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落花风》奥兰多在平静水面

11、如天上打雷般

　　第十一章如天上打雷般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皓皓已经完全臣服了。
　　本以为还停留在手工制作的阶段，没想到在唐朝已经有了踏板织机，只要脚踩踏板，编织的工作就自动进行了，双手只需要做一些穿引纬线的工作就好。
　　男人自我介绍叫阿伽，由阿伽带着，皓皓仔细观摩了织布机，丝绸织机和毛毯织机。
　　皓皓看得入迷，不断地发出赞叹声。
　　阿伽好奇，悄悄问拾音：“她不会是中原来的探子吧？”
　　“难道要偷这织布机回去？”
　　拾音笑：“何至于此？”
　　她在长安待过，那种奢华富足不是西域诸国可以比的。
　　拾音对阿伽说道：“你带皓皓姑娘看一看那个大家伙。”
　　大家伙指的是提花织机，为了重复织造复杂的花纹，人们巧妙设置了织机的结构，将花纹规律安排在综线上，仍然是脚踏，就可以在布上织出复杂的花纹。
　　皓皓又一次惊呆了。
　　以前她和设计师一起去工厂选布料，看到的只是机器的产物。
　　十八世纪末瓦特改良蒸汽机开启了第一次工业革命，十六世纪牛顿被苹果砸中发现了万有引力，这些知识对于现代人来说，只是历史课本上的一句话。
　　从需要手脚协调操作的斜织机到每秒两千转的喷气织机，人类走了多久？
　　如果不是穿越，她不知道自己会离历史这么近。
　　应该赞美的不是机器，是人类的智慧！

　　她可以带着绣娘和机器一起穿越回去吗？
　　黄蓝经纬线交织，条纹中有着变体四瓣花朵，皓皓轻轻拿过一段织锦，摸了摸。
　　“真美。”她对绣娘说。
　　绣娘只是笑。
　　阿伽：“姑娘问话，你们尽管答。”
　　他告诉皓皓：“她们不可以随便说话。”
　　“为什么？”
　　“奴隶，”阿伽道，“这里都是战败国的俘虏，还有被流放了的罪人家属。”
　　皓皓点点头，看来在哪里都一样，有人能享受就意味着有人会牺牲。
　　拾音：“各人有各人的因果要背。”
　　皓皓抬眼看她。
　　拾音却不再接着说了。

　　这人，话讲到一半，皓皓翻了个白眼，问阿伽：“国王知道吗？”
　　“姑娘的意思是？”
　　“他们每天披着穿着用着的，这些上好的东西，怎么制作出来的，你觉得国王知道吗？”
　　“呃......”阿伽的表情说明他从来没想过，“应该知道吧？毕竟这个织造厂是专门为王宫服务的，除了皇室，还负责制作进贡给天可汗的礼物。”
　　他示意皓皓过来。
　　另一个区域里几位绣娘围在一起手工织毛毯，布满了六瓣花纹的缂毛毯，红蓝黄白四色，蓝色地纹上有白色花朵，黄色填为花蕊，每朵花之间用红色相隔，图案生动醒目，纬线疏密不同增加了花朵的立体感。
　　她到现在为止应该已经说了一百句“真美”，可是她还是控制不住。
　　“太美了！”
　　历史可以被更改吗？
　　皓皓不知道，她也没想过。只是这么美的东西，应该被写进书里，她真希望能带着绣娘一起穿越回去，找历史书给她看，绣娘不是奴隶，是推动人类向前的车轮。
　　这样高超的智慧应该被记得。

　　阿伽：“皓皓姑娘想试试吗？”
　　皓皓：？？？？
　　他指着几位埋头刺绣的绣娘：“反正都来了......”
　　“好啊。”皓皓连忙答应。
　　织造厂的规模不大，但是涵盖的技术很全面，她甚至想建阿伽议开一个workshop（研讨班），如果谁想学，交点钱，满二十人开班，即可以保证文化的传承与传播，还可以挣点钱改善生活。
　　她一面和绣娘学习针法，一面就把想法说了。
　　阿伽愣住了：“呃......”
　　皓皓：“你不愿意挣钱？”
　　即使Alunissage是服装品牌，她做老板的时间远远大于创作者，总归是个商人，不会错过任何挣钱的机会。
　　阿伽：“也不是......只是如果国王知道了......”
　　皓皓：“你认识我吗？”
　　阿伽：......
　　皓皓又问：“你怎么能确定我是好人？”
　　对于龟兹国王来说，她确实不是，毕竟想要偷人家的玉石。
　　阿伽被她问得没招，只好求助拾音：“皓皓姑娘不一般啊。”
　　拾音蹲在一旁看皓皓刺绣，过了半天才开口：“这是什么？”
　　“是你们那边的文字吗？”
　　爱马仕位于巴黎近郊的皮具工坊，她实习的时候碰巧去过一次，不算很愉快，傲慢的白人裁缝对亚裔有偏见，她吃了点苦头，不过她还是熬过去了，因此对于针线操作并不是陌生。
　　如果不是当老板的基因太强，她可能也会成为一名设计师，第一个公司Diamond之所以做鞋能够成功，确实是她的时尚嗅觉起了作用。
　　在绣娘的指导下，皓皓三下两下就绣好了一张帕子，给拾音展示。
　　“你的名字，是音律的音？”
　　拾音点头。

