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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拥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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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么?”
莫寻耳边乍然响起一道辨识度很高的声音。他抬眸,就看到原本正应该坐在那边沙发上开会的人,不知道何时竟然走到了他床边。
莫寻想起荒唐往事,一时间笑不出来。他看着陆盛年轻俊美的面容和鲜活生动的深邃眉眼,突然就很想把他紧紧抱到怀里吻他。
“在想你。”莫寻靠着柔软的枕头,语气放得很轻缓,淡如水墨的桃花眸里也仿佛摇曳着温柔的风,但他说出口的话却很直白,“陆盛,我可以抱抱你吗?”
陆盛沉凝着寂静霜雪的眸光连同一颗心都被他轻飘飘一句话撞得不断颤动。他聪明的大脑瞬间变得晕乎乎的,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莫寻说出这话的意思,身体就已经先一步不争气地弯腰俯身凑近了他。
——只是因为莫寻不知是玩笑还是反讽的轻飘飘的一句话,他就下意识地将自己主动送到了对方手中。
陆盛想到这,心中懊恼,他停住凑过去让他抱的动作就要起身,但是莫寻完全不准备给他退缩的机会。
莫寻将陆盛拥在了怀中,唇瓣在他耳尖厮磨,落下了轻轻的一个吻。
陆盛霎时全身一麻,僵住了。
莫寻能感受到怀中健康柔韧的男性身躯由僵硬到渐渐松缓的整个过程,也能感受到陆盛试探着,难得顺从的一点点凑近他颈窝的动作。
莫寻体温偏低,陆盛温热潮湿的吐息伴随着淡淡的冷香喷洒在他脆弱的颈侧,激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这个距离、这种姿势,但凡不是陆盛,而是一个对他怀有怨恨的人,都能轻而易举地夺走他来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
莫寻一躲不躲,甚至将陆盛更用力地往怀里抱紧了些。
他怀中的人,是年轻的、富有生命力的、踏实的、真实存在的。
直到这一刻,莫寻才无比确定自己是真的重新活过来了,而不是依然是那个在停尸间惨白灯光下无声飘荡着的孤魂野鬼。
他敢用力,陆盛却不敢让他用力,更不敢真的压到他身上。
察觉到背上加大的力度之后,陆盛皱眉,出声阻止了他的动作。他带着隐晦不舍地离开了这个并不舒服的满是苦涩的药水气味的怀抱:“抱也抱过了,你还打着针,别乱动。”
陆盛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强势命令的感觉,但他的视线却牢牢地钉在莫寻的手上。
莫寻的手上扎着刚更换过的留置针,长长的半透明输液管的一端连在他手背纤薄皮肉下微微突起的静脉中,一端则连着药水。
他昏迷的这些天只能通过注射的方式维持身体消耗所需,手上的针除了更换的时候,就没拔下来过。两个手背的静脉上都是留置针留下的碍眼的针孔,针孔旁还扩散着刺眼的乌青色。
陆盛只是看着,就觉得疼。他不爽地轻“啧”一声,喜怒都展现在脸上。
“别担心,已经不怎么疼了。”莫寻顺着他的视线落到手上,心领神会。明明被扎针的是他,结果反过来安慰人的也是他,“你去忙你的吧。”
他没说谎,和身上骨折的地方比起来,这点疼痛确实不太明显。
陆盛不信。他不喜欢束手无策的感觉,可是他不是医生,就算是医生,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让莫寻少遭点罪。他只能在罪魁祸首和白月清的头上再狠狠记上一笔。
陆盛想到查出的那个买通剧组人员动手脚的人和白月清,眸底冷光掠过。他看了温温柔柔对他笑着的莫寻一眼,耳尖被吻过的地方还残存着阵阵酥麻,让他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等他出院了再找他算账。
陆盛这么想着,闷声应了声“嗯”,转身继续去工作。
莫寻自从醒来之后就不太对劲,但是陆盛不想追问,也不想立刻戳破这层假象。陆盛不知道莫寻这次是想做什么,但是就和往常一样,他乐意装,陆盛也乐意陪他演下去,端看谁最后先沉不住气。而在此之前,他需要先把手上的事情给处理了,才能空出时间,更好的配合他演这出戏。
陆盛重新坐回笔记本摄像头前时,神色已经恢复成平日里的冷淡。他打开静音的麦克风:“会议继续。”
星寰的高层个个都是人精,在一周前陆盛突然改变原定的行程,连夜赶回国内的时候就大概猜到了一些情况。事出反常,反正左右离不开那位迷得陆总神魂颠倒的地下.情.人。
陆盛消失又出现,他虽然冷脸,但是他黑发下泛红的耳朵却出卖了他的好心情。星寰的高层们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于是,上半场会议中场休息的时候被陆盛离开镜头前那个冰封的眼神吓到,正头疼下半场要怎么唯唯诺诺地苟过去才能不触到老板霉头的一众人全部都支棱了起来。
不管原先是不是准备在这场会议里提出的策划方案全部都被争先恐后地抛了出来,他们吐字清晰,语速飞快,一个刚结束下一个立刻就接上,紧凑密集到会议语音转文字记录软件险些当场死机。
陆盛挑眉,将下属的反应都看在眼里,看着他们突然迸发的工作热情,他看破不说破,任由他们踊跃发言。他现在确实心情好,也不屑藏着掖着,就连搁平时他铁定让人滚回去重做的方案,他现在也有耐心一一指出问题所在,再让人退下重做。
已经重做了两版都没找到被打回重做的关键点的某组长:!!!
