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Chapter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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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过来的玩偶无法说话，创造出我的男人正在研究这点。
他似乎是一个疯魔了的玩偶魔法师，整日和一堆木头、泥土待在一起，神神叨叨的。不是用木头雕刻玩偶，就是尝试烧制瓷器玩偶，总的就是在研究如何让它们像我这般活过来，又如何让它们说话。
我第一次在卡尔面前动作时，他吓了一大跳，遮住大半张脸的油腻章鱼头发都震惊到散乱开，露出神色慌张的碧蓝色眼睛。
他跑出房间老远，事后夜里，才镇定下来，过来问我：“我是你的主人吗？”
我本想说不是，转念想起我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只得点头作罢，身为玩偶师的他只能是我的主人。
灵魂什么的，在这个世界好像处于中间段的地位。
有人相信，有人排斥。
发觉我说不了话后，卡尔在研究玩偶方面更加执著。
“不对，不是，不行……”自从我的灵体进入玩偶，让这具玩偶活了过来，升起别样希望的他时常重复这句话。
经过三个世界，在适应各种奇怪的人方面，我已经得心应手。对付一个事业疯子，最好的态度就是冷处理。
就像冷待要研究丧尸的迟暮一样。
按照以往的发展，我遇到的人不是拥有我的碎片，就是会跟拥有我碎片的人产生某种联系。
这种联系或深或浅。
卡尔即便现在不认识，日后也肯定会遇到我的碎片持有者。
不能说话这点大大满足了我目前的需要。
说多错多，我所做的一切都将会因蝴蝶效应，影响这里的人。在梦辞来找我之前，我不能也不想与碎片持有者相遇。
我必须避免像上个世界给晓带去灾难一样，再将祸事带给其他人。
玩偶的身体，我本身的灵体，还有过去的记忆，这次思考才是完全地将过去的事情清楚串联起来。
模糊和清晰的记忆交叠。
零散的片段告诉我，一朵开在神界的花，犯了不知名的错误被撕成碎片扔进这些世界，接受惩罚。
拥有绿眸的怪物为了爱人复仇；混血的女骑士为了伙伴火烧蝙蝠；迟暮为了晓，为了从救世的任务解脱放任白灰的出现……万千世界，万千主宰，他们跟我一样，有自己该走的命运。不论怎样，我闭闭眼，回顾三个世界里，我的结局……
我在他们的命运中，必须死去，这是我的惩罚。
我越过正抱着一个玩偶碎碎念的卡尔，走向一面落地镜，注视我的面貌。
木头被磨得光滑，上了漆，面色的红晕并非油彩而生，因灵体浑然天成，真像个活人。
乌黑发亮的长发，圆圆的杏眼儿，还有不论何时都微微上扬的殷红的唇，历经三个世界，我才拥有了一副真正的东方长相。
我本以为，身为花，我的脑袋周围应当开出花瓣来，奇异非人。真瞧见了才知晓，就是一副普通姑娘的长相。
身为只在乎事业的玩偶师，神经大条的卡尔不会去细究，他为何会做出东方长相的玩偶。
我只凭本能认出这是我本来的面貌，我与镜中的人对视着，从眉眼间，瞧出几分丑陋的姿态。
甚至觉着那几分丑态比我变成丧尸时还要糟糕，熟悉又可怕。
我看得出，那是怨怼。
记忆因丑态明朗几分，我方才仔细去感受收集到的碎片。
花瓣碎片的灼热在体内发散，竟让我一时热泪盈眶，包裹不住的眼眶滑落下一滴泪，模糊的视线里浮现出一抹记忆：
“我承担了你们所有人的欲望，凭什么我就不能生出欲望！”
“凭什么我都不能为自己负责，就要负责你们所有人！”
我用这副姣好的面容，做尽丑态，手指每一个衣炔飘飘的人，控诉他们，诉说自己的委屈、怨恨。
他们面面相觑后，无奈地将所有力量汇聚起来穿透我的身体，我化作碎片，震开人群，朝世界之外躲去。
万千碎片，躲进万千世界。
飞走前我不甘地回首，如愿瞧见小巧的黑色身影，他端坐在我的混沌天里，目光温柔地望着我。他手臂上乌黑的毛发因那股怨恨的力量，镌刻出花纹的痕迹——摇摇欲坠南芜花。
我眨眼，记忆的影像淡去，胸膛骤然发出一阵强光，强光霎时起瞬时灭，明灭间前方的落地镜不明缘由地破碎。
镜中人的脸在破碎的镜片中扭曲。
我……竟伤害过梦辞，也伤害了这些世界的人。
难怪，难怪我会反反复复地想起“错误”；难怪我每个世界都会死去；难怪我就算死，也死得解脱……
