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兰蔷薇》久薇

11、Chapter 11

　　Chapter 11

　　正当克雷西达在莱纳的火光下下定决心的时候，远在北部莫塔拉荒原上的古堡内，一场关于她的谈话正在展开。

　　“提亚娜，你到底想做什么？”那个救了米娜的神秘血族首领此时正站在古堡三楼的窗口，迎着洒下的月光，轻声质问身后半跪的女人。

　　这个出手干预了原本计划的血族男人，正是杀死克雷西达父亲的人，同时也是血族的首领、修斯的兄长——帕特里克。

　　“大人，我所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了血族……”提亚娜的声音有些委屈，“您自从苏醒就几乎不再管理我们，莱纳的军队越来越强大，已经严重威胁到我们的存在，我必须做点什么。”

　　“呵，”月光下的男人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看着提亚娜，他的手里端着一个水晶高脚杯，杯里盛了半杯粘稠的红色液体，他慢慢把水晶杯凑到唇边，轻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提亚娜伏在地上，打了个哆嗦：“我只是……”

　　“你只是有一点点自私而已。”喝了一口杯中的液体，帕特里克的嘴唇艳丽得几乎就要滴出血来，他慢慢走到提亚娜面前，低头看着她，有些怜悯：“我知道你一直喜欢修斯，但是你以为杀掉克雷西达，他就会爱上你么？”

　　“我的那个傻弟弟，现在还在棺材里睡着……他还真是和我一样，以为睡下去就可以放下了么？”帕特里克叹了口气，语气很无奈，“不管他沉睡多久，当他再度醒来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第一张脸孔，依然会是他沉睡前想念的最后一个人。”

　　提亚娜没有出声，静静地听着，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落寞，越来越萧索，“当初我也是这样，以为睡下去就可以忘记，血族的生命没有尽头，想念和记忆也没有尽头，我沉睡的越久，醒来的时候，思念就越深厚……到头来，反而让自己更难过。”他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说，“提亚娜，你很聪明，也很美，为什么要以爱之名做出这种愚蠢的事？杀掉克雷西达也不会改变任何事实，你只会带给修斯痛苦……而他的眼里，依然不会有你。”

　　提亚娜抬起头来，迎着他的目光，暗红的眼眸里波光闪动，她的眼神很坚定，语调也很坚定，她说：“我不是为了修斯大人，我是为了血族。您和修斯大人都为了女人和爱情而放弃了自己的部族，但是我不能……就像您说的，修斯大人心里不会有我，我又怎么会不知道？正是因为我没有爱情，我才可以更彻底地为部族献上一切。”

　　“是么？”帕特里克把水晶杯放在窗台上，月光在杯中的鲜红液体中打了个旋儿，他轻轻叩了叩杯沿，“我可以不过问你的这些事，但是你不能伤害莱纳族的那个小姑娘。”

　　提亚娜愣了愣，“是那个族长的孙女，米娜么？”

　　帕特里克点点头，越过提亚娜走了出去，“如果你敢伤害她，我就杀了你，不管你是为了什么理由。”

　　提亚娜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唇角慢慢浮起一丝冷笑。

　　——为了部落？怎么可能，谁会为了这样的部落献上自己的一切。那不过是她找的一个堂而皇之的借口而已，她可以骗了别人，但是骗不了自己。

　　其实帕特里克说的没错，她的确爱慕修斯。很多年了，即使是成为吸血鬼到现在也已经很多年了，但是自从第一次见到修斯，她心里就再也没能忘怀。修斯无论是对于她，还是对于整个血族来说，都像天上的浮云一样不可捉摸，他虽然身在黑暗，但是身上总是有一种光明的愿望，那种光明让几乎在黑夜里瞎掉的她像飞蛾扑火一样不顾一切地去爱上，去追求，去疯狂。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够得到，但总是想，即使不能得到，仅仅只是用力地靠近也是好的。因为爱，因为在意，所以总是会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刻意尖酸的言语，高调做作的姿态，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稍微吸引一点对方的注意。但是无论她怎么做，她都始终进不了对方的眼眸。

　　原本以为，就这样了吧，血族的生命永恒，她得不到他，也不会有任何人得到他，这样观望着，其实也是一种永远。但是那个小女孩的出现，却彻底地粉碎了她的愿望。

　　向来淡漠疏远的修斯因为一个人类的女孩而动了感情，十二年寸步不离的守候，他甚至还教会那个女孩如何有效地猎杀自己的同伴！那个时候，她才意识到，也许修斯对自身本来就是很厌恶的吧，他厌恶自己是黑暗里的邪魔一族，厌恶自己身上滢蓝色带毒的血……这种对自身的厌恶，放在那个人类女孩身上，就变成了对光明和温暖的追求。

　　那个女孩，那么柔软，但又那么坚韧，美丽、聪慧、意志坚定，尽管这令她嫉妒得几乎发狂，但依然不能否认，那个女孩实在是……太招人喜欢了。

　　提亚娜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月亮在窗沿投下一片乳白的光，她将手掌放在上面，窗台上印下自己的影子。

　　她已经是冰冷僵硬的一族，已经是令他厌恶的存在，她还能怎么做呢？

　　提亚娜慢慢收紧手指，握成一个冰冷坚硬的拳头——既然不能爱，那么就恨吧。

　　让你恨我，也好过让你丝毫不记得我。如果杀掉克雷西达能够让你恨，那么我就杀了她。

　　我一定会杀了她。

　　克雷西达没有去塔楼，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住所。

　　她不是不担心米娜的安危，而是她突然想到——假如这是长老们设计的计谋的话，如果她现在贸然闯进去，不就代表这一切已经被自己看破了吗？

　　因此她要等，等长老们的下一步动作，她要看看这些人能将她逼到什么地步。

　　回到家，先去看了看莫桑，同他说了一会儿话。莫桑脚上的伤很严重，看样子这些天都不能动了，让他待在自己这里，也好过回军队里瞎折腾。

　　事情终于可以暂时停顿一会儿，克雷西达洗了澡，陷在柔软宽大的丝绒棉被内，背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仍有些轻微的疼痛，她闭上眼睛，让自己早已疲惫不堪的头脑和身体都彻彻底底地放松一次。

　　克雷西达很快睡着了，在睡梦里，记忆又一次肆无忌惮地苏醒过来，刺激着她每一根纤弱的神经。

　　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梦见自己已经长成了少女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眼眸亮亮的，坐在古堡外的灰色石阶上。

　　少女手中随意把玩着一柄匕首，刀柄在指尖转得飞快，她单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望着远方。

　　身后忽然想起轻微的窸窣声，少女蓦然回首。

　　修斯依然是淡淡带笑的表情，从古堡里慢慢走出来，目光温柔地投向台阶上的少女。

　　距离第一次遇见修斯已经过去了好几年，连小小女孩都长成了窈窕少女，唯独他的容貌还是没有丝毫改变，少女在心底叹息了一声，走上去拉住他的手，轻轻摇了摇，“今天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修斯的眼神依然沉着温和，只是从当年的单纯宠溺慢慢转变成一种更深层的感情，一种波澜起伏、几乎难以自制的感情。他点点头，“好，你想去哪？”

　　“嗯……”少女把匕首抛得高高的，又抽出刀鞘，对准落下的刀刃，在半空中将它稳稳地接住。她想了想，将匕首插进绑腿，抬起头来，指着古堡对面远得几乎看不清轮廓的小片山坡，笑嘻嘻的说，“我们去那里吧，太阳快落山了，从那里看夕阳很漂亮的！”

　　“好。”修斯依然点头，眼里的笑意越发柔和，几乎就快要承载不住满满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