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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叔!”顾含章也不好好走路了,几步跳过去,手往窗台上一撑,身子便往屋子里跃。萧亦昙在她跳过来时已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此时见她往不管不顾地从窗子外往里跳,忙把榻上的小几移开。
顾含章笑吟吟地扑过去,萧亦昙身子歪了歪,到底是接稳了,忍不住嗔她:
“也不怕闪了身子。”
“这么点子距离,哪里能够?”顾含章不以为然地从他手里下来,顺势一滚,在榻的另一方坐定,捋了捋耳边的发丝。
“阿叔走那么早,我以为你回去了呢。回来用过膳了吗?”
二进是以前顾少宣顾少阳的住所,萧亦昙来顾家一般住在东厢房,这些年这里的摆设俱是保持着他的习惯不变。虽是厢房,屋内却甚是轩敞。窗下的坐榻极为舒适,榻边几上立着一个斑点绿青铜花瓶,瓶中随意攒插着数枝淡蓝芍药,榻上小几圆枕随意放着,小几上放着萧亦昙刚才还看着的一卷书。
“不曾。”
顾含章脸色板了起来:“阿叔怎得一点也不顾惜自己?在林府用了多少?我才不信你在那儿能好好儿用膳!”
她的嘴撅了起来,满脸不高兴。
“喝了两盅酒,没用膳。”萧亦昙老老实实道。
“哼!”顾含章白了他一眼,跳下坐榻,走到明厅吩咐春一下去准备吃食。
“弄点面条吧,好消化,现在都半下午了。”
又冲着萧亦昙:“我先去换下衣服啦。”言毕,也不等他回话,一溜烟儿跑了。
萧亦昙看着她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复坐下重新拿起了旁边的书卷。这本是云州那边方今明送过来的农书,他领着人把这些年云州那边经过实践可行的一些改良过的农耕养殖等经验汇编成一册着人送了过来,萧亦昙准备读过后拿到司农寺那边推广。
顾含章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换了身白底淡绿小花上裳、绿底白花高腰襦裙,披了浅绿夹缬半臂,一头黑发束在脑后,如嫩柳拂风,婷婷袅袅。二月的气候,有的人家还烤着火盆,顾含章却连夹袄都没穿了
萧亦昙见她进来,从坐榻起身,福乐奉了热水进来,顾含章上前帮着他挽上衣袖,试过水温,将他手浸入水盆中,细细替他清洗了一遍。
福安在一旁见顾含章抢了该自己做的,有些忐忑。
萧亦昙看着顾含章为自己忙碌,眼底含笑。
等净完手,春一指挥着人把膳食也提了上来。
说是煮个面条,有太子殿下在,厨房怎么也不可能就是两碗面送上来,自然又配了一些小菜,并着两小盅鲜藕排骨汤。
顾含章揩干了手,挨着萧亦昙坐下:“这种酒席真没什么意思,净听着人说废话了。”
萧亦昙听着她抱怨:“不想待便早点走就是,谁还能拦你不成?”
顾含章叹口气:“老夫人是寿星呀,她太热情了,非要我坐她那一席去,都听着她们这个夸你家孙女,那个夸他家孙子,要不就是夸儿子夸女儿,反正都是知书识礼、娴良淑德,要不就孝顺上进、明理温和。哎,全天下的好儿郎好姑娘都在她们家了。”
她搞怪地耸了耸肩。萧亦昙正挑面的动作迟疑了下来,原本喷香的面条有些无味了。
“她们,都在你面前夸谁了?”
“记不住。我就觉得嗡嗡嗡、嗡嗡嗡,脸上还要笑着,忒累!”