　　“名字很好听，”皓皓说，“把音乐都捡起来了，是你。”
　　拾音脸红了，稀罕。
　　拾音嘟嘟囔囔：“是我师傅起的，我自小通音律，因此起了这名字。”
　　“好名字。”皓皓又说了一遍。
　　帕子上是一个八分音符，比四分音符多了个小尾巴，像拾音的辫子，张扬。

　　回去的路上，石页和尚仍然是车夫，皓皓说起了开workshop的事。
　　“妹妹不一般啊！”石页和尚赞叹道，“这些绣娘本来就家破人亡了，还天天在织造厂里待着，和阶下囚无甚区别，不如借这个机会，出去看看。”
　　“你想带绣娘进王城？”皓皓问。
　　“有何不可？”
　　石页和尚大力赶马：“织造厂荒郊野外的，国王根本管不着，阿伽耳朵软，我有办法，妹妹莫担心。”
　　他又问了一些关于织造厂的情况，两个人有来有往地说了一阵，和尚才发现拾音一直没有说话。
　　他说：“你哑巴了？”
　　拾音难得不反驳他，看向窗外：“天阴了，怕是要下雨，要快点走了。”
　　“臭丫头，神神叨叨的，”和尚向皓皓抱怨。
　　皓皓只是笑。

　　回到王宫，皓皓立马被叫到了王后那里。
　　“听说小师傅和她出去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私家侦探也被监视了。
　　皓皓点头。
　　“没有别人吧？”
　　有没有其他女人，这是王后的意思。
　　皓皓只能摇头，确实没有别的女人，她很确定。

　　回到住处，皓皓的窗口停了一只信鸽。
　　拾音看得很准，瓢泼大雨，哔哩啪啦。
　　北塔楼鸽笼里的信鸽，竟然可以在大雨里飞行。
　　皓皓取下绑在信鸽腿上的纸条。
　　没有红线，不是李大人的鸽子。
　　纸条内容也印证了这一点。
　　毕竟李大人不会在纸条里写「三日之后，城南大巴扎」这样的话。
　　落款是一个带着小尾巴的八分音符。
　　皓皓送走了信鸽，感觉自己这次玩了把大的。

　　拾音沐浴更衣之后，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
　　是皓皓那天见到的女人，拾音丝毫不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你今天去哪了？”女人叫康康，是粟特人，五官深邃别有一番风情。
　　皓皓是汉人长相，有时候说话说急了会皱眉，甚是可爱。
　　“出去了。”
　　“出去是去哪了？你和那个中原女人出去了？”
　　拾音对康康的质问毫不在意：“很晚了，你回去吧。”
　　说完这句话她就把康康晾在一边，点燃了屋里的熏香，又拿出一件东西。
　　一块绿色的帕子。
　　角落有类似蝌蚪的符号。
　　拾音仔细端详了帕子，又收了起来。
　　康康忍不住：“这是那个中原女人给你的？”
　　拾音鼻子里哼了一声。
　　“你喜欢她？”
　　这时窗口出现一只鸽子，拾音赶紧开窗。
　　看过鸽子带来的纸条，她面带微笑撕了纸条丢出窗外。
　　她的手指纤细修长，就连撕纸条都好看，正是这样的一双手曾经抚摸过康康身体的每一处，康康不明白为什么拾音的热情会退得这么快。
　　“你都不了解她！”康康很气愤，“你为什么会喜欢她？”

　　突然一声响雷。
　　拾音放走鸽子，关上窗子。
　　“如天上打雷般，”她说。
　　“嗯？”
　　“如天上打雷般，”拾音又说了一遍。
　　突然喜欢的，喜欢还有什么理由，她从来不想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