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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侯府日常(2) ...

  •   屋内老夫人还要与元昊天说会儿话,吴嬷嬷便送余慕儿出来。却不往院外送,领着到旁边耳房去了。

      耳房堆了许多精美的布料子,余慕儿替吴嬷嬷掌着灯,一匹匹看过去。
      但见昏黄的灯火下,每匹缎布都泛出莹润的光泽,那织锦的布艺绝不是幽州这么个边陲小城能做的出来的。

      吴嬷嬷朝余慕儿挤了挤眼:“是老夫人年前特特从京城定的最新的一批料子。”她嘴角带了几分孩童般炫耀的笑意,“老夫人神通,早料到这一天啦!”

      她这两句话说得颇是亲厚,好似余慕儿是她看着长大的后辈似的,因而与她亲近地唠这么几句家常。

      余慕儿受宠若惊,道:“老夫人果然是料事如神。”
      听吴嬷嬷言语,想来是老夫人早早备着了这一天。太子回京,安靖侯府的夫人老爷、公子小姐们,少不得也要跟着一同上京去住几日。

      尤其是几房的小姐公子,也都到了婚嫁的年纪。窝在这么个小城总归没有出息,趁早去京城多结交些朋友方是正经。

      吴嬷嬷忽回头打量她一眼,从其中抽出一匹嫩青的料子,想了想,又抽了一匹淡粉桃花的式样,道:“拿着。”

      余慕儿只当是给哪个房里的小姐送去的,恭谨地收了。行到外头,见风雪尚大,仔细往怀里拢了拢,问道:“嬷嬷,这料子送哪房去?”

      吴嬷嬷接了她手里的灯,笑了一笑:“老太太赏你的。”

      余慕儿一时愕然:“这...这怎么成!”

      那料子方才余慕儿触手接过,便知道匹匹都是价值连城的。当年买她的银子,恐怕半匹也换不来呢。
      她只不过是松照阁的一个婢子,又怎敢穿得同夫人小姐们一样?

      吴嬷嬷似乎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淡淡道:“老太太赏的,自有她的道理。你从此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了,身份自然不比从前。”

      听得“太子身边人”几个字,余慕儿脸庞不由一红,垂眸讷讷应了:“奴婢省得了。”

      她满肚子的心事。因着一句“身边人”欣喜不已,可又为着元昊天真成了“太子”而惴惴不安。

      她是自小在这边陲小城里长起来的,去过最远的距离,就是城郊的烂坨寺了,坐马车须得半日才到呢。
      可那长安比这烂坨寺不知更远了千里万里,从幽州,须得经多少的日子才走得到呢?

      余慕儿再看一眼怀中这两匹锦布。

      安靖侯府已是幽州最豪富的府衙了,夫人小姐们做衣服的料子,老夫人说赏也就赏给自己了,只为着自己将成为太子身边的人。

      尽管是个丫鬟,恐是比普通人家的小姐还要精贵。丫鬟尚且如此,那长安的世家闺秀,高门贵妇,该是怎么一种冠服华丽之姿呢?

      元公子...不对,如今是太子殿下了...
      余慕儿情不自禁地咬住了下唇,心中忽涌起一阵难言的惆怅。

      待他回了长安这繁华富贵地,见了那乱花迷人眼。自己这样的小丫鬟,恐怕便再也入不了他的眼了吧?
      想到这,她的心头便涌出一阵紧一阵的酸涩。

      她顾自站着发愣,却浑没注意到自己的情态俱落入眼前吴嬷嬷的眼中。
      便也没有发现,吴嬷嬷望着她的眸子里,竟透出一种深切的怜悯之情来。

      她是自幼跟在太常长公主身边的人。从当年的大明宫,到如今的安靖侯府,五十多年的风雨趟过来,什么样的事儿没见过?

      这样的姑娘她见的多了。
      年少时只将一颗真心抛付了,为着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愿白白枯守,可又有多少人能得善终呢?

      普通的世家公子哥也倒罢了,可那位,如今已成太子了啊,将来便是要入主东宫的!

      方才这位太子殿下怎么回复老夫人的?

      “慕儿性子和顺妥帖,是个能省心的。”

      省心…
      吴嬷嬷眼中的怜悯之情更深切了几分。

      这天真的小丫鬟总还以为太子对她有几分真心呢!
      殊不知皇家人最是无情,在太子殿下的眼里,她也不过只是“省心”二字而已。

      这样的天真的小姑娘,入到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阎罗场里去,还不知会要受怎样的搓磨呢!

