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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姬金鱼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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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拯回来了。在公孙策走后的第12个夜里。
他说,想看看他不在时,公孙策居住过的地方。
庞统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带着他走过别院,走过公孙策触碰过驻足过的每一个地方。院内百花斑驳而烂漫,盛开的那么毫无顾忌。包拯说,这地方,还真的挺适合他。
只可惜,再美的地方,也留不住他的心。庞统负手走在前面,有叹息,也有落寞。
为什么种这么多花?
因为他公孙策喜欢。我就找了不同季节绽放的花,种在这里。这样,一年四季,都会有花朵开放。他公孙策看着,也会赏心悦目。
包拯笑笑,将目光放远在在风中如海浪般波动的斑斓花海上。他闭上眼睛,想象着公孙策站在这百花中的样子。风卷起花瓣,围绕在公孙策的身边,素白衣决纷飞,迎着身后广阔无边的淡蓝天空,格外耀眼。然后他俯身,拈花一笑,口中唤着的,却再不是他的名。
公孙策不喜欢太奢华的事物。所以庞统只造了几间木屋,朴素而温暖。墨香诗意却很浓。正合了他的心意。包拯不时的看到公孙策的影子,或是在斑驳的花海中拈花微笑;或是在清凉小亭中饮茶赋诗;或是在潺潺水流边怅然怀远;或是在清香木屋中燃香作画;或是,就在他的身边,与他并肩。安安静静的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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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统找到他的时候,他还是傻大包。疯疯癫癫的抱着着一整屉的包子从楼梯上摔上下来,摔在了庞统的面前。
四目相对的瞬间,庞统看到那张本是痴傻欢愉的脸猛然阴沉了下来,眼神中更多的是冰冷和防备。他莫名的火大。这个包拯,被公孙策心心念着的包拯,让公孙策心甘情愿的躲在他的光芒之后的包拯,曾经霸占了公孙策年少轻狂的时光的包拯。有什么资格,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眼神。
你怎么会来这里。风月楼的后院,树影摇曳,月光朦胧。包拯隐匿在斑驳的阴影中,声音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我代公孙策来找你。庞统抬头注视着天上皎洁的圆月,没有寒暄,没有嘲笑,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和语言,只是冷漠。他和包拯本就无话可说。也或者,他本就是恨着包拯的。不是恨他夺走了他的曾经触手可得的天下,是恨他,让那个傻书生心里本该是只装着自己的位置,装进了别人。
包拯忽的笑了,不会。公孙他,绝不会要找我回去。因为他,只想让我这样轻松的,无忧无虑的,好好的活下去。那含笑的眼眸中,是一种无法言说的骄傲,与落寞。
你凭什么那么了解他。庞统压抑住言语中的恼怒,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而舒缓。他真的不明白。凭什么。凭什么公孙策要那么在乎你。凭什么我要以你为借口才能将公孙策栓在自己身边。凭什么他为了你连死都不怕。凭什么他要收拾你跳崖后留下的残局。凭什么,你在这里逍遥快活,他却要为你茶饭不思,日夜奔波。
就凭,我是包拯,他是公孙策。包拯的笑意更深。庞统内心的恼怒,他怎么会看不出来。他知道,庞统对公孙策有情。不然太庙公审之后,他为何只是在皇上面前添油加醋自己对大宋的威胁,却对公孙策只字不提。那时的他们总是互相对立的。道不同不相为谋。却在这一次次反复的对峙与帮助中将感情累积了起来。太庙那一战,庞统输了。输的异常彻底。不止是他输了权位,还因为,公孙策,是他包拯的。以前是,以后也是。
本以为能将他的嫉妒与不甘完全的激发出来。庞统的眼神却在一瞬间暗了下去,他几乎是叹息着,抽尽全身的力气才悠悠将话语吐出,包拯,回去吧。公孙策他,很想念你。
如水的寂静。庞统的忧伤太过突如其来,以至于聪明如包拯也一时无法反应。他只是隐隐的,从这个人身上感觉到了巨大的疲惫和沧桑。像一生的心血都已被耗尽,是历尽劫难之后的大彻大悟。包拯忽然感觉恐慌,他用力扳住庞统的肩,指尖一寸寸的没入他的骨肉:公孙策怎么了?
