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卷·归途》一时一遇

12、第 12 章

　　沧澜峰上有一片茂密的竹林，这个时节的竹子依旧苍翠，细细长长的竹叶，就像一柄柄悬着的剑。一阵清风扫过，竹叶纷飞，带来沙沙的响声和隐隐的竹香。穿过这片竹林后，能看见一个竹篱笆围起来的院子，在那里坐落着几间竹屋。
　　连義推开院子的门，径直走向了位于竹屋后方的一座坟墓。那座坟被修整得很好，周围种着各种各样的花草，坟前插着一柄长剑。或许是因为长久无人使用，这柄剑看上去有些灰蒙蒙的，一束白色的玉簪花被放在它的旁边。
　　连義手中握着一束蓝色的鸢尾，他将那束花放到了墓前。接着，他半跪下身，静静地看了一会墓碑。
　　“小義，你回来了。”连義听到声音，迅速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回头望去。
　　说话的人是一个看上去三十来岁眉眼冷峻的男子，他单手负剑于身后，气质凛然，明明只是普通地站着，却让人无端生畏。
　　连義恭恭敬敬地向该男子行了一个礼：“是，师尊，徒儿完成任务后就立马赶回来了。”
　　原来这名男子便是赫赫有名的秦渊长老，同时他也是连義和谢梦时的师傅。
　　或许是因为面对的是自己的徒弟，秦渊那冷冽的气场稍稍有所收敛：“其实你用不着如此急着赶回来，你们现在还年轻，可以乘着下山之时，多历练历练。不过既然回来了，便早些歇着吧。这几日你来回奔波，现在想必是有些乏了。”
　　“师尊！其实我这次下山......”连義上前一步，似是有话想说。
　　“师尊！我回来了！”一个颇为轻快的声音传来，恰好和连義的声音重叠。谢梦时风风火火地进了院子，打断了连義想要说出口的话。
　　秦渊面对自己的小徒弟也颇为无奈：“没规没矩，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不管到了哪里都要嚷嚷得天下皆知才行。”
　　谢梦时摸了摸鼻子，脸上半点不好意思也没有：“师尊，这里可是我家，我在自己家里就用不着讲外头那些规矩了吧。”他转头看向了连義，“师兄，你已经回禀过掌门了？”
　　连義点点头。
　　接着就是一阵沉默，连義和谢梦时都不说话，神情也变得有些微妙。
　　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秦渊一眼就看出这对师兄弟定是隐瞒了些什么：“说吧，你们这个时候一起回来，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事吧。还是说你们又在外面惹出了什么乱子？”
　　“师尊，这您可太冤枉人了。”谢梦时皱了皱鼻子，然后捧起自己带来的红色月季花，轻轻嗅了嗅。满满一大捧月季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那双风流多情的眼睛，此时那双眼睛却不再是笑意盈盈的样子，反倒变得有些锐利。谢梦时直视着连義：“说起来，我正好也有很多问题想请教师兄呢。”
　　......