      吴嬷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却也知道这些话不能真的说出口,只道:“老夫人恐与殿下还多说些话,劳烦姑娘再候一阵了。”

      余慕儿应下,福了礼,目送着吴嬷嬷又回到堂里去。

      这会子雪小了一些,余慕儿心头烦乱,便踱步到抄手游廊的檐下。
      抱着锦布,半仰了头,聚精会神地盯着空中翻飞的雪花。

      夜幕愈发得深沉,堂后却是灯火明亮。
      她站在这半明半寐之间,一身半旧的烟紫色袄子也显出几分艳色。
      脑后乌黑漆亮的大辫子转瞬便落满了雪粒子。

      袄子是前几年的旧衣了,显小,更掐出盈盈一握的一段细腰来。

      肩膀忽给人轻轻拍了一拍,余慕儿立即雀跃着回头,眉目间俱是喜色。
      她以为是元昊天出来了呢,不料却是个不曾见过的陌生男子。

      男子穿一身惹眼的暗红色锦袍,瞧起来比她也大不了多少。

      红色喧闹,寻常人压不住,穿在男子身上却是别样的妥帖,显出一身的贵气来。
      眼角微微上扬,笑起来就是好一段蕴藉风流。

      他似乎是为眼前姑娘方才迸发的喜色惊了一惊,眼中漫上几分饶有兴味的神色来。

      这当口,余慕儿却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遭。
      虽则眼前年轻的公子还未说话,余慕儿却已从他周身的气派里看出他身份的尊贵来。

      心下寻思,许便是吴嬷嬷嘴中的“贵人”了罢,便要福身下去见礼。

      却见这少年人伸长了脖子,也往黑沉沉的天幕间望过去:“看什么这么高兴呢?我也看看?”

      余慕儿只好先答道:“奴婢只是在看雪呢。”

      年轻人应了一声。余慕儿又准备福身下去见礼,却听面前的男子忽然低喝道:“诶!千万别动!”

      这声低喝又急又快,余慕儿登时被吓住了。

      男子面上那从容不迫的神色全不见了,竟现出好一片焦急的神色来:“别动别动!你的脸上停了只很可怕的虫子!”

      余慕儿立即梗着脖子不敢动弹了。
      可眸子往下使劲看了看,并不见虫子的模样,脸上也不曾有异感。

      男子见她神色犹疑,马上又补了一句:“这蛾子我在京城见过的,落在人身上根本发现不了!咬了人之后,那人马上便七窍流血而死的!甭管是怎么个千娇百媚的小美人儿,死的时候都可丑了!”

      余慕儿还来不及细思这京城的毒蛾子怎么就飞到幽州城来了?便听这少年人又喊道:“啊!它往你眼睛爬过去了!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看来要遭殃啰!”

      男子说的这么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也由不得余慕儿不信了。
      再者说,眼前的年轻人是京城来的贵人,想来也不会骗她这一个小小的丫鬟。

      登时是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哀求般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蹙着眉头:“你想让我帮你捉下来?”

      余慕儿不敢张嘴,万一那虫子落她嘴里去可如何是好?
      可心里头又急,好不容易从喉咙里憋出一个声音:“嗯。”

      男人摇了摇头:“这可不成,倘若咬了我,我也会七窍流血而亡的!”

      余慕儿急得霎时间便红了眼,扁着嘴,可又不敢真哭。
      万一吓到了那虫子,立即咬自己一口,可不就马上没命了么?

      她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年轻男子便又叹了口气:“好罢好罢,我最见不得女人哭。只好便帮一帮你罢。”

      他凑近了一些,聚精会神地盯着余慕儿的脸,慢慢伸出一只手,朝余慕儿脸上探去:“你可千万不能动。一动,那虫子便跑了。”

      余慕儿又从喉咙里憋出一个音节:“嗯。”

      眼前男人的脸愈来愈近,近得能看清楚他眼角下一颗小小的黑痣。除了元昊天以外,她还是头回离另一个男人这么近。
      一张脸登时是不争气得红起来。

      男子眼里的兴味更浓了一些,忽道:“你叫什么名字?”

      余慕儿万没料到男子忽然问了这么个问题,怔了一怔。

      男子道:“你放心说好了,我帮你看着呢,它不会落到你嘴里去的。”

      余慕儿这才张了嘴,声音气若游丝的:“奴婢叫做余慕儿。”

      “余慕儿?那我往后唤你小鱼好不好?”