他死了。淡漠的,冷静的,没有任何感情的。就像是说着自己吃饭喝水那么简单。连庞统自己都讶异于自己的平静。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能用这么淡漠的语调阐述他的生死,仿佛是叙述着生命线从未相交过的两个陌生人。公孙策的死,庞统一直都不曾接受过。他能感觉得到,他还在的。在他为公孙策盖的那间别院里,悠闲的喝着上好的碧螺春,轻摇着扇子,眉宇之间神采飞扬:小阁烹香茗,疏帘下玉沟。好茶,好意境。庞统,你还挺有品位的嘛。
什么?包拯推开他,惊恐而无助。他开始笑,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直到眼中笑出了点点荧光,庞统,你在说什么?
我说,公孙策,死了。庞统直视着他,忽明忽暗的光影映得他的脸像罗刹般,让人不寒而栗。为什么,本来努力想忘却的事情,本来不想承认的事情,为什么偏偏要让他说出来,为什么还要问他第二遍,为什么他必须得承认。他明明能感觉到,公孙策一直都在他的身边,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从未曾离开过。但为什么,偏偏自己却找不到他还存在着的证据。为什么,触不到的东西,就不是真实的。就是自己的妄想。
你撒谎。这三个字,包拯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硬生生吼出来。无边落木被震得萧萧而下。庞统平静到绝望的声音,一字字的刺进他的心里。他知道这个男人没有撒谎。公孙策用短短的时光耗尽了他的一生。如今,公孙策走了,庞统就什么都不想,也不需要了。
明明是真实,包拯却想把它当成谎言。倾泻而下的泪水却再也掩饰不了他的悲哀。包拯宁愿相信,这是庞统和公孙策合起伙来开的一个玩笑,为了把他骗回去。等到他回去的时候还能看见公孙策执着扇子站在青天药芦的门外,浅笑着说,包黑炭,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庞统忽然觉得悲哀。他本以为自己留住了公孙策的人,留住了他的心。却不知道,五年的时间。身在曹营心在汉。公孙策想的念的依旧是那个不解风情的包黑子。也对,一开始公孙策答应留在他身边的原因,不就是为了找到包拯么?他悲哀的只能用这个人来将公孙策捆绑住。他恨透了包拯。恨他的绝情,恨他夺走了公孙策的心。恨他是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唯一理由。
两人之间尴尬的沉默。公孙策站在冰冷的月光下,无言的注视着他们。他一直都知道。包拯没有死,而且过得很好。他从未想到过再来打扰他的生活。纵使是每夜每夜陷入无边的思念。包拯有他要走的路,而他公孙策,也要开始新的生活。那日,云淡风轻,公孙策立于垂柳之下,看着庞统的眉宇间,三分骄傲七分温柔,怎么,你跟不跟我走。
深沉,婉转,虽然带笑,却说得无比认真。公孙策的心浮浮沉沉,忽然觉得,能跟在他的身边,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只是,庞统。为什么你还是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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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拯忽然停了下来,看着木屋前种的一小簇淡黄色的花。唇形花瓣,小巧而细致,很容易被百花淹没。但他却偏偏觉得那花惹眼,他蹲下身,拨弄着那娇嫩的花瓣,这是你种的?
庞统站在他身后,大片阴影笼罩。不是,是公孙策自己种的。说开了花就送给我。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包拯注视着花,许久,忽地莞尔。也是,倒像是公孙策的风格。
什么?
他站起身,看着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花瓣,面容带笑,这是姬金鱼草。
庞统一愣,猛然想起他和公孙策在风月楼的第一次相见。想起公孙策一袭白衫立在他身后,坚定的唤那一声,庞统。
庞统错了。包拯输了。在看到那一小簇即将被大风吹息的花朵的时候。亦或者,在他们的命运线交错的时候,一切,就已经被注定。
姬金鱼草,请察觉我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