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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这位是新科榜眼的夫人吧?”
      “我记得新科榜眼家不是两位夫人吗?另一位呢?”
      “你说袁侍郎家的袁宜君啊,她外公学生众多,大概是被那些人带走了吧,总归和我们玩不到一块儿去。”
      “我偏偏还不稀得和她们一起呢。这位榜眼夫人,敢问闺名?”
      “柴氏清月。”
      “这名字好,和夫人你一样合我脾气。清月你过来,我们众人将名字写予你看。”
      有人在一旁解释:“在这里,我们都是以闺名相称,夫家的那些东西啊,都抛了去,潇潇洒洒做回自己。”
      柴清月跟着人群过去,亭中已有女子凑在一堆,或写或画,或观赏,或笑闹,此景完全已成画卷。
      画中没有人拥有具体的面容,或者已经不需在意女子们平日最关注的服饰装扮,人人自在愉悦,单这气氛,便让人流连,再察觉不到其他了。
      柴清月像是着迷了一样走入了画中,她自己尚未有此意识,心中还一直在念着规矩二字,但女子们一不伤人害命,二无颠倒阴阳,只是纯纯地以女子的身份,聊些大家感兴趣的,玩些之前没想到的,兴致来了,便可以饮酒作乐,笑闹成一团。她们的行为自然不合安分二字,却是真正在守己。
      自由却不放浪,快活又未损德。
      “你瞧瞧你,像个木头一样,”有女子笑着靠上柴清月的肩膀,即使是女子,这等亲昵之举让柴清月也有些不适应,但女子毫不在意,反而继续逗她,“莫如此拘谨,这里就是我们难得放松的场所,若你还是如此,倒是要被人轰出去了。”
      有人打趣,就有人维护,“浑说!别吓着新来的。清月妹妹,莫听这酒疯子乱讲,在这里,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一时不适应,慢慢就好了。”
      柴清月微笑着点头,自知于此有些格格不入,便略感到些难堪,然则周围女子听罢皆善意笑笑,和柴清月搭上两句话,话语柔和又不冒犯。渐渐的,柴清月也放松了下来,要外人来瞧,便像是一滴水入了池塘,再瞧不出个区别了。
      她们白日饮酒、作诗、作画、玩各种游戏,偶尔会停下来听柴清月讲她从柴府后院听到的那些案件。
      这里就像是一处世外桃源,让女子们皆乐不思蜀。
      傍晚时家中男人快要下值了,宴会便也散了。
      柴清月带着笑红了的脸与袁氏一同返回崔府。
      于她而言,此次收获颇丰,不仅玩乐了一番,还结交了不少的京官夫人,席间更是因为她的故事讲得好,连宁喜郡主都高看了她,这一切都让她兴奋异常,体验到了这辈子尚未体验过的满足。
      回去的路上,马车里一主二仆皆在回味今日所见所感。
      山鹤忍不住说:“这宴会真不错,玩得也好,还能帮小姐公子认识贵人。”
      柴清月颔首,但还是道:“不过宴会虽好,到底过于闹腾,虽无大碍,但是被外人知晓了宴会女子的言行,总归会影响声誉,还是少去为好。”
      山鹤虽然有些失望,却十分信任小姐的决断,很快便收拾好了心情。
      第二次宴会邀请来得很快,没过几天,宁喜郡主便又广邀众人前去品茗。
      柴清月果真找托辞拒了这次的邀约。
      只是这次未去,下次却没人来请了。
      柴清月清静了好几日,又几日。静到心中开始泛起了急,却什么都没等来。
      眼看着袁氏依旧时常离家赴约,隐隐要较劲的心态让她再也坐不得,找上一日,便登了夫君同僚好友的宅门,见了也一同赴过宴的陈夫人。
      陈夫人家境远不如她,据说只是一个普通秀才家的女儿,初次相见时,含首瑟缩之态,彰显小家之风。但这次再见,像是换了个人,将遮挡眉眼的头发一并梳起,脸上也带着合适的妆,仪态舒展,笑容常挂,整个人如同外间的晴日一般明亮耀眼了。
      见到柴清月之后,陈夫人也十分热情,风风火火地让人送茶送点心上来,接着便招呼柴清月坐下,开口也没问她何事,只和她聊起了京中趣事。
      柴清月听罢,越发觉得坐立不安,无论是陈夫人口中何事,她都不曾听闻,便显得愈发沉默,变成了一个唯唯诺诺的听客。
      见柴清月如此,陈夫人便问:“姐姐,可是我喋喋不休,让你无聊了?”