      余慕儿带着哭腔央道:“公子,请你先救救奴婢罢...”

      她话音落下,便听身后传来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老十,你莫要唬她。她胆子小,禁不住吓。”

      余慕儿想也未想,立即转回了头,元昊天已从廊间的阴影里缓缓踱了出来了。
      廊子里挂满了照明用的灯笼,昏黄烛火落在元昊天身上,那张寒雪般疏离的脸,也映出三分温柔神色来。

      年轻男子立即从她眼前弹开了去,随即从腔子里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险些都直不起腰来!

      这么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真真是教人觉得可恨!

      有了人撑腰,余慕儿胆子也大了一些,明白过来压根就没有他说的什么可怕虫子。
      瞪着那公子哥道:“你...你戏弄我!”

      男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哪里晓得你这么笨!”

      余慕儿方才被吓得狠了,这会子便忍不住怒道:“你才笨!你全家都笨!”

      元昊天咳嗽了一声:“慕儿,这是十殿下。”

      余慕儿福了一福,全没发现自己方才那一骂,便将元昊天也骂在其中了。只恶狠狠道:“殿下安好!”

      元澈见她这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眸子一弯,忍不住又要说话。
      却听元昊天道:“小十,今日天色已晚,孤有些乏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罢。”

      元澈在他大哥跟前,可就正经了许多,肃了一肃,便拱手退下了。
      临走时,回过脸来,还冲着余慕儿张扬地笑了一笑。

      余慕儿别过头,没搭理他。
      这种恶劣的公子哥儿,你越搭理他,他就越来劲。

      元昊天盯着她气鼓鼓的侧脸,倒觉得有些好笑。
      可不就像方才老十说的,是池子里圆鼓鼓的一尾鱼儿么?

      他伸了手,拨去余慕儿额发上落满的雪粒子:“怎么站在这种地方?”

      余慕儿仰起脸来,眸子映着火光,亮闪闪的:“等你。”

      元昊天眼中渗出些笑意,垂头看她:“走罢。”

      他率先往前行去,一身玄黑冷厉的锦袍,转瞬隐没在黑暗里了。
      余慕儿怔了一瞬,错了半步跟在后头。

      夜已深,守夜的丫鬟仆役们也禁不住瞌睡连连。
      安靖侯府里一派静悄悄的,只有两人的脚步踩在雪地里发出吱呀的声音。

      余慕儿看眼前高大挺拔的背影,心里又是一阵难言的酸涩。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眼前人忽成了太子了,平素看惯了的身影,如今竟也觉出几分难以靠近的凛冽来。

      她垂下眸子,映入白雪地上一大一小紧挨着的两行脚印,忍不住想道,要是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完就好了,就能这么一直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了...

      视线中忽伸进来一只大手,停在她的眼前。

      余慕儿愕然抬眸。
      元昊天没有转身,步伐却显然慢了下来。

      见余慕儿还在发愣,元昊天似乎有些不耐。
      退了半步,将余慕儿一把牵到了身前。

      余慕儿的手冻得发凉,被元昊天牢牢笼在了袖里。
      触到食指上绑着的绒布,元昊天蹙了蹙眉,侧过头来看她:“怎么回事?”

      余慕儿垂着眼:“剪窗花的时候不小心弄伤了,不碍事的。”

      元昊天道:“往后这些活计你不必做了,只在房里伺候好便是了。”

      余慕儿脸上一红,抿了嘴不说话。
      不知为何又是一阵委屈,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元昊天捏着她的下巴尖儿,迫她抬起了头:“怎么了?还在生老十的气?”

      余慕儿道:“不是。”

      元昊天道:“担心我回了京,从此便不要你了,任你在宫中自生自灭?”

      凉薄的话语漫不经心地从男人的嘴里说出来,轻如一阵风。
      落在余慕儿心中,却是一阵钻心的痛。

      她的眸子红彤彤的,此刻却倔强地别开头,依然道:“不是。”
      只是这次两个字说出来却声如蚊蝇,分明没有先前的底气那么足了。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余慕儿身子忽的一空,惊呼之下,已被元昊天打横抱在了怀中。

      男人的呼吸落在她的脖颈间,撩得人发痒:“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孤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余慕儿终于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将另一只手也伸到元昊天的怀里:“手冷。”

      元昊天垂头看她,手指自她的唇上摩搓而过,眸子幽深,仿佛燎着暗火:“回去了,便不冷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侯府日常(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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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热乎的专栏完结文:《难承君恩》~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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