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梦录》录梦者

7、冗长一梦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不断醒来然后继续入睡，没想到还能连上。我很少有记不清的梦，也很少能有剧情连着的又不同的梦。
　　我好像在水里穿行，又好像在空中翔去。我从未离开，又好似从远古走来。
　　我本来在想昨天做过的梦，想着想着却想到了很久以前梦里的场景。
　　曾经有一个少年人，被卷入了大恐怖里。他曾挣扎着求生，沉默又坚定，并试图拯救更多人，可有一日他发现，原来自身也是难保的那一个，于是他决定，哪怕自己陷落恐怖也要将他人救出，哪怕身披骂名，哪怕万人所指。
　　他成了恐怖。
　　他此生从未做过违心的事情，只有那一次。
　　那个背靠黑红色泽世界的诡异店员，拿着一支口红问他，你是要买下这支口红呢，还是要买下一件皮大衣？他看着黑红世界里那个伤损严重的女人，又看了看店员按着他肩膀的手，第一次，他是如此的难以抉择。因为他知道，现实不是童话世界，没有十全十美，万事万物总是有缺口的，如果他不买下其中的任何一个，那他就会成为它们其中的一个，或者多个。可若他选择了其中的任何一个，那个女人就会成为他买下物品的其中一个。
　　难得的沉默，又像是生与死的倒计时。
　　他选择买下那支口红。他想着，女人总是会爱美的，喜欢美丽的妆容，各色的口红。相比皮衣，或许会更痛快些。他不认为自己做了对的选择，又或者是错误的答卷，一如他选择的生。
　　他坦荡荡的活着。
　　后来在诡异世界里的半辈子，他救了很多人，也没错过很多事。若世上有功德成星火，那他一定是那世界里最温暖最亮堂的几个人之一。再后来，诡异的终结日，终末的审判时，他成了他少年时的模样，坐在堂里听从宣判。暮鼓晨钟般的嗡鸣，无人言语，他却知道了这场判决里自己的结局。是了，他将堕入深渊地狱，因为那一生中唯一一次的必答选题。
　　纵使功高于过，他依然不悔。这是他必然迎来的结局，他没有什么想辩驳的，哪怕只有一次，那也是对别人造成了伤害。
　　只是那地狱森寒阴冷，让他有些想念那自诡异降临开始就再也未见过的恋慕者，这段关系刚刚开始出现苗头，却没来得及说一声道别。
　　他在向深渊下坠落时，他看见那个女人怨诡的灵魂恶狠狠向他扑去，血红且残冷。他不怪她，也愿意她来复仇，他张开双臂静待仇恨的开解，哪怕是以他的灵魂性命为代价。可惜她未能彻底将他粉碎，莫非是他功高的缘故？灵魂身体非常坚实，寻常鬼怪无法破开。他任由她将他拖入了以她为副本的地狱，他成了一个副本boss？走遍这地狱的角落，他知晓了当初他走后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情，他买下口红出去后并没有将这诡物丢掉，而是放在了一个木盒子里封存，不知抱着怎样的念头。她现在虽然无法伤害他，但却也无时无刻不想撕碎他，谁能希冀一个无理智的恶阵营鬼怪，有什么通透的想法呢，她后来也害了许许多多的无辜者。
　　他不能因为她害了人而将她掐灭，他还在等着她的复仇，也在等因果轮回里，独属于她的报应。
　　世界以无数副本为场地，做规则的戏剧取乐。
　　他是一个副本boss，规则里看，应是一个视人命为草芥的人物，他却不想做如此角色，哪怕是一个反派，他也想把无数力图通关的人，活着赶出去，这已经是唯一的办法了。是了，现在的他是一个“大恶人”，所以万夫所指的境地也是理所应当的吧。但是，他也会因为做了好事却被别人误解谩骂而难过，可谁叫他这么选择的呢，若是选择做一个单纯的反派，没有误解的谩骂声又何尝不是胜利的勋章。是他这样选择的，这般境地，也是应当的。
　　他赶走了一波又一波的人们，只是有一天，这个副本连接的闯关人们来自于他先前所处的那个世界位层。可能世界想看的戏剧性增加位格了吧。他坐在尸骨堆积的王座上，笑看熟识之人的声讨，还要违心的说“我本来就是如此面貌，你们如今才知晓？”他的内心荒芜崩苦，面上笑着，内心苦着。苦于被误解本意，苦于原来熟识之人其实并不熟识自己，他们可能只是因为自己的名熟识自己。而不是因为自己是自己熟识自己，苦于竟无一人坚守，都因众口而从众。他的内里滴下血泪，直到那人出现在诡境。
　　他坐在煌煌焰火中，嘲笑那人痴傻。众人皆言我如今姿态，你为什么还觉得我是曾经的温礼善良，你看我身后成山尸骨，早已覆满了深渊。那人却坚持己见，要做世人皆恨的共犯，要和他一起做那被深痛恶疾的。
　　奇怪，世人皆憎我恨我试图杀我，而唯有一人愿独往相随。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