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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上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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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召见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和跟着崔氏去惠国公府赴宴可不是一回事。
尤其白琼几人此前并未入宫陛见,在入宫之前,还需有宫中女史过府教导礼仪。毕竟本朝皇权并不式微,入宫觐见仍然是一件让家族面上有光的事。
故而三日的准备时间着实不多,但皇后本意并不在此,故而并不要求严苛。再者,召对也只是托词,宫中女史自会替刘皇后相看宣宁侯府的姑娘们。
待教导礼毕,女史自会回宫,向刘皇后禀复详情。若真有难以容忍之处,这份体面只怕也是白给。
刘皇后自思宣宁侯夫人出身博陵崔氏,她的教养自不必说,一举一动之间,都带着世家范儿。刘皇后是选秀出身,虽然也是满身贵气,但并非天成。不过眼下任哪一位诰命夫人去看,都不会说刘皇后不像皇后。
崔氏谢恩出宫后,便去了惠国公府。此中内情,或许惠国公夫人会知晓一二。宣宁侯此前已经回府,是圣人教他回去的,他不敢不遵旨行事。
惠国公夫人对此也是一知半解,她先前并未听到风声。
“这或许只是娘娘想见见你们家姑娘?”惠国公夫人虽是个心宽的,但也知道这个理由并不成立。满京城勋贵家中的女儿不说多如牛毛,也是家家都有了。何以独独召见宣宁侯家的女儿?且宣宁侯府在勋贵之中向来中规中矩,一向并不出挑。当家的宣宁侯更是连圣人的面儿都没见过几回,更谈不上什么君臣相知。
崔氏也知道自家没什么值当圣人和皇后惦记的,就连那块供在祖宗祠堂里的铁券,也是不招忌讳的。这块牌子要是用了,那就说明宣宁侯府是真的走到头了。
崔氏眼下还坐得住的一个缘由,那就是自家并非作奸犯科之属。圣人便是想拿不法勋贵开刀,也砍不到自家头上。
两人正对坐无言间,惠国公世子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入内禀告,“大奶奶知道宣宁侯夫人过府,特来拜见。”惠国公夫人面上浮现些许笑意,对崔氏笑道,“卿娘这孩子也忒重礼数。”话是这么说,可惠国公夫人的语气里丝毫不见挑剔,可见她对儿媳是极为满意的。
这也难怪,内阁大学士的女儿,除去会刻意刁难的婆婆外,单身份而言,再也没有可挑拣的。
至于国公府为什么会和阁老家联姻,此事还要追溯到前朝。这桩婚事是先圣人亲自牵线,又下了圣旨赐婚的。
先圣人一朝,惠国公便是圣人近臣,受到的恩宠不比当时的户部尚书许应魁少。而这便有个隐患,虽有圣人恩宠,但越受先圣人看重,其身上的奸臣标签,越是难以撕扯。
毕竟许应魁便是以媚上得到圣人重用,仅仅五年光景,便从一个七品的翰林院编修直升到正二品的户部尚书,又在次年兼管内务府,为先圣人极尽搜刮。先圣人的万年吉地德陵,便是在许应魁督造下,重新翻修过两茬后,才让先圣人点头的。
说是翻修,其实和新建已经没有多大区别。只是那几年户部和内务府在许应魁掌管下年年结余,朝中御史便是对修陵一事颇有微词,但也没有为此而弹劾许应魁。
在修陵一事上为难这一位,便是说先圣人不好。天子乃万民之主,如何听得这个?且先圣人虽耽于享乐,但着实不是个糊涂人。只是在享乐和图治之间,选择了前者而已。
所以在先圣人一朝得势,对其人而言是一柄双刃剑。当时百官之中不少人都对许应魁咬牙切齿,都等着新朝改元,新圣人将许氏满门明正典刑。
发落许氏,对新帝而言,是一件不费吹灰之力,又能收拢百官人心的好事。这样的奸臣,便是被新皇赐死。在史书上,不也是一段圣君诛奸臣的佳话吗?
不止百官这样想,就连先圣人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在请灵华真人入宫卜算过后,便为许应魁长女指婚,将其册封为康王妃。
为这一桩婚事,朝中流言四起,当时就有传言,说圣人动了废长立幼的心思。当今的圣人虽是皇后嫡出,但当时中宫已逝,若圣人真想改立康王,后宫里便没有能护持太子的势力。
本朝自仁宗之后,中宫便一直由民间采选。先圣人为康王指婚的缘由一直众说纷纭,但可以确定的是,先帝是想保许应魁的。
和这样的宠臣同在御前,惠国公本人也难免不被视为奸臣一党。正巧当时的礼部尚书,尚未入阁的柳阁老,正为惠国公代圣人祭郊庙一事而弹劾对方。几经拉扯后,先帝突发奇想,给两家赐了婚。
勋臣恭代祭祀,这是历朝历代都有的事。弹劾惠国公,也只是柳尚书借此对圣人表示不满。谁知道先帝圣旨一下,顿时让两家不知所措起来。勋贵和清流一向不搭噶,先帝或许是想借这桩婚事调和两家矛盾,但只有柳阁老自己知道,他是想借此向圣人谏言,而不是给女儿找婆家!
