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Episode 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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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 06
医师被守卫带出议事厅，反锁进了一个圆形的石室。小房间里没多少摆设，圆凳四个，圆桌一张，都是石质的。被领进去之后，那两个守卫迅速动作。退下，出门，落锁，一气呵成的快。她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看看凳子，不敢坐，看看桌子，也不敢碰。房间顶部有古朴而诡谲的花纹，应是最心灵手巧的匠人刻出，中央的莲花一瓣一瓣绽开，上覆鲜红的漆。医师不知道这里是何时建起，大约已有几十年了。矿物颜料的保色能力之强，她也有所耳闻。不过别处寻常百姓家，多是买不到，也用不起的。
医师仔细分辨着花瓣上意义不同的浮雕和模糊的字迹，正在她仰着头看到第三行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了。
青凤站在守卫的中间，先看到的是一个全身着白衣的少女，因为完全仰着头，黑发披在身后，看不出式样。脸也看不全，只能看到她翘起的鼻尖和一瓣粉色的嘴唇。少女的手一动一动的，在空中比划着字形，嘴也一动一动的，在开合时喃喃自语。青凤的听力绝佳，立刻分辨出她是在念那些穹顶上的经文。
直到医师反应过来门开了，有点无措地看向青凤，他才完完全全地看清了她。少女容貌清丽，皮肤白净细腻，眉形又细又长，挑直入鬓。而另一边则不断延伸，止于鼻骨，这让她的上半张脸看起来有些英气。眼睑微微下垂，但很有神。瞳仁很黑，反光，能在里面看到周遭物体的小影子。
这些印象其实只占了他一点点空间，和他更少的时间。青凤看着医师，整理了一下长袍的右边袖子。“跟我来。”他转身，将后背坦然地露在医师面前，像是笃定了她不会攻击他。“别想着逃走。”
他接受了守卫向自己行的礼，看了一眼仍然站在原地的医师，再次出声，话语里听不出不耐烦，只不过语调还是冷冷的。“跟上。”
青凤的居所和暗影刺客联盟的大部分建筑一样，以石筑为主。四进的院落，位于凤栖山山腰再往上些的一块平地上。这里原先没有可用于营造建筑的开阔平地，不过根据该地史志的记载，在很久以前的一场打斗中，此处的山石泥土被轰飞，之后风吹日晒又好几十年，这才造就了山侧被削去一块，有平地显出的景象。除了后半部分有沿着抬升的山势而修建的楼阁和走廊外，正厅和院子基本由石头垒砌而成。
到这里一个月多，医师已经摸清了青凤居所的内部结构。首领吩咐他把她软禁在这里，却并不限制她在此处的自由——
就像现在。
医师倚在曲廊的栏杆上，看着寅时的阳光穿过面前从山上流下的瀑布水，在脚边的木板上落下淡淡的光斑。
这部分的几处建筑大多是依山而建，像这样的景致还有几处。瀑布的规模不大，但木质围栏半环，清晨日光揉入，倒也还算雅致。
瀑布落下，在下方汇成一个深潭。清溪从山上的更高处奔来，挟着山间晨雾和深林的气息，前赴后继地冲下，成为潭中水后，再缓缓流走。水珠在空中划出了美丽的细线，呈串珠状落下。
医师抬手挽发。她全身都很白，脖颈处尤其。抬手，带黑发绕过脑后，松垮地散在左肩处。带着湿意的头发濡湿了她肩处衣服的布料，但医师仍毫不在意，她看着晨光中的瀑布，又好像在看远处的什么东西，双手抱臂，摇摇欲坠地靠在栏杆上。
从西边传来了一阵渺远的佛钟声。医师静静地听着，感到秋天早晨的风在自己脸上流动。清澈无色的秋风可曾吹过巴山的夜雨，拂过江州的红枫？如果是的话，那么她也将给微风添上一些自己的东西——
尽管并没有人会在这样一个秋天的早晨，登上高楼，靠着栏杆，思索那刚吹过脸颊的晨风中可曾有她的气味留存。
从这里向下看，潭水中被落瀑冲出的白沫不断翻腾，渐渐在水面上散开，消失。更远处的潭心则平静一些，其中青绿色的潭水安静得神秘莫测，像一面光洁平整的镜子。医师甚至可以在其上看到云影，和自己映照下的模糊的倒影——她探出栏杆的上半身挡住了自上而下落入的天光。
“你学医？”清冽的男声。
医师缓缓转身，看着来人，微笑着行礼。“是。”
“既然学医，应该知道秋天山泉性极寒，”青凤的脸上无喜无怒。“元气不足者，轻易碰不得。”
行走江湖之人多常年习武，在炼起内功的同时也增强了体质，所以普通的疾病耐不得自己出手，在碰到体内不断循环的元气时就会退避三舍。但玄武国大部分国民的体质并没有得到改善，受了凉之后得伤寒而重病、甚至死去的人并不在少数。
医师虽然被首领加了气封，但体内的元气仍足。青凤不知道自己的状况？“是。”她淡淡地笑了笑，远离了木廊边缘。“阁下可有其他吩咐？”
出乎意料的是，青凤是来邀请她去散步的。因为他在路过花园的时候发现这些天开了好些花——医师当然知道这不是什么简单的“发现花开了所以尽地主之谊邀请客人来散步”，能做的话他一个月前早就做了，没必要这么拖拖拉拉，还等自己熟悉了新环境。
医师看看自己现在穿在身上的衣服，决定先回房间换一套常服再随青凤同行，而青凤欣然同意。“那我就先走一步了，你不用太急——”他眯起眼睛。“我在凉亭等你。”
医师在侍女的帮助下换好衣服，急匆匆赶往凉亭。凉亭建在湖中央。这个时间已经没有荷花了，倒是水面上层层叠叠满是谢败的枯莲和残枝，静静立出水面，被水色和天光严丝合缝地夹在黑与白之间，像石头做的水鸟和带着斗笠的蓑翁。青凤已经备好茶盏，坐在矮桌前的蒲团上。看到医师到了，便清退了边上的侍从。“坐吧。”
医师端起茶杯，看清了这是定州官窑的青花，慢慢品了一口，赞叹道。“好茶。”
青凤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两人安静许久，医师不知道青凤的目的，便也拿不准自己该干什么说什么，只好一口接一口闷闷地喝茶。
“一杯为品，二杯解渴，三杯便是饮驴。”青凤意有所指地开口，放下才刚喝了两口的茶杯，青绿色的衣袖像一团雾，和在茶杯上方升腾的氤氲热气糅在一起。
医师笑笑，也讪讪地放下茶杯。“阁下不散步，我只好喝茶喽。”
“不必如此称呼，叫我青凤即可。”
谁敢啊。医师稍稍犹豫了一下，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对面坐着的那个男人了。
第三杯喝完，医师还坐在凉亭内。不知是不是错觉，青凤看起来比一开始满意了很多。“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医师看着茶杯底部的沉淀物，眨了眨眼。“…首领现在是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我不方便透露…”果然，“但你不用太担心性命的问题。”
医师悄悄松了口气，又听到青凤接着说道。“你身边会多一个我的人，不用多疑，是派去保护你的。”
医师微微低头。“是。”
她抬起眼，看到青凤已经起身。“请保证自己的安全。”他看起来变得比第一次见面还冷。“这是...我的任务。”
作者有话说第6章 Episode 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