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医生暗恋日记》无水停舟

2、chapter 2

　　费临不会开车，下班之后，打了个车前往餐厅。

　　离开医院，才感觉莫名压抑的心情纾解了一些。
　　其实医院里，最让他感到放松的地方是手术室，但是距离他上一次做手术，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江州医科大学附一院神经外科的天之骄子，莫名其妙卷入一场医疗纠纷里，停职伴月之后，附一院神外的主任傅翔找到他，说给他安排了新去处。

　　“小费，江陵区第三人民医院已经拨款划地了，两年之后会建新院区冲三甲，他们现在还是大外科，但是在逐步改制细化，泌尿外科是第一批分出去的科室，他们陈院长想把你要过去建科，当主任。”

　　“我想过了，有那个人在附一院，我退休之后，你很可能被针对，更不要说接我的班，与其这样，不如去三院那边好好发展，在待遇和职称上都要升得快。”

　　费临当时回的是：“傅主任，我只想做手术，对待遇和职称没什么要求。”
　　话虽如此，但他反抗得也不厉害，在神外也确实待到了一个平台期，换个科室缓缓脑子也行。

　　只是在三院，气氛令人不适，且主任要处理好多行政工作。

　　女友傅婂是傅主任的女儿。
　　费临没谈过恋爱，父母偶尔提起找对象的事，不算太催促，他就没当回事。

　　在附一院工作几年后，大概是过了傅主任对他的考察期，傅主任有意牵线，把女儿介绍给他。
　　他们就这样谈了三年。

　　说是谈了三年，但费临在谈恋爱的事情上一窍不通，不会送礼物，不会聊天，不会主动牵她的手。
　　就连一周一次的约会，也是傅婂说两人见面的时间太少，于是固定下来，每周日一起吃晚饭。

　　费临下了车，地点是一家高档餐吧，类似于清吧和餐厅的结合，有人驻唱，可以喝酒。
　　走进餐吧，在靠窗很显眼的位置看见了傅婂，傅婂的对面还坐了一个男人。

　　傅婂看到了费临，对他招手：“这里，费临。”
　　费临走近，拉开椅子坐在傅婂旁边，打量着对面的男人，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

　　“这是我出版社的同事，顾珏，他之前帮了我一个大忙，今天正好碰上，顺道想请他吃个饭，表示感谢。”傅婂介绍。
　　“你好。”顾珏伸出手，脸上含笑，“我们就是普通同事，您别误会。”

　　“误会什么？”费临回握，认真问到。

　　顾珏愣了一下，他很迅速地收拾起尴尬：“没什么，早就听小婂提过，她男友是位优秀的外科医生，就是太忙，一直没什么机会见见呢。”

　　“哦，确实忙。”费临低头按铃看菜单，准备点餐。
　　点完餐，服务员问到：“请问需要什么饮料呢？”
　　费临：“冰水。”

　　“一杯柠檬水，一杯桂圆红枣茶。”顾珏冲服务员挥手，又转向傅婂，“女孩子喝冰水不太合适，你喝桂圆红枣茶吧，对身体好。”

　　“谢谢。”傅婂浅笑，转头看向费临，似乎是想观察费临的神色，但发现费临并没有多余的表情，“费临，你在想什么？”

　　等餐时间，费临不自觉地回忆今天看的几个泌尿外科手术术式，被傅婂打断，摇了摇头：“没想什么。”
　　顾珏帮忙解释：“医生工作压力很大吧，走神也很正常。”

　　费临私下话并不是很多，主要是，除了医学上的东西，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于是眼观鼻，鼻观心，放一只耳朵听傅婂和顾珏聊天，一边分心想泌尿外科的事。

　　傅婂：“我爸爸手术的事，再次感谢你帮忙牵线，不然是真的请不到沈别那个水平的医生了。”

　　“是不好请。”顾珏点头，“之前对接过他的书，所以还能联系上，但我也是试一试，毕竟听说他几乎是不接手术的，他答应了，我还蛮意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都在医疗行业，他认识你父亲。”

　　傅婂茫然：“我爸爸一开始是找熟人去问问，沈别说他不做临床了，我们本来都准备就在附一院做，结果你突然跟我说他答应做手术。”
　　顾珏：“是吗？我就说患者是附一院神经外科的主任，他问是不是傅翔主任，我说是，他很快就答应了，我还以为……”

　　两人面面相觑，有些惊讶。
　　费临听到他俩的聊天内容，想起来傅主任是做了前列腺的手术。之前发生纠纷的时候，主任还在住院，不在科室。傅主任自己也在这个系统里这么多年，费临当时并没有多问。

　　至于沈别，这个名字和他如影随形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大三开始老往附院跑，印象中，在医院里见过几面。

　　费临17岁刚刚上大学的时候，第一个学期的期末，周围好多同学都在拜一个叫沈别的人，他问室友：“这人谁啊？”
　　室友双手合十，书桌上摆了一张证件照复印件：“沈仙儿，一个绩点接近满分的男人，没满的部分是体育课，不让给满分。”

　　费临凑过去端量，纸上是个白净清隽的少年，尽管翻印之后有些模糊，但依然可以看出是张英俊的脸。
　　费临问：“哪一届的？看起来年纪好小。”

　　室友：“大咱们五届，今年刚毕业，这张是他入学时候拍的，呜呜呜，他进江医大的时候才15岁，妈的，人比人气死人。”
　　“我没有说沈仙儿不好的意思，沈仙儿保佑我不要挂科！”