      “怎会?”柴清月当即说道,“我知妹妹比我上进,是我前几日身体不适,耽误了与众姐妹交流,也错过了京中这许多新鲜事。不觉得无聊,倒是惭愧。”
      陈夫人便笑:“是了,姐姐是聪明人。我们这等出身,夫君也不过是刚入朝的新人,在这贵人遍地的京城,无人愿与我等结交。即使是我们自行筹办宴会,花费甚多,也不过能请来与我们一样耳塞目闭的同阶之人,又哪里能知京中之人内部的消息。如今能给我们面子的也只有大量宽容的宁喜郡主罢了。”
      她又问:“既知如此,姐姐又何必拿捏做派,浪费了这等机缘?”
      柴清月一向自视甚高,何曾被人这样指点,一时傲气上涌,道:“我等虽身份低微,但又不会一生如此,何必自轻?宁喜郡主不分贵富贫寒,广邀众人,自有她一番追求目的,感谢便可,高捧却不必了。”
      陈夫人闻言冷哼,“我只知谁人对我好,帮上了我,没有姐姐的玲珑心思,还要在恩情上做文章。姐姐也莫当我是傻子,你若不是又思念那宴会,今日上门又是为何?既思念,又何必再踩上一脚,显得你多么聪慧冷静。”
      陈夫人越说越气,“我好心邀请姐姐,不过是受宴上众姐妹熏陶,做一位互相扶持之人罢了。既然姐姐另有别意,我也不用如此上赶着找说教。”
      眼看着陈夫人当真恼了,柴清月虽知自己做得不应该,却也低不下头。这时还是影梅站出来,屈膝向陈夫人道:“夫人莫气,我家小姐哪里是对您说教,她不过是小女儿心思,有些心口不一罢了。”
      柴清月瞥了影梅一眼,心中有被人污蔑之气,但也及时压下,配合起了影梅做上羞恼之色。
      影梅宠溺又无奈地笑了一下,又对陈夫人说:“请夫人见谅。您也是体验过宴会的自由松快的,应当也能理解,我家小姐一向循规蹈矩,头一次体验到那等感受,回去之后还是难免心生罪恶之感。今日她所说这一番话,看似是在说您,实则是在劝她自己。我们这些做贴身丫头的,说句冒犯的话,早就把小姐当自家亲人看待,心中是乐见她在宴会上做自己,又心疼她被这规矩缠身夜不能寐,所以斗胆向夫人告罪,请您帮帮她。”
      山鹤没那么多弯弯绕,但也知道顺着影梅的话说:“陈夫人,我家小姐是当真想去宴会的。”
      “山鹤!”柴清月气红了脸,看上去却有点色厉内荏。
      陈夫人了然,不得不说,影梅这一番话正中她心,宴会众人一向以解脱束累为光荣,若是能将柴清月这种顽固之人拉拢到她们之中,也能为她增添几分功绩,得贵夫人们另眼相看。如此一想,她也就不计较柴清月刚刚之言,再度笑得温和,牵上她的手,说:“姐姐,我也不多劝,你只管想想崔大人,就是你不需要,你家夫君难道也不需要这些消息吗?”
      看着柴清月似有所动,陈夫人最后道:“下次宴会我去你府上邀你同去,你若想清楚了,便和我一道走。若还是不想去,提早差人告知我,免得让我吃个闭门羹,白跑一趟。”
      这一趟拜访连一个时辰都没有,柴清月主仆三人很快便返回府中。
      崔宅安静如常。
      崔植上朝,袁氏也出门去了,楚姨娘是个闷葫芦,躲在自己小院里也没动静。
      以往柴清月觉得这寂静也不错,今日却只觉得荒凉,毫无生生不息之象。
      她回到屋中,扫视这不大不小的房间和家中带来的陈设,一个人站了好久。
      太阳移了位置,阳光的痕迹也拖拽到了地面,显着房间内少了刺目,却多了舒适的阴凉。柴清月背对着门口,在静默之中突然开口:“那梦姑子下场如何?”
