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死后他追悔莫及》繁灯烬途

1、初见

　　冬至，黎国。
　　冷宫偏院，一片狼藉，破旧的门窗被风吹得咯吱作响，摇曳不停，偶尔还能听到从中传出几声痛苦呻吟。
　　破旧的屋檐下，一身沾染污垢与血污的素衣少年跪在被血染红的那块雪地上，低垂着脑袋，双肩微颤。
　　他的脸色苍白，唇瓣干裂而微肿，黑亮如夜空般的眼睛此刻却毫无神采，一双粗糙而冰凉的大手将他按趴在雪地上，一脚又一脚落下去时，他甚至没能发出半点哀嚎，只是闷声忍耐着。
　　在北国与黎国交战落败后，他作为北国最无用，不受宠的七皇子殷长弃，被作为质子送往黎国，在这里，他饱受折辱。
　　“贱人！北国的贱人！我兄长就死在你们北国人手上。”宫人恶狠狠骂着，狠下力地脚越发用力，仿佛恨不得直接把人活生生踩死。
　　“啊——”少年低吟出声，抬起头，嘴角已经渗出鲜血，乌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瘦削的脸颊上，衬得整张脸显得异常诡谲恐怖。
　　他被迫跪伏在地，低望着远方的大门，漆黑的眸子像深渊，透着浓郁的怨憎之气，令人心惊胆寒。
　　门外，少女身披狐裘斗篷，手捂着精巧的手炉，她似乎并不怕冷，斗篷领口处露出的肌肤细腻光洁，腰间系着一条金线织锦缎带，隐隐闪烁着奢华的光芒，裙摆随风而动，勾勒裙摆边的流苏穗儿。
　　她是黎国唯一的公主，黎晚晚，她是黎国皇帝的掌上明珠，心上宠，自幼便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
　　晚晚愣神，未来那位杀人无数，嗜血残暴的暴君竟是这般模样。
　　在上一世，黎晚晚不曾留意过殷长弃，只听说他回到北国当上皇帝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攻打黎国。
　　城破那日，她跃下城楼，再次醒来已经回到三年前殷长弃被送往黎国当质子的那年。
　　晚晚站在门外探出半截脑袋眨巴，樱桃般的小嘴微抿，杏眼瞅向跪伏在地上的少年。
　　少年缓缓收回视线，低头看向自己满身的伤痕，双目泪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到胸膛，留下一道淡青色印迹，他慢慢闭上眼睛，紧攥的拳头骨节泛白，青筋突兀。
　　如今看来，并非如此，少年看似与她年纪相仿，稚嫩的脸庞虽部分是淤青，但依稀可以辨认出他本身的模样。
　　他身体上的伤痕，足以证明他在黎国过的是何种凄惨的日子。
　　晚晚疑惑，两国交战为何要牵连无辜的人，据她所知，北国送来的质子年纪尚小，应该还未及弱冠吧。
　　转念一想，他如何遭得住这般折磨，想到这，晚晚的眉宇间浮现出些许担忧之意，她看着眼前跪伏的少年，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同情和怜悯。
　　守候在她身旁的贴身丫鬟秋儿耐不住冻地哆嗦，但见公主又对院内之人动了恻隐之心，心中一惊，忙走上前，拉扯了一下公主的斗篷，低声劝解道：“公主，这里阴森，您还是回寝殿吧，这院内的事奴婢会帮忙处理好的。”
　　秋儿是个聪明伶俐的丫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你先退下吧，本宫想一个人呆一会。“晚晚看眼院内之人，仍旧担忧，再看向秋儿，示意她先离开。
　　“可是”秋儿还想再说，但被她接下的动作吓得一惊。
　　晚晚转头迈进院内，走近殷长弃，蹲下身子，眸光落在殷长弃惨白憔悴的脸上。
　　在这一瞬，少年的面孔映入眼帘，他睁大一双黑眸怔怔的望着晚晚，眼底闪着惊愕和慌乱，那双原本纯净的眸子此刻被浓重的悲愤充斥，他咬着牙，一脸倔强的望着晚晚，眼眶通红，似乎随时都会夺眶而出。
　　他的唇微微颤抖，却没有哭出声音，让人看了心疼不已，晚晚心中的某一根弦被触动。
　　“公主，这院内有些脏，还是赶快进屋休息吧，您若是再待在这里，只怕会着凉。”一旁宫人对晚晚的出现很惊讶，却还是洋装关切地讨好道。
　　“无妨，他很好看。“晚晚摇头拒绝，她的眸光专注凝视着眼前的少年：“并非父皇所言的粗鄙之人。”
　　听闻这话，殷长弃眼中露出几分警惕之色，他看向晚晚，一副防备之色，像是在防着什么危险物品。
　　晚晚看到他的举止，愣怔一瞬，旋即轻笑出声，语气温柔了几分:“本宫不伤你。“
　　少年浑身被冻地僵硬加之所受的伤而动弹不得，只能看着晚晚伸出一只白皙纤长的手任由她轻轻抚摸着脸颊上的淤痕，她那双澄澈的眸子里带着淡淡的怜惜和心疼。
　　殷长弃身形微颤，他看着晚晚，眼中带着几分惊讶，随即又变为厌恶与排斥。
