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早古言，但无限流》方兴未艾的枭袅

50、荼蘼（二）

　　绝对不能相信一个醉鬼的话，尤其是当他说自己没醉的时候。

　　这是容悦得出来的真理。

　　几个人一路畅通地翻墙入宫，畅通到谁都明白，这里一定是出了问题。少有梭行的宫女内侍，没有巡视的御林军，虽然偶尔也有零星几个人，但是完全视他们为无物。冷夜冥甚至提着孔令刻意落在一个正在打瞌睡的内侍面前。内侍却只是抬眼看了他们一眼，翻了个身，就继续睡过去了。

　　当五个人落在内宫地上的时候，沈阙安脚下一软，直直就要跪坐在地，一旁的冷夜冥眼疾手快地放下手里提溜着的孔令，转而扶住了沈阙安。

　　“我……没事。”沈阙安拨开冷夜冥的手，眼睛半睁半闭，小声嘟囔。他歪歪扭扭地走了几步，倚靠到了宫墙边上，抱起了胳膊。

　　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呢。

　　孔令犹豫了一下：“要不，我留在这里照顾沈兄？反正我不是修士，之前靠着冷兄带我翻墙，也怪累赘的，不如……”

　　“不要！”

　　说话的是沈阙安，他出其不意地扑了过来，一把抓住容悦的胳膊，半挂在她肩头，黏黏糊糊地说：“我要小悦陪我……”

　　即便已经醉到不成样子，他的手劲仍然很大，容悦尝试挣脱了一下，发现无可奈何，她也无法真的对不清醒的师兄下什么毒手，于是只能扶着他，对其他三个人说：“你们先去看看吧，我留下。两个时辰以后，还是在这里见。”

　　她半拖半拽着沈阙安，把他弄进了旁边的宫室中，这里冷冷清清，明显没有人居住，也正是因此，他们才会选择在这里落脚。

　　终于把他弄进来了，容悦环顾四周，发现内间有张塌，于是她干脆好人做到底，一路把他拖到了榻上，扶着他让他半躺下，这才松开手，呼出一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

　　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还是有点沉的。就算她天生力气比常人大一些，也耗费了不少体力。更何况沈阙安就像完全失去了意识一样，完全把重量施加在她的身上，一点都不放水。

　　她的手刚刚离开，沈阙安立刻抬手，精准无比地在空中捕捉到她离开的手，紧紧攥住，拉到自己胸前：“你别走……”

　　容悦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股巨大的力量扯住了她的手臂，下一刻，天旋地转，她重重倒在床上，沈阙安撑着胳膊压在她身上，不甚清明的目光盯着她的眼眸，而后，他失了力气，把脸埋在了她的肩膀上。

　　“不要离开我，我好喜欢你。”

　　容悦感受到他的脸在自己的肩膀上来回乱蹭，就像一只大型的犬科动物一样黏黏糊糊，他的手现在紧紧箍在她的腰间，让她毫无缝隙地贴着他的身躯，完全无法逃离。

　　醉酒的师兄和往日截然不同。容悦一边摸着他背后半散的长发，一边低垂着眼睛思索，清醒的他从来不会这么粘人，现在的他，似乎完全无害，也毫无防备。

　　继续上一次的话题似乎是一个恰当的时机。

　　“你想清楚了吗？”她缓缓开口，“你喜欢我，到底是因为你自己的心，还是因为那本书里的内容呢？”

　　在她肩头直拱的脑袋忽然停滞住了，沈阙安抬起头来，容悦惊恐地看到他的眼眶里居然盈满了眼泪，他眨了眨眼，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他呜咽着，“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喜欢到想要把你关起来变成我一个人的东西再把所有觊觎你的人全部虐杀掉，让你浑身上下都充满我的味道，即便你的心不在我这里，我就要想办法给你下咒，让你只能看到我一个人……”

　　“放手什么的我才不要，书里的那个沈阙安太懦弱了，我才不承认那是我，我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和别人在一起，我一定会把他杀了，你恨我我也要弄死他……”

　　容悦的手僵在了他的头发上。

　　原来，师兄每天想的居然是这些东西吗？

　　沈阙安还在喋喋不休，似乎要把他所有的委屈一股脑儿地全说出来：“你为什么今天要让林梓欣帮你把东西放到你的房间，为什么前几天只和冷夜冥说话不和我说话，你厌烦我了吗？如果你讨厌我不如直接让我去死……或者我去把林梓欣和冷夜冥全都杀掉……唔！”

　　他猛地瞪大眼睛。

　　容悦在他说话的时候提着他的后衣领把他从自己身上揪了起来，然后找到他的嘴唇，贴了过去，用亲吻堵住了他越来越过分的话。

　　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滞了，沈阙安的大脑一片空白，酒精的作用让他一片昏沉，可是来自唇上的温暖触感却无比清晰，仿佛要深深刻进他的骨血里。

