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nel进化史》狐火踏星辰

3、第三章

　　卢司命特别有意思。

　　人如其名，在玄学方面天赋奇佳，有着强到诡异的直觉。
　　据说在他小时候曾经被某个道士说骨骼清奇，通天地灵气，想收着当徒弟来着。

　　可当时的小司命听说做了道士，便不能吃香喝辣、过二世祖的清闲日子，当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后来他还给众人看了他和那道士的合照，惹得大家疯狂吐槽。

　　说实在的，道士本人确实仙风道骨、衣袂飘飘，但上面的卢司命就有点不合画风了。

　　卢司命是中美混血，小时候一头卷曲金发格外招人。
　　虽然眼睛是偏向亚洲人的棕色，但睫毛完全是欧美风，浓密卷翘得很。
　　高鼻梁冷白皮浅唇色，说是纯血中国人基本是不会有人信的。

　　而中古气质十足的道士旁边，站着一个金发混血萌娃，别提多违和了。
　　更不用说卢司命还穿着比自己大了一圈的淡紫色长衫，衫尾拖了老长，像是花孔雀艳丽的尾羽。

　　但必须得承认，如果老道士不是胡诌的话，他当年的眼光还是一绝的。
　　卢司命的第六感非常准，总能提供灵光乍现似的神奇选择。
　　比如走迷宫总是飞快找到出口，买盲盒往往得偿所愿，闭眼投飞镖也能指哪打哪。

　　当然，这些或许可以用巧合或是某些磁场论提供部分解释，不与玄学挂上钩。
　　可对于孩子们来说，经验主义的天性已经足以让他们认为卢司命就是很特别了。
　　至少他在玩塔罗牌或装模做样卜卦的时候说的话，大家多少会重视一二。

　　也许未来，卢司命会成为商业圈的投资神器。
　　但现在，对于同龄人来说，他也只是一个灵感浓郁的神奇伙伴罢了。
　　大家都叫他，卢司棍——用神棍的棍代替了命运的命。

　　如果说命运已定，那存活的意义何在？
　　如果说命运无轨，生活又的确存在惯性。

　　必须要说个结论的话，大概就是：
　　意志力和执行力强的决定命运，意志力和执行力弱的被命运决定。

　　灵时曾经和卢司命讨论过这个问题，不止一次。

　　小时候的卢司命眨巴眨巴眼睛，笑眯眯地跟灵时一起分享冰激凌。
　　“嗯，我当然相信你！”
　　后来的卢司命不紧不慢地磨了磨茶叶，撒到小瓷碗里。
　　“你可以改变现实，但很难改变情绪。”

　　就像如果注定成为李白，纵情歌酒间，醉于山水。
　　即使自我约束成为一代名相，多少也会在皎皎月下，举杯慨叹未尽平生所愿。
　　现实的命运的确被改变了，但深处的灵魂依旧在叫嚣。

　　当时灵时是这么回答的：
　　“即使顺应着成为某种人，夜深人静独处时，难道就不会遗憾了吗？”
　　“没有人因为随性而为，而减少多少烦恼。”
　　“如果注定要有情绪上的些许不如意，尽力改变现实，至少活出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欲济世，何不亲修广厦千万间？欲为枭雄，何不日夜习武读兵书？
　　更何况大多数人顺势而成的不是李白。
　　远不及之。

　　卢司命听完往灵时那杯茶里加了点蜂蜜，搅拌均匀后递了过来。
　　“大小姐，你怎么还当真了啊，我刚才就装装样子而已——”
　　“来来来，喝点甜的，开心点，放轻松。”

　　蓝调的天光映在茶水里，混着蜂蜜的丝，托起卢司命那双欠揍又充满宿命感的眼睛。

　　啧，该死的童年碎片，不嫌事多的神棍小鬼。
　　真是搅人心情。

　　灵时移开视线，见管家也报名结束，便把沈阁拎到自家车上，带回去一起玩。
　　沈阁自然没什么不乐意的，和父母打了个电话便欢欢喜喜跳上车去。

　　“嘿，今天咱们玩什么？”
　　沈阁摆弄着自己的金属手链，转头问灵时。

　　“嗯——”
　　灵时掰着手指罗列。
　　“上次玩了五子棋，再上次打了斗地主，再再上次去攀了岩。”
　　“这次看电影吧！”沈阁插嘴道。

　　“看电影？也行，你还没怎么在我家的家庭影院看过呢，想看什么？”
　　“你呢，想看经典的还是新放映的？”

　　“我一般不看电影。”
　　“嘶，那就经典的好了，反正你应该也没看过。”
　　“行。”

　　“有什么比较想看的吗？或者说说类型。”
　　“哈哈，类型嘛——”
　　灵时抿唇笑起来。

　　“我记得你最喜欢看复联对吧？”
　　“那当然，超级英雄多帅啊！”
　　“你最看不了爱情片？”
　　“准确来说，爱情和催泪的都看不下去。”

　　“yep，想好了，就看泰坦尼克号！”
　　“Oh! my! 真不能换吗？”
　　沈阁满脸委屈，瞪大眼睛。
　　衣服上的白色骷髅头被揉得一团乱，像是要散架一般。

　　“不行。”
　　灵时往他嘴里塞了颗枣子。
　　“我家的影院我做主。”