　　晚晚察觉到他眼神的变化，微微皱起秀气的眉毛，她不喜欢他的敌视。
　　她收回手，朝身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立刻上前搀扶着她起身，而后，晚晚径直走到殷长弃身前，俯身盯着他的眼睛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看着她，不吭声，脸上依然布满着戒备和厌恶。
　　晚晚继续说:“既然你是北国派来黎国义和的质子，那就应该清楚，这里是黎国，而本宫是黎国唯一的公主，本宫的命令，可不管你愿不愿意。“
　　晚晚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她穿着厚重的斗篷，宽大的帽兜遮挡住她的容貌，却掩盖不了她周身散发出的贵气。
　　殷长弃沉默着，许久之后，他才哑声开口：“殷……殷长弃。”
　　他的嗓音嘶哑，像是被砂砾划破的喉咙。
　　晚晚微眯起眼，眼前少年且不说面容，单看他衣衫破碎凌乱，头发蓬乱，整个人就显得狼狈不堪。
　　“公主，公主。”秋儿从远处跑来，急促喘气：“公主，时辰快到了，回去吧，若是让陛下知晓公主来此处必定会龙颜大怒，公主还是随奴婢回去吧。”
　　秋儿算是晚晚母妃身边的老人了，平素对晚晚照顾颇多，因此晚晚对于秋儿倒是极为尊敬。
　　她点头，刚要起身，却见眼前的少年忽然抓住她的胳膊。
　　“放肆！公主千金之躯岂是你这贱人能碰得。”宫人训斥道。
　　殷长弃不松手，晚晚诧异地侧眸，却见少年的泪珠划过脸颊两侧。
　　晚晚的心顿时软了下来，她放轻声询问：“你怎么了？”
　　少年咬着牙，艰难开口：“求…求你，救我…救我，我不能死。”
　　他说话的嗓子仿佛含着火炭，沙哑的不像话，却紧紧抓着晚晚的袖子，一双眸子里盛满了紧张和渴望。
　　晚晚看到他脸上的伤口，心里不免生出一丝不忍，她抬手将他额前的乱发拨到耳后，温言安慰道：“本宫会留你一条命。”
　　此话一出，宫人急了连忙劝阻：“公主万万不可啊，他是北国的贱民，唯恐会对您不利，万不可近身。”
　　“放肆！”晚晚声音听着尚且稚嫩，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宫人噤声，垂首退至一边，不敢再多言。
　　“秋儿，带他走，好生照料，父皇那边，本宫自会解释。”晚晚看向秋儿吩咐道。
　　秋儿闻言，看了一眼殷长弃，迟疑片刻，最终还是上前搀扶着少年。
　　少年被秋儿搀扶着，一步三回头的看向她，似乎还想要说什么。
　　秋儿搀扶着少年跟着返回寝殿，宫人将少年安置在偏殿。
　　另一边，晚晚一头钻进御书房，看着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她微微蹙眉，看来父皇今夜又是一夜无眠了。
　　“父皇。“晚晚轻唤，看向御书桌前坐着的男人，他正端坐在那，手中握着毛笔，神情专注认真。
　　听到晚晚的呼唤，他才停止写字，转头看向晚晚，脸上的疲惫尽显。
　　“晚晚来了？“皇帝开口，他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威严，他看着晚晚的目光也透着几分慈爱。
　　“父皇可是一夜未眠？“晚晚上前，坐在皇帝身边。
　　皇帝轻轻揉了揉晚晚乌黑柔顺的长发，语气宠溺道：“朕的身体自然无恙，晚晚可是有事？“
　　晚晚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抿唇半晌，方才缓缓开口：“儿臣想向父皇讨要一人，不知父皇可否允诺。”
　　皇帝微微皱眉，却是答应的爽快：“哦？谁这般幸运，竟能入了晚晚的眼。”
　　晚晚低头不语，皇帝便笑道：“晚晚不肯说，莫不是想让朕猜猜？“
　　晚晚道：“并非，他名唤，殷长弃。”
　　他抬眸看着晚晚，沉声道：“不可，那人身份特殊，乃是北国质子。”
　　黎国皇帝不过三十出头，虽然鬓角有些斑驳的花纹，但面庞仍旧英俊，尤其是那双凤眸，深邃锐利，宛若鹰隼，他看着晚晚，目光幽暗。
　　但她并未表现出害怕，反而仰着头迎上皇帝的目光，坚定地点头：“知道。”
　　皇帝没有再说话，食指轻轻敲击着案台，皱着眉头，似在思索什么。
　　晚晚静待他的反应，皇帝看了她一眼继续道：“北国的人都是狼子野心之辈，他们狡猾奸诈，诡计多端，朕实在担忧。”
　　晚晚闻言，心底微暖，她勾唇，露出一抹甜美笑靥：“父皇放心，儿臣留他自有目地。“
　　片刻之后，皇帝颔首：“那便依你。”随即叹息：“晚晚，你是一国公主，身份尊崇，切记莫要同他胡闹。“
　　晚晚乖巧地点头：“儿臣谨记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