面条好像又香了起来,可能是肚子饿了吧。萧亦昙挑了一筷入口,慢慢地吃着。顾含章在席间也没吃什么,这会子也有点饿了,当下也挑着面条吃了起来。
窗外阳光正好,俩人用完算不上午膳也算不上晚膳的这一顿,漱过口,萧亦昙起身带着她穿过二进的一条长廊,走进原先的隔壁现今的顾府。
“阿元想过这边要如何处置了吗?”萧亦昙偏头,看着她阳光的脸,一双灵动的杏眸熠熠生辉。
“前儿逛了逛。要我说,这府上也没有多的人,这么宽的地儿也是浪费。”
“怎么?不想要个练武场?”萧亦昙含笑,伸手拂开眼前突兀支出的一枝青柳。
“那到不至于。”顾含章歪了歪头,“阿叔,我的确有个想法。这边两处院落,一半僻出来扩充到原来的地方,另一半,我想着,弄个学馆。”
萧亦昙停下步子,有些意外:“阿元还想做个夫子?”
顾含章白他一眼:“做个武师还差不多。”
萧亦昙哈哈一笑:“武师也是师么。”
这两处院落比原先顾府的占地却是要大一些。顾府只是个小三进的院落,没有花园。这边的两处院落却是各自具有一个后花园的,隔着拆下的那处还是个有着三路院落的大三进宅子。
“我是想着,弄个像百味堂那样的学馆。方爷爷答应从云州书院那边给我寻几个夫子过来。”
顾含章垂头,一缕长发滑到额前,她伸手撩到耳后,续道:
“阿叔,在云州时我便知道,百姓间女子要想上个学不太容易。我想着,也不用教太深奥的东西,咱们就像云州书院那般,教人识字、明理,再教点可以谋生的技艺。”
她逡了下四周:“也不用收太多人啦,这处院落就足够了。”
她踩了踩足下,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萧亦昙有些发怔,见她看过来,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我们阿元最是善良!”
语气中满是骄傲。
“我想过啦,我名下有好多商铺庄子,把其中的出息分出几成来应该可以撑住一家学馆的。反正帝京这头的顾府事情也不多,我打算让顾甲与忍冬一起管着。忍冬心细,顾甲有管事的经验,俩人又可以互相监督。这次回去云州,她和半夏我都打算不带着啦。半夏性子活泼,商铺那头主要是顾丙在打理,等她和顾丙成亲,就让她随顾丙四处跑吧。哎,就是忍冬的亲事还没个着落,剪秋还宣称自己一心只在医学上头!”
她长长叹了口气。萧亦昙的心思却落在了刚才那句“这次回去云州”上。他脚步停了下来,有些不敢相信。
“阿元,你说什么?你打算去云州?”
“是呀,”姑娘没发觉他语气不太对,欢快地道,“最近不是有消息说西边的吐谷浑人不太老实吗?我去替阿叔瞧瞧!”
萧亦昙笑容变得很勉强:“阿元不多陪陪阿叔?时钧在云州你还不放心?”
“我放心呀。可是云州那边除了紧邻吐谷浑的几个部落,还得防着东胡、北荻呢。海西、海东我比他熟悉,那边还有咱们的军马场呢,我得去看看。我想会不会是那萧二在那边捣的鬼?你看呀,上次九叔传来的信,不是说他在偷偷与那边的部落接触吗?他本来就不服气你当上太子,多半是想着搞点小动作给你添麻烦呢。还有高丽那边,时不时就弄点小事出来,也是忒烦人。”
萧亦昙皱着眉,试图打消她的念头:“这些事都有人盯着呢。阿叔养着那些人也不是白养的。”
见顾含章不以为然,他想了想:“不是想弄学馆吗?”
“对呀。”顾含章跳起来摘了一枝伸起来的迎春,献宝似的伸到萧亦昙面前,“阿叔的园子里那壁花墙这花开得才好呢。”
又笑嘻嘻道:“我也没说现在就走呀。方爷爷那边的人已经出发啦,我肯定要等人到了都安排好才会离开。至于学馆的事,不是还有阿叔在吗?阿叔手下那么多能人,抽个一两个帮着忍冬就成了呗。”
萧亦昙忍不住弹了她一下:“小滑头!”
又有些忧愁。
“阿元哪,你就没想过,嗯,你自己的亲事吗?”