　　“哦，那你拜仙儿小声点，我要睡觉了。”说完，费临爬上床，拉下眼罩。
　　“诶？你不复习吗？才十点钟诶！明天考组胚，你复习完了？”

　　费临用被子罩住整个头，室友的惊呼被隔绝在外。

　　从那以后，江州医科大学的历史上，接近满绩点的人变成了两个，一个是费临，另一个是沈别。

　　这在医学院是什么概念呢，就是你要清楚洞悉生物、遗传、化学，熟知生理、病理、组胚，像了解自己的身体一样掌握每条血管、每根神经、每块肌肉和骨骼，知晓这具身体从正常到不正常的全过程。

　　忽略任何一点，都做不到百分之百。

　　一科就算了，科科满分属实离谱。
　　吃着“稳心颗粒”过期末的医学生，不知道这样的人的大脑是怎么长的。
　　当然，费临并不知道那些同学怎么想自己。

　　他常年待在图书馆，别人以为他一直在看书，一直在复习，戏称他“学神”，因为佩服他能耐得住寂寞一看看一天，一坚持坚持整个学期，六点起床十点睡觉，极度自律。
　　但他其实看的并不是要考试的书，而是各种影像学图片，解剖图谱，外科手术。

　　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满分，沈别这个名字出现在他耳边的频率越来越高，他的证件照也被别人印了出去，期末的时候，会和沈别的贴在一起。

　　人称沈别为“学仙”，据传是因为沈别压根不复习，年纪小不说还长得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清样，性格虽说不上孤僻，但也没见有几个朋友。

　　整个本科时代，费临就这样物理层面上和沈别肩并肩——沈仙费神，王不见王。
　　说实话，没人想被无关的人比较和评价，他觉得很烦，很中二，连带着讨厌这个没见过几面的人。

　　世事难测，费临被调到江陵三院那个小地方搞学科建设，可以说是被人陷害，可以说是时运不济。
　　但是他没想通，三院是怎么把沈别请来的。

　　想让沈别当客座教授的医院，从首都排到江州，沈别一概没接，偏偏跑到他这里。
　　一周就来一天，行政等级还高他半截，操。

　　“咕噜咕噜……”费临想到这里，皱眉灌了半杯冰水。
　　“你慢点喝，”傅婂微愣，目光看向费临所在的外侧，随即眼中一亮，站了起来，“沈医生。”

　　费临和顾珏闻言，顺着傅婂的朝向看过去。
　　英岸的男子侧身，长腿迈向清吧阶梯，把西裤带出几道褶皱，白衬衫规整没入腰间，显得一双腿更长了，他真的很高。

　　“沈医生，是我，上个月那台前列腺手术的患者家属。”傅婂见沈别没什么反应，以为他忘了。

　　“哦。”沈别转了过来，面对三人，“傅婂。”
　　沈别一只手插进西裤口袋，环视这一桌人，神色疏离，就仿佛连傅婂也是他并不认识的人。

　　费临和他短暂四目相接，只是刹那光景，却莫名感觉那目光如磁锁一般紧贴。
　　但这感觉转瞬即逝，以至于费临怀疑是错觉。

　　“沈医生竟然还记得。”傅婂撩起耳畔发丝，露出笑容，“沈医生一个人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
　　傅婂虽然这么问出口，但也不过是人情场面，并不认为沈别真的愿意和他们一起吃饭。

　　沈别：“好。”
　　傅婂：“啊？”傅婂呆住。
　　沈别直接走过来，拉开费临对面的椅子，在傅婂和顾珏的诧异中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倒水。

　　费临中指在镜架上一推，肆无忌惮地打量起对面那张脸。
　　沈别，原来他长这样。

　　记忆中证件照上的少年，手术室里口罩遮住半张脸的冷淡学长，实际上要比费临还要大3岁，那人褪去青稚，从头到尾都透露出成熟和稳重的气质。

　　沈别真人把费临模糊的印象击碎。
　　他的手指环握住水瓶口，举起来倒水时，沉白有力的臂腕用劲，肌肉显现出锐利清晰的线条，隐没于挽到肘部的袖口间。

　　松散的领带，未系完的领扣，只露到锁骨头的肉色往上，是一张英俊到凌厉的脸。
　　大约是因为过于沉静的黑眸，他出现在那里，周围就仿佛按下静默按钮。

　　大家都没说话，场面有点冷。
　　傅婂暖场：“我爸爸康复得很好，没有什么机会见到沈医生，这次勉强算答谢了。”

　　“没事。”沈别低头在手机上迅速敲打，等到那条“有事，你到了先自己喝”的消息发出去，才抬头：“不给我介绍一下吗？”
　　说完，眼神自然而然扫过费临。

　　“哦！顾珏不用介绍了吧，”傅婂的手抬向费临，“这是我男朋友，费临，神经外科医生，不过今后一段时间，要跟沈医生当同行了。”

　　“哦？”沈别饮下一口，唇色明润，“男朋友。”
　　他重复一声“男朋友”三字，停顿片刻，又说：“不知道费医生在哪里就职，以后可以互相交流。”

　　费临微微敛眸，这个人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挂职的医院太多，压根记不清自己搭档的主任有多少个？

　　“小医院，和沈医生这个水平的，谈不上交流。”
　　费临语调平平。

　　傅婂焦急出声：“费临——你怎么跟沈医生说话呢！”
　　“没关系。”沈别摆手，嘴角挂起一个似有若无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