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兰蔷薇》久薇

12、Chapter 12

　　Chapter 12

　　两个人一阵风似地跑到对面的小山坡上，天色有些暗了，东边有几颗星星已经开始闪光，太阳却仍没有完全落下去。

　　尽管修斯是血族，但却是血族中血脉最纯粹的一类。简单的打个比方，如果说提亚娜算是吸血族中的贵族，那么他和帕特里克就是纯血皇族。

　　因为血脉纯粹，对日光的抵御能力也就比普通血族要强很多，虽然在白天行动力量依然会受到削弱，但是却不会因为照射到阳光而被灼伤。

　　克雷西达从小就是个开朗明媚的姑娘，如果长时间待在阴森潮湿的古堡内，不仅令她情绪低落，对她的健康也会有一定影响，因此修斯这几年来几乎都是配合她的作息时间，除了固定的猎杀练习，偶尔犯懒的时候，两个人就会顶着阳光四处去玩耍，整个莫塔拉湿地几乎快被他们跑了个遍。

　　落日的余晖温柔地洒满山坡，东边的风轻轻吹来，带了一丝入夜的凉意，克雷西达舒服地伸展了身子，准备躺下去。

　　“过来。”修斯也坐了下来，拍拍自己身边的草坪，叫住了她。克雷西达眯着眼看了看修斯，眼睛笑得弯弯的，跳起来就往他怀里扑去。

　　“入夜了会很凉，你躺在那里容易生病。”修斯把自己外面的披风解开，将克雷西达裹在里面，两只手把她圈在怀里，话语里有些温柔的责备：“你上次吹了风病了很久，这就忘了吗？”

　　克雷西达缩在披风里满足地叹了口气，仰着脖子靠在修斯身上，蹭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反驳道：“哪有，那次是因为跳到湖里去捉鱼，然后忘记换衣服，又吹了凉风才病的。我身体那么好，你不要诬赖我。”

　　修斯轻轻一笑，没有说话，目光垂下来，看了看怀里少女皱在一起的秀气鼻尖，虽然现在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修斯能够想象她整张俏丽的小脸皱成一团不服气的模样。

　　“哎，修斯，你说哪边是莱纳部族的方向呢？”克雷西达仰起脸看着他，又回过头去指了指山坡下绵延无尽的原野，“从这里看过去都看不到头的，我坐在这里就找不到莱纳在哪个方向了。”

　　“月亮升起的地方就是莱纳的方向，尤拉大陆的最东方，其实距离莫塔拉并不远的。”修斯望着东边的方向，轻声说，“你想家了吗？”

　　克雷西达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月亮升起的东方此时被月白的光辉披了满身，那里仍然看不到尽头，很远很远的延伸出去，像是她再也回归不了的故乡。

　　“想家，非常想。”克雷西达点点头，有些落寞，“莱纳是很美的地方，那里的人们都很善良，我想念他们。”

　　修斯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那你要回去吗？”

　　夕阳的光芒在克雷西达的睫毛上染了一层金色，看上去亮亮的，璀璨得有些忧伤，但是她的眼神却很坚定，她摇摇头，望着修斯，缓缓的说：“我很想念他们，但是并不想回去。莱纳没有了克雷西达，还会有千千万万的族人；但是你没有了我，就只剩一个人了。”说到这里，她又俏皮地笑笑，吐了吐舌头，“所以你看，我是不是很善良？”

　　“嗯。”修斯吻了吻她的额头，又轻声问，“那，如果你的族人有危险呢？你会回去吗？”

　　克雷西达想了想，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苦笑了一下，“如果是那样的话……”

　　“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就会回去，对不对？”修斯没有责备，没有失望，依然温和地问。

　　“对，我会回去。”克雷西达握紧手掌，深深吸了一口气，“毕竟那里才是我的家。”

　　“我明白了。”修斯叹了口气，又将怀里的少女裹得更紧了一些，下巴枕在她的头顶，望着远方的地平线，话语轻得几乎要随风而去，“那么，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好好陪在我身边吧。”

　　夜晚，同样的月色温柔了满窗。

　　克雷西达是被自己的哭声惊醒的，她几乎是不能控制的在睡梦里就哭了起来，眼泪顺着侧卧的脖颈一直绵延到枕头上，湿了一大片。

　　刚才梦境里的画面还真实的残留在眼前，好像她只要微微一仰头，就可以再靠进那个人的怀里。可是醒来的时候，除了空空的一屋子月光，世界真实得什么都抓不住。

　　她在被窝里蜷了一会儿，想要努力找回依靠的感觉，但是等了很久，等到脸上的眼泪都已经风干，也没有等到那个坚实的怀抱。

　　于是她慢慢直起身子，渐渐找回理智。

　　克雷西达坐起来，脊背挺得笔直，她掀开被子，赤脚踏上冰凉的地板，朝着窗户走去。

　　今夜的月光异常明亮，月白色的光芒粗暴的侵袭了整个部落，从她的窗口望出去，北部边境的梦魇森林轮廓依稀，视线再往前推一些，似乎还能隐约看见那个梦里的山坡。

　　关于那里的记忆还有很多，她今夜想起的，不过是漫长岁月里短小的一刻，还有很多很多零碎的回忆，关于修斯，关于部落，关于爱与梦想，都被她遗失在了极北的远方。

　　不知道修斯在这样的月光下，会不会想起那些一去不返的时光？会不会像她现在一样，深深怀念着一个温柔的拥抱，一个永恒的陪伴。

　　这样想着，心里的柔软越来越深陷，几乎又要失声痛哭，她大口大口的喘息几次，又一次挺直脊梁——她知道，从她决定为了部族放弃修斯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是一个人了。

　　回忆依然残缺鲜明，她仍没有想起全部，但是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她早就做出了决定，她要坚持下去，就像当初对修斯说的那样，部族与感情不可能两全，她没有选择。

　　至于那些过往的记忆，就让它们安静地停在原地，慢慢融化成故乡的月光与夕阳，照射在她身上，带给她前行的希望，和力量。

　　克雷西达轻轻拨开脖颈上缠绕的长发，左手覆上颈项上的陈年伤口，望着远方，微微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