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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第154章 ...

  •   是日晚,保障湖边旖翠楼雅间内,扬州长史卢承业为其三兄长安西市平准令卢承悌设宴接风,到场的宾客除了一些在扬州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富商乡绅以及在文坛上颇负盛名的文人墨客以外,还有平日里最难宴请到的扬州暗商兼新晋大才子“唐宛”。随着花娘颜兮兮主持的一圈行酒令热场,众人几杯薄酒下肚,席间便很快热闹了起来,程子芩也从一开始端着酒盏生疏地应付,逐渐化守为攻,游刃有余地大杀四方,不一会儿便喝翻了数位不胜酒力的宾客,看来这段时间她的酒量也算是没有白练。

      酒过三巡之后,程子芩借着敬酒之机挪到卢承悌的身旁坐下,她端起一杯酒举到卢承悌的面前,还没来得及说出敬酒词,却反被已有三分醉意的卢承悌问道:“唐郎君可是来自京城?”

      程子芩瞬间酒意全无,她转过头看看周围正在觥筹交错的众人,幸好此刻没有人正在关注他俩,便警惕地问道:“平准令何出此言啊?”

      “哈哈,”卢承悌大笑几声后,徐徐说道,“虽然我这一路东行,途中也曾遇见不少仿制京中美食良物的商肆,但能做到像扬州关东街上如此地道的,绝无仅有啊。”

      “哦。”程子芩尴尬地笑了笑,不好再过分地谦虚以免反倒惹人怀疑,“平准令好眼力,不愧是为宫中采办的皇差。唐某之前确曾在长安行商,有幸见识过京中的各种好物,时闻扬州丰饶,俗尚商贾,而京中虽然繁华,但却也相竞激烈,故而才想着顺流而下来扬州闯荡一番事业。”

      “哦,原来如此。”卢承悌笑道,他眯着眼睛仔细地打量了一遍程子芩的相貌,似是心中有话但又不便多言,便端起酒盏与程子芩的酒盏轻轻一碰后缓缓饮下。

      “平准令,”程子芩放下酒盏,将话题引向正题,“唐某离京半年,对京中人情也有几分惦念,不知近来京中可还安稳,可有何要事发生?”

      卢承悌放下酒盏,眯着眼睛思索片刻后,神秘地一笑,道:“近半年,京中确实发生不少大事。”

      卢承悌说完四下看了看,令程子芩附耳过来。程子芩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也顾不得男女之别,虽然不太自在,还是顺从地将耳朵附了过去。卢承悌似是无意地瞟了眼程子芩地耳垂,不自觉地嘴角一提,悄声说道:“卢某离京前就听说我朝西征高昌之行取得大胜,想必再过月余西征的将士便能班师回朝了。”

      “唔,甚好!”程子芩赞道,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又自然地接着问:“可还有其他?”

      卢承悌脸上又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但很快就一闪而过,他神秘兮兮地又朝程子芩招了招手,令她再次把耳朵贴了过来。“还有一件大事,不止唐郎君不知,如今除了京中重臣以外,世人皆不知详情。其实数月前,在太孙殿下即将大婚之前,皇帝陛下突发中风,随后便瘫痪在床,无法自如行动,皇太孙大婚也因此延后,现在京中已由太孙殿下监国理政,说不定再过不久……”

      卢承悌不再往下说,他看着程子芩瞪大的眼睛,转过头与扬州长史卢承业对视一眼,朝着卢承业微微地点了下头,卢承业心领神会地长舒一口气,脸上终于绽开一个轻松的笑,继而便更加愉悦地举着酒杯去和其他宾客话饮。

      “怎会如此?”程子芩不敢置信地发着愣,自言自语道。一来,在原来的历史上唐皇李渊本就没有中风瘫痪的经历,二来,李渊中风瘫痪的时间点也太巧了。虽然古稀老年人突发中风之症确实也不少见,但不知为何,此时程子芩的心中莫名地产生一种隐隐的不安。她正想开口继续探问一些详情,却见卢承悌又端起酒盏向她敬来。

