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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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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柳夏鸣发现脸颊开始变得湿润时,他在自己的人生中第一次感到如此的心痛与手足无措,想要扭头看向叶尧,却反而被抱得更紧。
“别动,也别看我,一会儿就好了,”怀里小少爷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带着些微的鼻音。
“好,我不动,也不看你,”柳夏鸣立刻温言安抚,他不再试图扭头,只是将手轻轻按在了爱人的后脑勺上,而叶尧也顺势将脸整个埋在了他的肩头,或许这是叶尧一生都从未有过的狼狈时刻,是自己都无法面对的崩溃。
肩膀上单薄的内衣很快便已经一片濡湿,听着叶尧拼命压抑却依然低声的呜咽,感受着怀里爱人略微颤动的身体,柳夏鸣心酸的无以复加,他在心里想了千百种该如何劝慰叶尧的方法,但每一种却又立刻被自己否定。他此刻唯一真正想做的其实是陪着自家的小少爷一起流泪,但却又清楚的知道这并不行,在叶尧如此脆弱的时刻,他必须成为那个最坚强的人。
“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刚刚吗,”叶尧突然低声说道,带着尽力隐藏却依然掩盖不住的哭腔。
“其实有一些天了,但或许是冬言的灵魂在掌握着身体的主控权,所以我虽然能够感受到外界的一切,但完全没有办法传递任何信息,就好像……在一个玻璃罩里看着整个世界,”柳夏鸣愣了一下,看叶尧的情绪似乎好了一些,便立刻回应了他的疑问。
“那就和以前柳冬言的情况是一样的,”叶尧轻轻嗯了一声,又继续说了下去,“那今天你怎么会突然恢复了身体了掌控权?”
“我也不是特别确定,大概是因为今天……我想要恢复身体掌控权的欲望特别强烈,而且我能感觉到冬言的情绪很低落,他似乎想要退回到以前的状况,就好像原本密不透风的玻璃罩突然松动了起来,我渐渐开始尝试着将意识一点点的向外延伸,到了刚才终于彻底恢复了正常,”柳夏鸣略带思索的说道。
“看来这小子还挺有良心的,不枉我这段时间照顾他,”叶尧似乎是低低的笑了一声,“所以今天的事,你都知道了。”
“嗯,我都看到了,我知道你难过爸爸的事情……”柳夏鸣心头一紧,安抚似的轻轻拍了下叶尧的背。
“不,我哭不是因为这个,至少……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的理由,”叶尧深吸了一口气,“其实,会发生这件事,对于我们整个叶家所有人,包括我爸自己在内,都是预料之中的。”
“怎么会?难道你们事先就得到了消息,那为什么不提前阻止而是要放任它发生,”柳夏鸣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秘密,“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爸爸他真的可能会死的。”
“不,你误解了,我们并不是具体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只是知道一定会发生而已,但确实,我爸是家里所有人里处境最危险的,”叶尧轻叹了口气,“有些事情,我以前从来没有认真和你提过,但还是应该让你知道。”
“好,只要你愿意说的,我都想知道,”柳夏鸣这一刻竟然有些紧张,他知道叶尧接下去说的话会非常重要。
“你还记得我以前问过你一个问题吗,对于一个几千年的世家来说,什么最重要?”
“记得,你说是家族的存续,”柳夏鸣略微点了下头。
“是的,家族的存续高于一切,这是刻在我们每个人骨血中的训诫,”叶尧嗯了一声继续说道,“但你要知道,即便是我们,要在几千年里保证自己一直处于权力的高位也并不容易,虎视眈眈的政敌太多。”
“这我知道,毕竟历史书上跟你们相关的事件都不少,这还是台面上那些大到被史书记载下来的,而潜在水底的大概更是数不胜数,”太阳底下无新事,以柳夏鸣的才智自然清楚,无论经过怎样的世事变迁,如今的叶家也还是一样会遭遇这几千年来碰过的麻烦:权力斗争。
“是啊,所以我们家先辈很早就知道,要赢就一定要清醒,要把这天下当作棋盘,把所有能利用的都当作棋子,我们必须永远是执棋人,只有跳出棋盘才不会被外物影响该有的判断,”叶尧顿了一下,又继续低声说了下去,“但后来我们发现这还是不够,棋手也一样会输棋,这天下或许有常胜的将军,却难有不败的棋手,那既然如此,我们就投入更多的筹码,一些本来我们没打算当作棋子的筹码。”
“是……什么,”柳夏鸣心中大约已经猜到答案,却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我们自己,一切都是棋子,包括我们自己,”叶尧低低的笑了一声,仿佛自嘲一般,“只要整个家族的利益和存续可以保证,那么如果在必要的时候,家里的每个人都是可以舍弃的棋子,包括我,也包括……”
“你,”他抬起头,一向锐利的眼神仿佛被折断的利剑,只剩下无尽的苦涩,琥珀色的瞳孔中倒映出的是柳夏鸣略带震惊的神情,“而且今天的事情会发生,就说明即便是家里最叛逆的我,也是认同这一切的。我爱你柳夏鸣,可或许,我没有那么值得你的爱。”
看着眼前泪痕尚在的叶尧,柳夏鸣第一次在他的身上感觉到如此触手可及的脆弱,叶尧就在自己面前,将身上所有的尖刺和铠甲剥了下来,这都是生长在他的血脉里,缠绕在他的骨头上,渗入他灵魂中的东西。柳夏鸣的眼前甚至出现了一刹那的幻觉,他看到叶尧血淋淋的坐在自己面前,展示着他柔软到毫不设防的身躯,而身边堆放着的全都是属于他的骄傲。
“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心甘情愿成为你的棋子,”柳夏鸣没有一秒钟的迟疑,他甚至连心痛的时间都没有,他只是用此生最温柔的动作轻拥住叶尧,仿佛稍一用力便会触痛这个在他眼中浑身是血的男人,“我其实很高兴,毕竟能有资格成为这棋盘上最重要棋子的,都是你的家人。”
叶尧安静着没有任何回应,柳夏鸣只听见耳边传来爱人低低的呼吸声,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就这样轻轻的拥着怀里的人,静静的等待着平时的叶尧慢慢的归来。
“你倒是挺会自我安慰的,”良久之后,叶尧鼻子里终于低低的哼了一声,虽然头依然埋在柳夏鸣的肩膀上看不见神情,但原本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稍微放松了下来。
“没事了?小少爷?”柳夏鸣笑着在叶尧背上轻轻拍了两下,“那你先跟我详细说说,我沉睡以来究竟发生了哪些事情,你到底做了些什么,比如,你胸口上那么大一个疤是怎么来的?”
“你什么时候看见的,”叶尧抬起头,英俊的面孔上露出了一丝尴尬,“也没什么,受了点小伤,我疤痕体质好的慢而已。”
“那麻烦少爷你可以详细的将受这个小伤的过程告诉我吗,别忘了我是个法医,这个疤痕虽然已经好了大半,但你如果当场编出一个故事出来,可能我是看得出的,”柳夏鸣依然是那副笑模样,但盯着叶尧的眼神却看不出太多笑意。
叶尧一时语塞,最后终于忍不住撇了撇嘴,“看在你历经磨难刚刚醒来的份上,我投降,这段时间的事情我都告诉你。”
柳夏鸣脸上终于露出了真正愉快而得意的笑容,他让自己舒舒服服的靠在床头垫上,然后伸手随意的拍了拍身边的空处,“躺这儿吧,感觉这会是个很漫长,而且让我很不喜欢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