原来梦辞帮我拿走碎片，是为了让一切回到正轨上。
我都做了什么啊……
没有记忆中的戾气，我才能冷静思考。究竟是怎样的欲望竟能让我撇开南芜花的职责，变成那副不管不顾的自私模样。
老者明明说过，我长成便会知晓，可我真的不知晓啊……不知晓喜爱平静的我为何徒然反叛；性子温和的我为何徒然发疯；拥有梦辞的陪伴为何又会伤了梦辞，离他而去……
我难过地痛哭，只觉得胸腔都在发闷，捶胸顿足都无法将郁气散去。
卡尔听到我的动静，走过来看我。目光触及我的脸庞，他怔愣片刻，伸出手擦拭我的脸颊，指尖摩挲过泪珠，又放进嘴里细细抿尝，觉出咸味后，他歪头看我，发丝垂落露出疑惑的蓝眸：“你会哭？”
我望着他的眼睛，泪眼朦胧，说不出话，蔚蓝色，我好似瞧见了梦辞的右眼。
卡尔大概在这时候就意识到，玩偶的复活只能依靠魔法。
玩偶哭泣的原因还未弄清，他便自作主张地将“玩偶灵魂”这种说法大肆传扬了出去。以前不是没有这种说辞，但因他的固执，传言甚嚣尘上。
似乎只要说多了，“玩偶灵魂”的假象便坐实了去。
他便会是世间最厉害的，能赋予玩偶灵魂的玩偶魔法师。
卡尔为人木讷，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老是能听见他在街上与其他玩偶师起争执。一遇到有关玩偶的事，连与不嫌弃他邋遢且心悦他的女士的约会都能忘记。
但我得承认，这样一个旁人瞧不上的卡尔，是最优秀的玩偶师。
即便他没能真正赋予玩偶灵魂也是。
我有些愧疚，因为我的到来，让起初的卡尔产生了误解。
在撞见我哭泣那天后，卡尔不再醉心让玩偶说话的研究了，他缝制了一只棉花兔子，能跑能跳有脾气，跟现实中气性很小的兔子没两样。
他把它给了我，有点儿弥补他故意谣传的意思，我收下了，捧着它能感受到卡尔温暖的魔法。
我时常把兔子抱在怀里，它的长耳朵会故意贴在我胸口上，行为上有几分梦辞的习惯。
他们都喜欢聆听我的心跳，我却不懂他们的意思。
或许，梦辞就是为了确定我碎片的稳定。
我故意用这种说法麻痹自己。
如此好的文莱和凯西特，如此好的切斯特和吉内芙拉，如此好的迟暮和晓……我都做了什么？为了可以忘记的一己私欲，放任自己的碎片渗透他们的世界，改变他们本来的命运轨迹。
如果不是我，或许那个绿眸的少年可以保护好爱人，文莱和凯西特不会经受灭世；或许切斯特和吉内芙拉不必需要与地狱和天堂抗衡；或许迟暮能在异变者来临前提前离开那条街，拯救末世。
时间能冲淡的欲望，我却过度执著。
我抱着兔子在玩偶店的窗边等了好些时日，我知道，我和梦辞会再次相遇，这次我不得不让他离开。
既然根源在我，我就得自行解决。
卡尔这样神经大条的人都瞧出了我的愁绪，制作新玩偶时，学会放下手中的东西，往我这边看一眼。但他无论怎样学着放细心思，也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卡尔，不会过多询问我。
我也能在等待梦辞的这段时间里，重理我的思绪。
当黑猫闲庭信步地跳上窗台那刻，卡尔过来，抱走了我的兔子，他看得出来我等的人到了。
梦辞一如既往地往我怀里跳，忍着被我触碰到手臂时的疼痛，一副从未把我留在他手上的南芜花疤痕放在心上那般，在我腿上肆意打滚。
我从前不知道原因，尚能装作不在意。如今知道他的痛苦尽数来自于我，便不能再什么都不做。
我将他抱离，放到地上。
他疑惑地歪头瞧我，复又跳回我腿上。
我把他推下去，他用尾巴砸砸地板发泄不满，再往我腿上跳。
我还是将他放下，他固执地爬上我的腿，前爪碰到我的肌肤，疼得暗自抖动。
“喵——”
他知道，一旦他撒娇般地拉长嗓子叫唤，我就再也狠不下心来。
三个世界以普通人的身份相处，比混沌天的日子还要长。我虽记不起来我同他在混沌天的日子，却能想象得出，我应当是幸福的。
不然不会再碎成片逃跑时，回头去，只为看他一眼。
“为什么呢？”我轻声呢喃。
即便知道我死之前，他比我还缺乏记忆，说不出话，只是一只普通的猫咪，我也仍不住对他低语。
我们的关系是好到哪种地步，才能让你愿意穿越世界，做一只普通的猫，替我拨乱反正？
胡思乱想的时候，我会把梦辞看成一个解决错误的正道者，这会让我心安，错误终会解决。但是我不能忽略每个世界，梦辞给予我的陪伴，付出的真心。
我很清楚，梦辞穿越世界不仅仅为改正错误，还为拯救我。
那听心脏的动作，是在确认，我还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