　　“嘁，有什么了不起。下次来我家，带你去看恐怖片。”
　　“行啊。”
　　“嗯？”
　　“行啊。”

　　“你真敢看？”
　　“扑哧，两个人一起看有什么怕的。”
　　“好吧，到时候别哭着求我保护你啊——”
　　“嗯嗯嗯。”

　　说笑间到了别墅，二人从车上下来。
　　在花园散步的爷爷远远看到，朝门口迎来。

　　“沈阁吗？都长这么高了。”
　　“爷爷好。”沈阁摸了摸脑袋，腼腆一笑。
　　“你们是来？”
　　“看电影。”灵时拉着他就想进屋。

　　“正好，和灵烟灵慕一起看吧。”爷爷张了张嘴，安排了待办任务。
　　救命，老一辈就是这样，总想把年轻人凑成一团。
　　像是要将他们打包一起煮了似的。
　　或许贴个标签还能来个清仓大甩卖。

　　四人坐在家庭影院的沙发上，有点尴尬。
　　沈阁坐在最左侧，灵时坐在他旁边，灵烟的右侧是灵慕。
　　沙发很大，整体呈弧状，中间有个椭圆形的茶几，摆了些水果。

　　“姐姐，我们看什么啊？”灵烟试探性地说了句。

　　“泰坦尼克号。”沈阁一字一顿，说话有些僵硬。

　　“这么老的电影？”灵慕咂舌。

　　“怎么，埋汰你了？”灵时拿起遥控开始点播。

　　“我不是这个意思。”灵慕的回答被淹没在片头主题曲中。

　　昏黄的底色里是不断挥手的人群，轮船上下浑然二色。
　　岸上是布衣和工帽，船上是西装革履和笑容满面。
　　宝蓝的海水掩盖了昏黄，泛起冰冷的波澜，从远处射来潜水艇的光束。

　　To see the sad ruin of the great ship sitting here...
　　Where she landed at 2:30 in the morning of April 15, 1912 after her long fall from the world above.
　　寻宝者Brock Lovett在海底低语。

　　“说实话，第一次看这个片头的时候，我觉得超无聊。”灵慕撕开了茶几上的巧克力包装。
　　“看完之后又觉得，没有这部分的泰坦尼克缺少了灵魂。”
　　“倒叙的开头就注定了结局，这也使中途的挣扎显得徒劳而悲壮。”

　　“西方的很多文艺作品就是这样，在正题之前有太长的铺垫，让人昏昏欲睡，甚至很劝退。”灵烟理了理头发。
　　“但证明它是经典的微薄意志又支撑着我们看下去。”

　　“没有足够底蕴的名场面可能会让人惊艳一时，但层层铺就的高楼才有厚积薄发的潜质。”
　　灵时拈起阳光玫瑰，轻咬了下去，清香溢满唇齿。

　　“连等待起高楼的时间都不想付，还想什么自行车呢。”沈阁拿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
　　“我要吃炸串，你们要什么？”

　　“烤鸡翅。”
　　“凉面。”
　　“冰粉。”

　　“那个，我还想买点臭豆腐。”
　　沈阁挤出礼貌的笑容，露出六颗牙齿。

　　“想都别想——”三种音色异口同声。
　　“哦。”沈阁瘪了瘪嘴，一一下单。

　　Rose的直升机到达Brock的轮船，端出一缸金红色小鱼。
　　小狐狸样的白色狗狗被老年人搂在怀里，眼睛像黑曜石。
　　“我出去一下。”灵烟出门抱了只金渐层回来。

　　Jack和Rose在三等舱合奏里随节拍舞动，鼓点和喝彩声相伴而生。
　　水雾缭绕，红发妖娆，叼起腕力者的烟头，踮脚跳一首无曲的芭蕾。
　　灵慕扭头看了看两个妹妹：“你们以后别这样啊。”

　　“哥哥，我不会的。”灵烟浅浅一笑。
　　“怎么可能。”灵时视线分毫未动，望着屏幕船舱里火炬般的灯。

　　短暂的繁华和欢愉后是接踵而至的冲突与绝望。
　　是被镣铐锁住的Jack，是Rose挥起的银斧。
　　是洁白船舱里奔涌而出的巨浪，是即将漫过头顶的冰冷海水和掉入底部的钥匙。

　　一次次逃生，一次次再度陷入险境。
　　为逃离大海自下而上，为躲避枪击自上而下。

　　舱尾入水，舱体倾斜，船骨断裂。
　　一半伴着尖叫声坠入海底，一半在冷风里消弭无形。

　　漩涡、巨浪、低温......
　　自然和人性谱出杰世乐章。

　　破败的门反成为救赎稻草，被吹过的口哨在深夜响起生命的力量。
　　这是一船的灾难，是泰坦尼克的初次航行，是可歌可泣的悲壮历史。

　　但如果是全人类的呢？

　　谁来援救，谁来重建？
　　等待我们的，是灭亡还是新生？

　　在你的生命里，谁是Jack，谁是Carl，谁是船长，谁是造船师，谁是奏乐者，谁又是Calvert？
　　有没有另一个Brock在挖掘你如数家珍的记忆，有没有另一个黄金年代供你完成所有梦想？

　　灵时表示不想知道。
　　深蓝色海水里的生死之恋确实感人，但刚到的炸串和冰粉让人想再活一万年。
　　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