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事录》炼狱疯子

124、恸（二）

　　叶尧赶到的时候，财政司大楼的下面早已被各方人士团团围住，媒体的长枪短炮架在警方拉开的警戒线周围，大量无人机在半空中盘旋，急救车应该是刚刚开走，甚至还能听到远处隐隐传来的鸣笛声。
　　楼下的空地处一摊血渍毫无遮掩的暴露在那里，时间接近正午，阳光强烈的有些刺目，叶尧忍不住眯了下眼睛。
　　警戒线内他看到了自己的母亲正安静的站在那儿，大量的记者隔着警戒线想要采访她，却并未得到任何回应。她依然保持着平日里的优雅，妆容精致的看不出半点慌乱。
　　看到叶尧赶到，江敛蔓的脸色才终于有了稍许变化，她上前一把握住儿子的右手将他拉到了自己身边，而四周的媒体也立刻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幕，镜头全部聚焦到了叶尧的脸上，对于公众而言，这是张几乎完全陌生的面孔。
　　“先别说话，”江敛蔓在儿子耳边轻轻嘱咐了一句，又抬手将叶尧头上的戴着的棒球帽向下压了一下挡住了大半面容。
　　数息沉默之后，巨大的光学屏障从警戒线上升起，屏障内外被分为两个世界，最后传入耳中的只有记者们大声的抱怨，然后彻底安静下来。
　　直到这时，叶尧才感受到母亲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在微微的颤抖，原本的平静的面容上也出现了一丝疲倦，但却又很快恢复了正常。即便在无人看到之处，对于她而言，也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软弱。
　　“我爸他怎么样？”叶尧轻轻搂住母亲的肩头，却没发现自己的掌心也沁出了汗水。
　　“伤的很重，送上急救车的时候完全失去了意识，在移动医院就直接开始手术了，”江敛蔓轻轻叹了口气，愁色从眼底泛起，“你们父子俩啊……”
　　“对不起啊妈，”叶尧有些歉疚的看向母亲，他做事一向随心所欲，有时确实会忽略为人父母者的心情，“那原因呢，我爸怎么会从办公室摔下来？”
　　“还不清楚，叶丞带着安全部的人正在上面调查，你也上去看看吧，”江敛蔓说着轻轻拍了下叶尧的脸颊，“多事之秋，自己之后也多小心一些。”
　　“嗯，您放心吧，这边交给我和叶丞，您先去医院陪我爸，”叶尧点了点头，琥珀色的双瞳中满是寒意，“不管是谁打算对付我们叶家，他们既然又动了，就不要想再缩回去。”
　　“不要急躁，慢慢来，”江敛蔓轻轻叹了口气，看向叶尧的神情中带着担心，“子阳的事情对你的打击就很大，我还不了解你吗，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觉得是自己的责任。这次你爸的事儿也一样，千万别又觉得有自己的错，你心里该清楚，不管这两天你在哪里，幕后人的目标早就选好了。”
　　叶尧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冰冷紧绷的神情中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但如果我给他们足够的机会，也许……”
　　“不要这么想，”江敛蔓毫不犹豫的将他接下来的话打断，“你不可能成为那些人选择的目标，他们不敢，一不小心就变成了自寻死路。”
　　她转身轻轻抱住叶尧，声音温柔却满是坚定，“我也不确定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我甚至不知道你父亲他能不能过这一关，但无论是你还是我，我们都没有时间责怪自己。”
　　“好了，你上楼去吧，我去医院陪着他，”看着母亲冲着自己微笑着转身离开，叶尧站在原地安静了一会儿，终于轻轻吐出一口气，转身大步走进了财政司的大楼。
　　……
　　虽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但作为天胤政府中最重要的部门之一，财政司的运转依然是一刻不停，除了少数需要接受安全局询问的人员之外，其余人都在做着属于自己的正常工作，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安静的有些令人心悸。
　　司长办公室内，叶丞正沉默的看着桌上的一纸信函，上面的内容在他看来简直就是无稽之谈，但偏偏字迹却又是无比熟悉。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转身便看到叶尧正从外面进来。两兄弟没有多做寒暄，叶丞便抬手指了指自己方才正在看的那张纸，“你先看看这个。”
　　“我爸的字迹？”叶尧脸上露出一丝诧异的神色，低头才大致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眉头便已经紧紧的皱了起来，“遗书？因为决策失误导致出现巨额资金漏洞，自感愧对公众的信任所以以死谢罪？这什么玩意儿？”
　　“是啊，非常可笑，但我相信这封遗书如果拿去做笔迹鉴定，一定是三叔亲笔所写，”叶丞挥挥手让手下将这张纸当作重要证物收好，“那么如果接下来找不到任何他杀或者意外的证据，政府的资金链又确实出现了漏洞的话，调查结果就会导向唯一的结论。”
　　“找了十三部的人来吗，小昊还在南岛没回来，你联系了谁？”这样不合常理的案子，很明显一定与某些超自然的人或者事密切相关。
　　“我收到案情报告就直接联系了江部长，他手头上刚好有些事，一结束就立刻赶来，”叶丞微微点了下头，“但在此之前，我们的常规搜证也还是要先完成。”
　　“那这封遗书会向公众公布吗，毕竟现在是掌握在我们手上，”对于政府各部门的运行方式，叶尧并不能算是十分了解。
　　“这种案子目的性这么强，所有人都在盯着，安全局手里压不住任何证据，我们的政敌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如果我不对外公布调查进度，他们就会找到将我踢出这个案子的最佳理由，毕竟按规定我应该避嫌的，”叶丞摇了摇头，“短时间内舆论会对我们非常不利，而骑墙派们大概又要开始左右摆动了。”
　　“搞出这种鬼都不信的遗书，满是漏洞的案子，他们这次倒是连装都不想装了，就明明白白的让我们接招啊，”叶尧轻哼了一声，面色阴沉如水。
　　“是啊，高层谁也不可能相信三叔会自杀，也没人会信以他的能力会搞出资金流崩溃，可是公众会信，这是多么令人喜闻乐见的政坛丑闻。而且我可以想见，舆论最终会发酵成怀疑我们整个叶家的能力，三叔当不好财政司司长，那其他在政府供职的人呢，会不会也是一样的废物？他们会借机监察翻阅我们所有人的工作内容，查询我们的财务状况，扯出我们所有的人脉关系，谁也不能保证，其中一定找不出半点瑕疵。精英世家，这四个字无事的时候是光环，有事的时候就是原罪，人们尊敬我们，惧怕我们，羡慕我们，却也痛恨我们，”叶丞一字一句的述说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
　　“这是阳谋，”他平静的给出了最后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