　　一个下午的时间，众人都在忙着给三位新室友收拾屋子还有行李。
　　萧星玹和傅云铮商量了一下，决定今晚多烧点菜，就当是给所有住进这个院子的人共同办一个乔迁宴了。
　　曲燃犀从进入院子开始就没和除了洛一言之外的人说过话，只是默不作声地干着活。看得出来他并不想和其他人产生过多的交集，就连这个乔迁宴他原本也是不想参加的。但是看到洛一言那么期待的样子，曲燃犀不忍心叫他失望，这才应了下来。
　　月上中天，他们五个人在院子里开了一场小小的宴会。
　　傅云铮的厨艺确实了得，虽然都是些简单的食材，但他一样做出了极其美味的佳肴。清脆爽口的炒青菜，喷香诱人的油焖茄子，酸甜适宜的醋溜藕片，麻辣鲜香的麻婆豆腐，还有香甜软糯的红豆白玉汤，每道菜都让人拍案叫绝。他还特地给阿遥也准备了一盘炒花生米。阿遥高兴得在他身边不停地打转。
　　都是半大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菜一上桌，大家二话不说就风卷残云地扫荡了起来。傅云铮和谢岚卿二人还稍微收敛着点，其余三人真是像几百年没吃过饱饭一样，一碗接一碗地添饭，都不带停的。
　　吃到一半，洛一言还鼓着个腮帮子向傅云铮道谢：“云zeng哥哥......你烧的饭，真的太吼ci了......谢谢里，请我们ci饭.......￥%%#@%&”后面因为吃得太急，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谢岚卿一开始还在矜持地夹菜，到后来也不得不加入抢菜的行列了。因为他发现如果不跟着一块抢菜的话，最后可能连口菜汤都轮不上他。为了不至于沦落到饿肚子的地步，谢岚卿只好放下矜持加入到了扫荡大军之中，并且逐渐掌握了抢菜的技巧。这还是谢岚卿第一次这么没“规矩”地吃饭，但是他却觉得吃得很香，很高兴。
　　看见大家吃得那么欢快，傅云铮脸上虽然没表现出来，但心里却是很开怀的。
　　就这样，一桌菜很快就被吃了个精光，夸张一点形容的话，那些盘子都快比他们的脸还干净了。
　　酒足饭饱后，他们才有心情交谈起来。
　　萧星玹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从屋子里拿出了一坛酒：“锵锵，这种时候怎么能少得了酒呢，大家都来尝尝，这是我自己酿的春风醉，还从没有请别人喝过呢。今日特供，就当作是庆祝我们今日有缘相聚。”
　　洛一言闻言睁大了眼睛，圆圆的小脸皱成一团，看上去有点纠结：“星玹哥，可是我们都还没成年，这样......可以吗？”
　　萧星玹听了他的话后也犹豫了起来，老萧教过他酿酒，却也从不肯让他喝酒。萧星玹小小声地说：“那要不然我们就只喝一点点好了......”
　　可是没想到曲燃犀的动作比他们俩说话还快，早就豪迈地一人一杯给满上了。
　　等萧星玹的话落地，曲燃犀才反应过来，他皱了皱眉，看着手里的酒杯：“现在倒完了，还喝不喝？”
　　看着他们都一脸纠结的样子，谢岚卿替他们拿了主意：“喝，有缘千里来相会，为了庆祝今天，我们第一天相识的日子，就当是破个例了，来，干杯！”
　　于是众人不再纠结那些，纷纷举杯：“干杯！”
　　在聊天的时候大家了解到，原来曲燃犀和洛一言他们是从山下一路闯上山门的。连義带萧星玹他们走的是内部通道，一路畅通，没有任何阻碍。然而其实前山还有另外一条道路，是给其他想要加入一线天的人设置的考验，布置了各种机关阵法，还有符兽拦路。（符兽：一种符篆，符篆里的灵气能凝聚成的妖兽的样子进行攻击，但本质上还是一团灵气，并非生命。）通过之后，同样能获得资格参加一线的入门试炼。
　　萧星玹追问了他们好多上山路上发生的事，像听故事一样听得津津有味。
　　曲燃犀表面上十分冷淡，他从不主动挑起话题，只在别人问到他时才会做出一些简短的回答。好在还有洛一言在，他不仅知无不言，还特别会形容，把这一段路程描绘得有声有色。说到精彩的时候，连傅云铮都忍不住给他鼓了鼓掌。
　　更有意思的是，昨天从铁老板那儿买到火魄石的人，正是洛一言。
　　洛一言乐乐呵呵地说：“铁叔叔人可好了，他不仅免费给我们开石头，还好心地告诉我们火魄石的用法呢。”
　　听到这话，萧星玹额上的青筋都跳了一跳。他想起自己今天为了省下那笔开石费和铁老板斗智斗勇的场景，再对比一言弟弟的待遇，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谢岚卿倒觉得这是他们之间难得的缘分：“这不是挺好的，看来我们的运气都不错，这次的试炼一定也能顺利通过。来，我们再干一杯。”
　　几人推杯换盏，虽然说是只喝一点点，但最后他们还是把一整坛酒都喝完了。