“嗯?”顾含章抬眸看他,一脸的无辜。
“你看,你也知道你身边的人到了年纪要放她们嫁人,你呢?你如今的年纪--”
看着顾含章清澈的眼,他有些说不下去,面色沉了沉,顺手又揉了揉她的发顶,没有说话。他想到府中书房里,卫昭送过来的一摞画像,据说是全帝京尚未婚配的子弟都在其中了。方老头三番四次写信来谈及该为阿元谋划亲事了。宋暮云倒是一点不提,可却总用一种诡异的目光时不时地打量他,让他总有一种憋闷,和,钝钝的感觉。只是,他却不想去深究。
“我才不要成亲!我要陪着阿叔!”顾含章想也不想冲口而出。
蓦地,萧亦昙只觉心中开出一朵小花,随着初春的风,一点一点地摇曳。他嘴角有些微的上翘,说道:
“那你还说要去云州?”
话一出口,有他自己不曾察觉的一丝委屈的意味。
顾含章自也没有察觉到,她歪了歪头:“我先替阿叔把边地稳下来呀。莫叔和裴叔他们在黑水城那边,阿叔肯定是想把高丽打老实的对不对?那云州这边就不能出岔子。”
她哼一声:“苏家可没那么老实。苏起那个老狐狸别看他最近都缩着,我可不信他没偷偷同蓟州那边的人联系。他们一直同高丽和百济人做生意,高丽的动静,未必没有他的影子在其中!萧二说是厉害,我看就是个棒槌!没苏起支持,他成不了事儿!”
她家阿叔最近两年都把他养兵的地点弄清楚了,他还自以为有本事呢。
“苏家和成王,暂时还不会有什么大的举动。”
那群人,大概是在等今上吧。万事最怕放在心头琢磨。延庆帝取出蛊虫后的身子本该好好养着,偏他多思多虑,一天睡不了几个时辰,哪里养得住精气?他对那何氏、对萧亦昱,大约是真付出了感情,又爱又恨,又不能对人言,放在心中自我折磨。这不,身子垮得越发厉害,只怕就在这一两年了。萧亦晟不满萧亦昙得了太子之位,萧亦昙又何尝想要放过他?忍了这么些年,早晚终有一战!
萧亦昙无声地喟叹一声:不远了,不远了,等今上,那一日,便是彻底清算之时。如今,好歹维持着面子情吧,就当是为了今上。
顾含章不知道萧亦昙心思电转。她背着双手踱到那片平出来的空地上,用脚量了量大约的尺寸,冲着站在一旁的萧亦昙道:
“阿叔,这边,靠着后边儿围墙的地方修个夹道,把车马院和顾府连起来。中间的空地全用青石铺上,方便学生们锻炼。这个大三进,前边用来做学堂,把房子拆掉改成敞轩。后边儿,唔,后罩房那片,中路的用来做膳堂,东路和西路的,改成学生住宿的地方,男女分开。至于中间部分,弄个藏书楼,还有就是教授技艺的学舍。至于夫子么,如果有要留宿的,住到顾府新僻出来的地方去,既与学馆隔开,又方便有什么事儿夫子过来管理。招收的学生不用太多,不能超过十五岁,你看成吗?”
萧亦昙看着她四处走着规划,本来听她说把陌生的人安置到顾府有些不满意,后来想到可以此为由把人拐到自己那边的宅子去住,便抿了抿唇,点了点头。
“好,那阿叔在工部找人来弄,你不用操心。”
顾含章开心地点头。
事情谈好了,她拍拍手:“呀。”
“怎么啦?”萧亦昙被她吓一跳。
“有件事儿,我忘记告诉你啦。”顾含章笑嘻嘻地道。
“什么事?”萧亦昙被她弄得心中又七上八下的。
“不是我的事啦。”顾含章挥挥手,小嘴巴巴巴地把林八娘算计胡六娘的事情说了一遍。
“就这样,”她摊摊小手,“我估计林五娘把事情给林老夫人讲后,林老夫人应该会处置。”
萧亦昙轻哼:明摆着,宋暮云和胡贵都是他的人,林家小娘子算计宋暮云的未婚妻,宋暮云和胡贵知晓后肯定会为她出头,林家当家的只要不傻,就不会包庇那林八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