      “涉及朝政之事,卢某酒醉多言,唐郎君只当不曾听过。”卢承悌既已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赶紧转移了话题,接着说:“来来来,这杯由卢某敬唐郎君。今日能有幸见到唐大才子本人,也是卢某的荣幸啊……”

      听着卢承悌后面的一长串奉承,程子芩尴尬地笑起来,赶紧端起酒盏陪饮一杯。为了避免惹人怀疑,程子芩对于京中之事的打探也只能就此停下,她顺着卢承悌的话风将谈话转移到商事之上,觥筹交错之间,不一会儿就促成了好几份扬州与长安的“贸易交流”。难怪从古至今这贸易之事都与酒桌文化脱不了关系,只不过令人惋惜的是现代的酒桌文化只剩下了“酒桌”,却遗失了“文化”。

      在应付完富商乡绅们之后,程子芩又在在场的文人墨客们的起哄下,即兴赋诗一首。诗文一出,引得众人啧啧称奇,卢承悌更是当即着人拿来纸笔请程子芩亲自将诗作誊录下来赠予其保存。兴致正浓的程子芩也没作多想,提笔便写下了诗作随了卢承悌的愿望,也算是给足了扬州长史卢承业的面子。今晚这场接风宴令众位宾客皆乘兴而来,尽兴而归,当然最为欣喜的还要数卢承悌和卢承业这兄弟二人了。

      长夜未央,卢承业在旖翠楼前一一送走众宾客后,也和卢承悌一起坐着马车回了扬州大都督府。兄弟二人回府后的第一时间便快步走进书房,由卢承业添水研墨,卢承悌提笔书写。待卢承悌将信件书写好后,又拿出程子芩赠予的墨宝折在一起,一并放入了信封。

      “五弟,此信你务必着人连夜送至驿站,并嘱驿使快马加鞭送回长安交到河东王殿下的手上。”卢承悌郑重地嘱咐道。回到扬州的第一天,他就对关东街上的那些肆铺起了疑,今晚见到“唐宛”本人,观他的面相与谈吐,尤其是他耳垂上的那两个耳洞,卢承悌的心中便瞬间有了答案。

      “河东王?”卢承业确认地问道,“为何不告诉长兄直接去禀报皇太孙殿下?”

      “不可。”卢承悌摆了摆手道。

      虽然世人皆以为皇太孙李承宗是因为唐皇李渊之疾才推迟了大婚行礼的日期,但宫中早有流言传出真实的原因其实是因为准皇太孙妃程子芩悔婚出逃。虽然个钟缘由,众人皆不知晓,但这再怎么说也是令皇家蒙羞之事,倘若直接修书给他们的长兄卢承庆,只怕只会引起皇帝和皇太孙的反感和龃龉,到时说不定不仅不能在仕途上为他们的长兄助力,反而还可能会害得他连现下的民部侍郎的官帽都弄丢掉。

      “皇家之事吾等本不便掺和,而今若是以公办商事为由,‘顺便呈上这首新得的’扬州才子唐宛’的诗作,或可通过河东王殿下引得太孙殿下自己发现端倪。”卢承悌道。

      “唔。”卢承业恍然大悟,赶紧向其三兄行礼称赞并接下信件即刻转身下去督办。

      半月过后,西市平准令卢承悌写给河东王李承德的信件终于在马不停蹄下抵达了长安。不知是否是命运的召唤,在这封信件抵达长安的当日,李承德正好在西市平准署里与平准丞洽谈商事。送信的驿使风风火火地跑进平准署,将信件呈给平准丞,平准丞看了信封便直接把信件又转呈给了李承德。李承德狐疑地接下信件,刚打开看了两眼,便立马喜上眉梢,转身就拿着信件离开了平准署,快马加鞭直接奔回东宫。