　　她动了。他因为呆滞而微涨的嘴反而方便了对方孜孜不倦地反复求索，交缠不休。

　　这是……梦吗？

　　沈阙安已经失去了一切的思考能力，只是被动地跟着容悦的节奏回应着。

　　不知过了多久，容悦松开了他，沈阙安直直倒在她的肩上，她吓了一跳，连忙去试探他的脉象，没有什么问题。

　　……他不会是被自己亲晕了吧？

　　容悦感到一阵无语。但是她确认了一件事情，她确实在渴望着他，身体上的渴望，肌肤上的渴望，内心里的渴望。

　　半晌，她叹了一口气，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醉鬼的话和行为都是不算数的，等你什么时候清醒了……”

　　“算数！”沈阙安猛地抬起头，把容悦吓了一跳。他仰着头，灼灼盯着她：“明明是你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心，也没有搞清楚自己是谁！我沈阙安从头到尾都很明白我到底想要什么，我想要你开心，想要你快乐，想要你健健康康地活着。当然，这些开心快乐一定要是我带给你的，否则就不能算数！”

　　“我知道，我知道。”容悦腾出一只手来捏住他的脸，“我也希望你快乐啊。”

　　“从我知道我是书里的人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很明白。”沈阙安嘟囔着，慢慢闭上眼睛，“我最不甘心的就是明明我觉醒了独立的意识，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却没有办法做出任何改变。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你走上我明知道的陌路。还不如让我去死……”

　　因为清醒，所以才痛苦。

　　“如果……如果你无论如何都不会喜欢我，那我真的会想要自尽的……所以，请你欺骗我吧……”

　　沈阙安再次把头埋在她的颈间，她感觉到温热的水滴氤氲开来，忍不住心下有些酸涩。

　　“所以，你是真的想死吗？”

　　容悦猛地推开沈阙安，自己跃下了床，抄起旁边的燃月剑，警惕地四处张望：“谁？谁在说话？”

　　一个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从房梁上翩然落下，她看起来约摸三十岁左右，长相艳丽，甚至有些眼熟……

　　“娘……”坐在榻上的沈阙安呆愣愣地看着女子，小声嘀咕着。

　　容悦这回明白她哪里眼熟了。她看了看女子的五官，又回头看向沈阙安，二人的眉宇之间确实又几分相似之处。

　　“这倒是折煞我了，”宫装女子笑了，“我可没有孩子。”

　　“可是你和我娘长得真的很像。”沈阙安一脸迷茫地盯着她。

　　宫装女子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绕着容悦走了一圈，又凑过去看沈阙安，然后摇了摇头。

　　“不对，你不想死。我感受不到你想死的气息，大概你在世界上还有什么牵挂吧。”

　　容悦和沈阙安对视一眼，具看到了对方脸上的疑惑不解。容悦隐秘地指了指女子的脚底，示意沈阙安去看。她没有影子。

　　*
　　没有皇宫地图，剩下三人只能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碰碰运气。林梓欣抬起头，面前的宫室上的牌匾写着“云华宫”三个大字，她看向冷夜冥：“进去看看？”

　　冷夜冥点了点头，率先迈步走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让三个人都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满天黄色的绸缎静止在空中，将整个宫室撑的满满当当，绸缎似乎最终汇聚到了地上的一个点，如同一朵盛放的菊花，灿烂又盛大。

　　“宫事花事……”林梓欣念叨着着四个字，抬手触碰空中静止的绸缎，绸缎骤然失去支撑，从空中缓缓飘落到地上，如同花瓣凋零。

　　当所有的绸缎都落下后，中间的东西显露出来。一个穿着橘黄色宫装的美丽女子双眼紧闭，躺在“花蕊”处，面目平静，如同睡着了一般。林梓欣去试探她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脉象，回头冲着孔令和冷夜冥摇头。

　　她已经死了。

　　然而尸体不止一具，旁边的紫苏阁中同样开着一朵“花”，一个身穿粉色宫装的女子躺在绸缎正中间，身下粉色的锦缎在空中合拢，将她的身体包裹在其中，成一朵铃兰花的形状。

　　“是每个宫里都有这样一具尸体吗？”林梓欣看着唇边还挂着微笑，却已失去所有生息的女子，有点难以置信。

　　“你们在这等着。”冷夜冥闪身出了紫苏阁，过了大概一刻钟，他回来了：“我看了附近的五座宫室，又发现了两个人，一样是盛装，绸缎。”

　　“忘记问问乔叔他夫人是怎么死的了。”孔令在一旁突然说。

　　“先回去找他们吧，”林梓欣做出决定，“这些嫔妃死得蹊跷，估计是鬼干的，回去商量一下。”

　　冷夜冥点点头，再次提上孔令，三人朝着汇合的地方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