拾音误会了：“呃，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皓皓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就出去玩一次，你和我。”
　　皓皓回过神来：“一次？”
　　拾音笑：“多次也可以，看你。”
　　“看我？”
　　这可不像威胁，拾音态度好得不像话，不过也难保是扮猪吃老虎，皓皓冷着脸答应了。
　　“行。”
　　“但是时间地点要我定。”你退我就进。
　　“当然可以，你想好了就来找我。”拾音示意皓皓和她走。

　　放置垫子的角落旁边有一个暗门，推开就是楼梯。
　　拾音的态度太随意了，不像是握着什么把柄。
　　皓皓问：“你就不怕我不履行约定？”
　　“也怕啊，”拾音懒懒地回道，“主要是我不喜欢你只给阿史那氏当传声筒，不和我说话。”
　　“我对皓皓的秘密没有兴趣，我只想和皓皓认识一下。”
　　她扶着皓皓下去，动作温柔。
　　“我要打坐了，你回去小心，”拾音眨眨眼。

　　还真的打坐啊？
　　这天晚上太过混乱，皓皓稀里糊涂地就回到了住处。
　　出国之前，妈妈托人找了算命先生，说是给非常厉害的大人物算过，一般不轻易露面。一贯讲究科学的妈妈破天荒搞起了封建迷信。拖家带口远渡重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妈妈爸爸那时也很年轻，不到四十岁，面对未知也会害怕。
　　现在想来，刚到达异乡，他们也会迷茫与无助，她还太小，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们。
　　算命先生是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先相面。
　　“不缺钱，”他说，“艺术的爱好可以继续......”
　　他对妈妈说:“有无妄之灾，是渡她的。”
　　“......不要拦着她。”
　　“你胆子很大，去闯荡吧。”

　　算命先生说的“无妄之灾”，不知道是说哪一个。
　　商学院的第三年她和同学合伙开了公司，越做越好的时候被扫地出门，隔年创立了Alunissage，入选了Forbes 30 under 30（福布斯30位30岁以下精英榜），就在她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时，她穿越到了一千多年前的龟兹。
　　中间起起伏伏，过山车一样的人生，拾音的威胁根本不值得一提。

　　是玉石吗？还是拾音？
　　她边倒酒边思考。
　　要不要试一下？

　　两天后，她去往拾音说的寺庙。
　　穿过辽阔的马场才看到庙。
　　皓皓进去先给佛祖磕了头。
　　环顾四周，怎么看庙都像是马厩的一部分改造的，充斥着马粪味，佛像脸上一层灰，完全没有神圣的感觉，和龟兹国内的寺庙相去甚远，即使是不信佛的皓皓都觉得对佛祖太不尊敬。
　　为什么闻着还有一股肉味，她又仔细闻，烤鸡，难道是闻久了马粪出现了幻觉？

　　烤鸡味越来越浓。
　　“中原的妹妹！”一个粗犷的声音叫道。
　　皓皓回头，一个长相和声音一样粗犷的光头男人大步走来，胡子拉碴不修边幅，手里还端着一只鸡。
　　“你老实点！”拾音跟在他后面，背着手，她的衣服还是很鲜艳飘逸。
　　“对皓皓尊敬点。”
　　男人手里的烤鸡又大又肥，油光锃亮，比身上的袈裟更耀眼。
　　拾音推了男人一下，对皓皓说：“他不是和尚。”
　　“我当然是和尚，”男人反驳道，恭敬地对皓皓又鞠一躬，“小僧石页。”
　　“李硕，”拾音介绍道。
　　姓李，和太宗多半有点什么关系。
　　“太宗登基后他跑到这里当了个花和尚。”
　　“没办法，多少要讨口饭吃，”石页和尚催促，“先吃吧，吃好了我们上路，妹妹要去的地方有点远呢。”

　　石页和尚像变魔术一样从菩萨身后抽出来一张小圆桌，铺了毯子，布置好之后他招呼她们坐。
　　皓皓看一眼佛像，即使蒙了一层灰，佛祖仍然慈眉善目普度众生。
　　“和尚可以吃肉吗？”皓皓问。
　　拾音拿盘子出来，手臂肌肉分明，甚是好看。
　　“妹妹是不是对西域不熟悉......”
　　“沙漠里不适合种菜，不吃肉要饿死啊！”
　　“都说了他是花和尚了，”拾音笑，“李硕原来在长安是开酒楼的。”
　　果然看起来就六根不净。

　　石页和尚给她们倒酒。
　　他不但自己六根不净，还要带着别人一起下地狱。
　　皓皓又看一眼佛像。
　　石页和尚笑：“妹妹放心喝，佛祖不会介意的。”
　　再推就不礼貌了，对于佛祖和石页和尚都是。
　　皓皓习惯性晃晃酒杯，闻了闻，含一口。
　　橡木桶的香气，酒体醇厚，有挂杯，口感柔和，生津回甘，非常有层次感。
　　好酒！
　　浆果味夹杂着甘草香，回味还带有一点柑橘涩感，是黑皮诺！
　　“葡萄不一般啊！”
　　可以比肩罗曼尼康帝（La Romanee-Conti），西域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石页和尚瞪大了双眼，对拾音说：“皓皓妹妹有两下子。”
　　根本就是a piece of cake（小菜一碟）好吗！
　　姐如果不穿越，现在应该在纽约开酒庄了。
　　皓皓收下赞美。

　　石页和尚问：“妹妹是哪里人？”
　　拾音刚要说话，被石页打断：“不，她不是长安的。”
　　他紧紧盯着皓皓：“长安人，我闻味儿就能分辨出来。你不是我们这里的。”
　　果然是信佛的国度，人人有灵性。

　　皓皓又喝了一口。
　　在菩萨面前吃肉又喝酒，加上拾音可能因为喝酒出了汗，外套脱了下来，露出漂亮的肩膀......
　　酒色财气，一下子破了两个。
　　再不说实话有点说不过去了。
　　很早以前她就决定了。在想明白之前都这么回答。
　　“我是世界公民。”她朝拾音眨眨眼。

　　世界这个词本就来自梵语，不难理解，公民......
　　“就是你我，你可以这么理解，”皓皓尽力解释，“是惠特曼的诗。”
　　惠特曼，自然他们也没听说过，不过皓皓想要聊。
　　“惠特曼，”她笑，“是我们那边的人，很会写诗。”
　　“做一个世界的水手，游遍每一个港口。”（Tobeasailoroftheworldboundforallports）
　　Alunissage出过一个Poem系列，这句诗印在衬衫的水洗标上。

　　小学三年级她随全家搬到美国，总有人问她“来自哪里”，她有时候来自旧金山，有时候来自中国。
　　她还不知道自己属于哪里，她也并不期待在这里就能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