      当李承德快步赶到东宫崇文殿的时候,皇太孙李承宗正一个人面无表情地坐在桌案前发着呆。见此情状,李承德先是收了收嘴边的笑意,又摸了下他藏在前襟里的信件,继而向李承宗拱手行礼问安。

      李承德的声音将李承宗的思绪从千里之外拉了回来,他正欲回应,不巧一阵微风吹过,将桌案上摆放着的一张画像吹落在地上。同时激起了李承宗的一阵咳嗽。李承德上前一步将画像拾起,发现是用竹炭笔绘成的程子芩的画像。李承德微微一笑,将手伸到胸前,拿出前襟里的诗作一并呈递给刚从咳嗽中缓过来的李承宗。

      “这是?”李承宗看着诗作问道,同时又将程子芩的画像轻轻折起放入袖中。

      “这是平准令卢承悌举荐的扬州诗者唐宛的新作,长兄看看,这篇诗作可否算得上是传世佳作?”李承德说道。

      李承宗的嘴角扯开一个勉强地笑,自从程子芩离开后,别说是诗词歌赋,就连莺歌燕舞他也不再提得起兴趣。李承宗正要直接将诗作递还,奈何李承德一再坚持,他终还是拿起纸签念了起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李承宗念罢,站起身缓缓走到窗旁,抬眼看向殿外,幽幽地问道:“你说这位诗者在作诗之时可是在怀念远方的故人?”

      “隔千里兮共明月,应是有望月怀远之情的吧。”李承德笑道。

      李承宗笑了笑,忽然他的眉心一蹙,似乎发现了什么,他在脑子里回顾着方才纸签上字迹,缓缓抬头,又看向远处自言自语道:“既是如此深情之人,又缘何能做出如此绝情之事?”

      李承德张了张嘴,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顿了顿,走到李承宗的身边,明知故问道:“长兄近日可有皇嫂的消息?”

      “唐宛,大唐程菀,孤早该想到的。” 李承宗又喃喃自语道。今日虽是他第一次看到“唐宛”的亲笔字迹,但却已不是他第一次听到“唐宛”这个名字。毕竟早在月前就已有不少署名为唐宛的诗作流入京中,只不过现下的扬州和益州一样,优秀文人与诗作众多,而自从程子芩离开长安后,李承宗对于舞文弄墨之事就刻意疏离,所以,此人才一直未能引起他的注意。

      李承宗笑了下,转过头看向李承德,眼中在之前已消散的光亮似又重新聚了回来。他想了想,问道:“卢承悌想为他举荐什么官职?”

      “扬州市丞。”李承德答道,“据卢承悌所言这位唐郎君虽是一介庶民,但他不仅文采斐然,在行商之事上更是颇有见地,深得当地官民与商贾的推崇。故而扬州长史卢承业有意破格录其为扬州市丞,以佐市令总管扬州市集交易之务。”

      “扬州市丞?”李承宗嘴角一提,在心里笑道:好一个“一介庶民”程子芩,放着堂堂的正三品女尚书不做,却偷偷跑去扬州做一个小小的从九品下的市丞,真不知道她的脑子里到底在胡乱想些什么。

      “她倒是甘心。”李承宗不禁吐露一句,随即又笑道:“倒也未尝不可。”

      说罢,他走回书案前坐下,触摸着纸签上程子芩的笔迹,又是一阵干咳之后,随后便提笔亲拟教令。既然范阳卢氏如此中用,那过几日他便寻个由头,将民部侍郎卢承庆拔擢为空缺中的尚书左丞吧。

      “天下商事,扬一益二,现如今高昌之扼已解,想必也到了适合我大唐大力发展商事的时机。”李承宗说道。

      看着李承宗脸上难以抑制的笑意,李承德也不禁喜悦起来,但很快又克制下笑容,故作严肃地询问道:“长兄,如此重要的指派,不若由我亲自前往扬州一趟?”

      “速去。”李承宗放下毛笔,将方才写好的教令递与李承德,末了还不忘叮嘱一句:“速回。”

      李承德会意一笑,接下教令,即刻拱手行礼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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