　　洛一言撑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曲燃犀两眼通红，直直地看着地面，像是要把地面给看出个洞来。萧星玹喝醉了倒是不上头，表面上看上去清醒得不得了，可是一走起路来就直打晃。阿遥也扑了扑自己的小翅膀，摇摇晃晃地飞回了树上。最后唯二清醒的还是傅云铮和谢岚卿。
　　谢岚卿其实挺惊讶的，傅云铮看上去不像是能喝酒的人，没想到竟然如此海量。这酒除了他以外，喝的最多的就数傅云铮了。春风醉的后劲不小，连谢岚卿都感到一丝微醺，而傅云铮却是真的和没事人一样。
　　他们先合力把曲燃犀和洛一言送回了房间，傅云铮让谢岚卿先回屋休息，自己来照顾萧星玹。他一把扛起了萧星玹，准备带他回屋。谁料，萧星玹一挨着他，就高兴地搂住了他的脖子：“云铮，我今天真是太开心了......我，我还是第一次和那么多人一起吃饭，这感觉真好啊。......还有，你做的饭真的太好吃了，唉，我都没吃饱，曲燃犀他可真是太能抢菜了......”
　　听着萧星玹前言不搭后语的醉话，傅云铮忍不住笑了一声，在心里想道：我也觉得和大家一起吃饭真的很开心。......但是没吃饱是真心的吗，这顿饭就属你和曲道友吃得最多了，谢道友看上去才比较像没吃饱的样子。
　　傅云铮小心地把萧星玹放到了床上，正打算打盆水给他擦擦脸，却一把被萧星玹攥住了手，只听他喃喃道：“云铮，我们以后，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好兄弟......嗯......一辈子......”
　　看着萧星玹毫无防备的睡颜，傅云铮伸出手轻轻勾了勾萧星玹的小指：“好。一言为定。”
　　柔和的月光下，傅云铮露出了一个绝美的笑容，可惜此时没有人有幸看见。
　　萧星玹本以为今夜这么开心一定能做一个好梦，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在梦里他又看见了之前在天梭上给他带来风灵力的那些光点，这回还多了好多其他的颜色，有红的、蓝的、紫的和橙的，萧星玹一边数，一边看着他们围着自己打转，特别高兴。
　　陡然间，风云变幻，一个黑色的阵法突然出现，萧星玹害怕得发起抖来。然后他就听见了老萧的声音：“星玹，快走，走啊！”
　　萧星玹心想：不行，我不能走，我走了以后会......会......会什么？
　　他想不起来。
　　老萧又说：“安平镇，到安平镇去！”
　　萧星玹心中悲恸，大声喊道：“不要！我不去什么安平镇！我马上就去找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萧星玹想往回走，但是他的身体却像一朵云似的飘了起来，一股无形的力量带着他一路向前飞去，不管他怎么挣扎都没有用。
　　场景再次变化，这次来到了一个萧星玹从没见到过的地方。
　　萧星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的很小很小，目之所及就连周围的野草都长得比他高。
　　“走！快走！”
　　谁？是谁的声音？萧星玹认不出，但他还是听话地向前跑着。终于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看见一个染血的身影。他努力地抬起头想看看那人是什么模样，却怎么也看不清楚，只能隐约看到他的嘴型：“去找......”
　　找谁？
　　萧星玹潜意识里感觉到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可是他怎么也听不清楚剩下的话语，急得他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此时刚过寅时，外面的世界还很安静，萧星玹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走到窗前，看着还没亮起的天空，深呼吸几次才缓过劲来。
　　梦中的场景就像点点流萤，转瞬即逝。他的直觉告诉他梦里的那些画面不仅仅是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回忆都想不起半点相关的记忆。
　　清晨的风还带着点凉意，慢慢抚平了萧星玹心头那一点烦躁感。他决定把这件事先放一放，日子还长，他有时间慢慢地想，说不定哪一天就能全部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