      影梅欲要回答,却见山鹤上前一步,对小姐说:“小姐,您管那人作甚,她又怎能和您今日相提并论?”
      柴清月闭了闭眼,她那过人的观察力提醒她,并没那么简单。
      “白日里,这宴会不过是正常玩闹,可我听有人说漏了嘴,这宴席,可能还有持续整晚的时候。”她闭了闭眼睛,或许是自己多想,但她是见过梦姑子的人,在思考此类事情上自然会比一般女子多些大胆猜测,“若那夜间……届时,我们将无法脱身。”
      影梅迟疑一瞬,然后说道:“小姐,若真有这夜宴,能参加之人说明已经进入了核心之处,这对我们来说,其实并没那么容易做到。”
      言下之意,莫要过早担心。
      “若小姐真的对此心生抵触,不如就此抽身。”山鹤担心地说。
      柴清月想了许久,影梅便又提议:“不如和公子商量一下?”
      “那怎么行,”山鹤道,“这种事情说出来了,公子肯定会多想的。”
      柴清月也认可道:“不能告诉夫君……吩咐门房,若陈夫人差人来……即刻通报。”
      “小姐?”山鹤着急地叫了一声。
      柴清月移步到内间,轻声说:“别忘了我们还有袁氏这一恶敌,不能坐以待毙。那袁氏有自己的人脉,我们也要抓住现有的机会,否则一年两年,这院子里,将再无你我容身之所!”
      影梅跟着进去,也说:“小姐说的没错,您选中公子,本身就是风险之举,若是一味躲避,便如同失了本意。”
      山鹤还有些担心,但看来看去,最终还是压下了忧虑,决定继续专心服侍小姐便好。

      “我和你们,的确身份不同。”
      夜半,柴清月突然清醒,她恍惚地坐起来,袁宜君的话犹然在耳,梦里她也曾说了类似的一句话。
      那日皇上与群臣游猎,京中一时空了大半官员,宁喜郡主的夜宴便安排了起来。
      崔植当时作为炙手可热的新人,跟随皇上一同出发。袁氏那几日回家侍疾,也不在府中。至于楚伶,自前些日子抱病之后,便一直闭门不出,崔植竟也没多过问,只让人好生伺候着。
      当日崔植一大早出发后,府中便只剩下她一个主子。
      无人敢过问她的行踪,也无人能监督她的所为。
      她捏着郡主府送来的花笺,对着担忧谨慎的两位丫鬟笑了起来,这次她不用从任何人的口中证明自己,她自己便可以肯定地说:“我与那梦姑子是不同的。”
      身份不同,场合不同,目的不同。
      梦姑子获得的是男人的喜爱,她却是得到了女人的认可。
      她绝不会如那梦姑子一般放浪形骸,只追求着低等的乐趣,自然,也不会如梦姑子一般下场。
      现在的她,又是如何下场呢?
      她忘乎所以的那段时日,漂亮的男人们卑躬屈膝地为她提供着服务的瞬间,她又可曾记得入场之前的壮志坚持?
      那时她只是觉得,同样是不相信男人,比起孤独无能地远离他们,还是掌控更加痛快!
      说到底,她难道只是因为厌恶而远离男人吗?
      不,还有怕。
      怕背叛,怕伤心,怕失了自己。
      如今,她却不用怕了。
      男人们前仆后继地讨好着她,让她觉得缺失的那一块空白,在这虚荣间被填满了。
      酒酣入梦之前,她零零散散的视线里似乎看到了梦姑子,她笑着想,原来我觉得你是我的敌人,是前车之鉴,是警惕之钟,现在我才觉悟,一直记挂着你,不过是因为我也想感受感受你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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