他终于死而瞑目了!
*
莫寻学过骑马,摔下马的时候护住了身上重要的部位,而且避开了凶残的马蹄,所以只是普通的骨折,没有伤到内脏。但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他一时半会儿还出不了院,有陆盛虎视眈眈地盯着,也不可能让他现在出院。
莫寻熟练地找出记忆中对应的剧情。
按照原本的发展,陆盛应该会在他醒来之后找他清算白月清的账,他心心念念的只有心中的白月光,当然不愿意承认自己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他坚决不承认喜欢白月清,虽然让陆盛半信半疑地将这件事揭过去,但是这也并不妨碍他借此反过来和陆盛冷战。
依陆总平日里的那脾气,没在知道他和别人有牵扯的时候当场再多断他几根骨头,而是先等他醒过来给他个狡辩的机会,但凡是熟悉陆盛的人,都不得不承认他对莫寻是真的一头热的栽进去,捞都捞不出来了。
陆盛本来就是憋着火,自欺欺人之下才勉强信了他的话,当然不可能再伏低做小的主动道歉求和。
没有陆盛管着他,于是莫寻伤没好全就重新回到了剧组,结果在一场雨中戏结束后伤口发炎感染,高烧昏迷过去。等他再次醒过来,就收到了自己不用再去《江山谋》剧组的通知。
与此同时,他收到了来自白月清的关切慰问,并且得知了一个让他和陆盛的关系濒临破裂边缘的消息。
他再次在剧组昏迷后没多久,陆盛就突然出现在剧组里,把他带走的时候,还向导演提出了更换帝师一角的要求。
《江山谋》这部剧和那些用来圈钱的快餐剧不同,无论是前期企划和投资,还是导演编剧的班底,都是近些年圈内屈指可数的大制作。按照书中剧情发展,这部剧最后也的确大火了。
在此之前,莫寻对陆盛最多只有些许厌烦,和看到他就会联想到自己现在被包.养身份的本能排斥,对他也是不冷不热的。但是在此之后,莫寻开始真切地憎恨他。
《江山谋》的角色是陆盛给他的,于是莫寻自然而然地认为,陆盛收回这个角色,是威胁,也是羞辱——
陆盛心情好了能够逗弄逗弄他寻个乐子,但如果他不识抬举,惹得他不高兴了……他能给他一切,就能再次毁了他的一切。
他被曾经的荣耀迷住了眼,做梦都想着重回这个灯光璀璨的圈子的巅峰,为此可以不择手段,甚至可以出卖自己。也因此,怨恨如旷野之火,风吹立起,轻易呈现燎原之势,除非将目之所及的一切都焚烧成灰烬,否则再难熄灭。
莫寻躺在病床上,整理着那些充斥着负面情绪的记忆。现在再看,他发现了很多显而易见的破绽。
《江山谋》的导演姓周,是拿过很多奖的知名导演,有自己的傲气和底线。他拍得的戏部部大火,不缺投资,自然也就有和资本谈判的底气。不然作为剧中主角的小皇帝,也不会采取公开试镜选角的方式,最后被白月清这么个初出茅庐的新人演员给拿到了。
一部分是白月清身为主角受,自带主角光环,演戏时确实有着足以碾压竞争者的灵气,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周导演有着拍板做主的权利。就连莫寻的角色,也是陆盛投了大笔投资又找了关系,才给他争取到一扇优先试镜的后门,而不是像往常那样,直接把厚厚一叠剧本丢给他,任他挑选。
这样一位导演,怎么可能因为陆盛一句话,轻易中途换角,而且还是一个意义颇为重要的角色。
莫寻如今看来,类似的摆明了存疑的事情还有太多,但是书中的那个他却至死没有看透。
当一个人用笼罩着怨恨阴翳的眼睛看世界的时候,世界也会回以怨恨,欢乐成灰,善意失色,逐渐走入更加荒芜死寂的歧路。
这是一个当局者迷的死循环。
莫寻想到那个奇怪的眼药水上钢笔手写的小纸条,觉得自己何其幸运——
目盲尚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心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