不过圣命不可收回,柳阁老也只能捏着鼻子嫁女儿。不过细论起来,柳阁老对未来女婿并非不满。除去出身勋贵,惠国公世子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一个合格的女婿人选。
会读书,年纪轻轻就是探花郎。身上也没有一般公子哥儿的毛病,洁身自好。未来又是板上钉钉的国公,这样的女婿人选,如何不让人心动?
柳阁老嫁女时的不情愿,说不好有几分是装出来给外人看的。毕竟那九十六抬的嫁妆,是实打实从柳家抬出来,一直到惠国公府都没断过的。
此时惠国公世子夫人已有将近五个月的身孕,过来拜见崔氏,一是她自家一向如此,二是两家到底关系近些。
世子夫人是个看上去十分温婉的女子,婉约中透着灵秀。崔氏很熟悉对方,知道对方是个极为干练的性子。眼下的温婉淡秀,不过是因为身怀有孕,静心安胎,这才显出几分柔婉来。
柳氏拜见过后,又陪着说了一刻钟话,这才辞了出去,回宁乐堂去了。
崔氏在惠国公夫人这里并未得到些许消息,只知道今年宫里频频召见灵华真人,然而这件事在京城并不算隐秘事。灵华真人虽估错了先帝的寿数,但却并没有因此失去天家的看重。
然而这和崔氏想知道的相去甚远,她知道皇后娘娘不会无缘无故召见自家女儿。可她摸不准皇后的脉,对皇后的打算一无所知。潜意识里,崔氏知道这可能和儿女婚事有关。但夫君和她自己已经为长女和次女择定了终身,唯一没有定下来的白琼,崔氏也有意将其嫁回娘家。
旋即,崔氏又在心里笑话自己草木皆兵,也许皇后娘娘真的只是心血来潮呢?虽说这个可能性并不大,但并非没有可能。
惠国公夫人见堂妹神思不属,心知堂妹这是有些心慌了,故而指点道,“明日宫中女史到府教导礼仪,若娘娘有意,自会透出消息来。”
这话一出,倒是将崔氏的心安定下了。是啊,若是皇后有意暗示,宫中女史自会传达上意。若无意,便是使尽浑身解数,也难以探出分毫。
崔氏离开惠国公府后,径直回了宣宁侯府。
宫中刘皇后知道后,也只对夫君道,“此事却由不得我不慎重了。”圣人当下正是高兴的时候,闻言也只笑道,“若真是好的,到时一道旨意下去,宣宁侯难道还会抗旨不成?”
刘皇后面上便露出不认同来,“到底还是两全其美的好。”帝后二人闲话不提,白琼几人却是又到祥庆堂聚齐了。
崔氏带回皇后将要召见自家姑娘的消息,老太太立刻让所有人都到祥庆堂来。就连二房也是全员到齐,没有落下一个人。
老太太坐在上首,面上满是不解。她看了看长子,又看了看长媳,心里也着实不明白皇后此举是为了什么。
“娘,这兴许是娘娘临时起意呢?”宣宁侯是真不知道此事,他被圣人留下,也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又问了问家中的情况,知道儿女们尚未婚配,便没有再问别的,就让他退下了。
和景川侯府的事还没定下,两家连口头约定也无,宣宁侯自然不会拿这个在圣人面前说嘴。万一景川侯翻脸不认,反倒打了自家脸面。
一众人里,也只有张氏心里是暗自高兴的。毕竟皇后娘娘只说了召见侯府姑娘,那她的一双女儿,是不是也有希望入宫觐见一回?
被皇后召见过,对闺阁女儿而言,也是一件光辉事。
不过张氏心里明白,这件事只能私下里去问大嫂崔氏,婆婆徐氏眼下是不会开这个口的。这件事能成与否,一是看宫里的意思,二便是看崔氏的意思。
在祥庆堂待了小半个时辰,老太太也没能参透皇后的意思,只能让崔氏预备好明天迎接宫中来使。实则崔氏一回府,便吩咐挽春、抱夏几人,赶紧打扫出几处院子,供给使者用。
而白琼观察到,二姐白珩有些心不在焉,她一向对这些不甚看重。而长姐白瑞,则显得有些踌躇满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