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仙女仙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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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次没人叫起床，岁丁时还有点不习惯。但睡觉几乎是刻在岁丁时骨子里的天性，没过两天，岁丁时就已经完全习惯了没人管的日子，甚至睡觉时间愈发得长。
当然，睡过头的后果就是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的。
晚上怕闷，岁丁时睡觉的时候是不会开暖气的，现在房间里的暖气消耗的差不多了，光着膀子还有点冷，岁丁时扑腾着从床头柜上摸到手机给部持发了条微信后，就在被子里摸索着昨晚被自己脱掉的短袖和卫衣。
洗漱完后岁丁时下意识捞起手机，却没想部持的消息已经来了。
两人就这样半搭半搭地聊着，直到部持说现在出发去走亲戚聊天才中止。
看部持终于放下手机，坐在副驾的部妈还是忍不住开口了，“放假了也不能放松学习啊，高考可是你人生的头等大事，虽然你现在成绩不错了，但还是不能松懈……”岁妈说到这，还是没忍住瞪了部老爸一眼。
“都说了今年不回来过年了，今年不回来还有明年，现在这么重要的时候跑来跑去，要是出什么意外，我看你怎么办。”
“那难不成你把你儿子一个人丢在那边啊，大过年的，你看这像话吗？”
“我都说了我可以陪他在那边过年的嘛，你非说过年要一家人团团圆圆的。”
“我们今年回来的时间还不够晚啊，今晚就吃年夜饭，明个儿就新年了，人家学了十几年，还差你这几天……”
“真的是，懒得和你吵……”
他爸他妈的争吵被后座的两人自动过滤掉了，部安听习惯了，现在正拿着本连环画打发时间，部持安静地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他们现在正驱车去大伯父家里，两家人之前住在同一市的时候还经常串门，但现在大伯父常居老家，两家人就没法像以往那样走动那么频繁了。
“诶呀，来都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大伯父从置物房里出来，迎到大门处，从部老爸手里接过大箱水果后，随手放在了玄关转角处。
部老爸换了家居拖鞋，透过屏风看了眼屋内，好奇地问：“小柔没回来吗？”
小柔是大伯父的女儿，比部持大五岁，现在在校读研。
“唉，别提了，她最近忙的要死，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回来过年了。”
听见声响，大伯母从厨房出来，脱了围裙随手挂在门把手上，“都来了啊，等会就开饭了，先坐一会吧。”
饭桌上自然又是唠家长里短的时候，部持和部安安静地坐着吃饭，话题还是不自觉偏到了部持身上。
“小部这成绩上个好大学应该是不愁了，有考虑好的专业吗？未来打算往哪个方向发展？”大伯父和部老爸喝着自家酿的米酒，问道。
部老爸的目光也顺势看向部持，显然对这个问题也是好奇的。
集四双眼睛盯着，部持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把嘴里嚼着的东西咽下去，才放下筷子讲：“数学。”
“这……”
显然没想象到会得到这个答案的大伯父转头看部老爸，但部老爸也是微拧着眉，显然没预料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
餐桌上部妈的反应应该是最大的了。随着筷子清脆敲击碗沿的声音，部妈不可置信地直接站起来。虽然她很快意识到这样过于失礼而很快坐了下来，但死死盯着部持的眼神却一直没变。
虽然部持低着头并没有看她。
旁观者清，大伯父应该是第一个缓回神的人，他清咳两声，“数学啊……”可能在思考着怎样说话更委婉一些，他停顿了两秒，“数学这个专业也不是不行，但就是以后就业……会比较困难。”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大伯母反驳，“人小部要是能做到行业顶尖，成为这方面的人才，到哪都不缺饭吃。”
几位亲戚就他的专业又开始议论起来，处在漩涡最中间的人反而是最和平的，他安静地吃着饭，哪怕部妈不满的眼神都快把他烧起来了。
饭后众人又转移到客厅继续聊天，部老爸和大伯父聊着最近的股市，看部妈坐在部持身边，皱着眉仿佛要和他吵起来的样子。虽然部持神色依旧，语调平缓，但这对部妈的情绪似乎并没有调和作用。
“你选这个专业有什么前途！”
看着部妈的声音越发响亮起来，部老爸还是忍不住过去拍拍了部妈的肩膀，冲她摇头，示意她有事回去再说。
回程的路上，不出意料地又吵了起来。
空间狭小，略显刺耳的声音在车内回荡，让人心情烦躁。部持依旧看着窗外，哪怕部妈非要和他讲话，他的动作也没有变过。
一开始部妈是和部持嚷吵着，她完全不能接受她儿子读这么一个“看不到出路”的专业。但后来可能是部老爸也听烦了，开始劝部妈，帮部持说话，尽管部持知道他心里还没有接受他读这个专业。
“人家大伯母都说了，只要做到行业顶尖就不怕没人赏识，你不相信你儿子的本事吗？”
“这不是我相不相信的问题，你这这么悬的一个专业，以后哪容易找工作啊。到时候毕业即失业，拿什么养活他自己。”
“那你以前搞研究的就不悬啦？你这没道理啊。”
“现在搞研究的也少了，我都没想让他去搞这个，还不如选一个更稳妥一点的专业，选个热门专业，以后肯定不会吃亏的，你现在……”
“你也要看你儿子愿不愿意啊。”
前面争吵不休，部持恍惚间感觉他们家其实并没有自己记忆中的安静。
小时候他和爷爷呆在一起，他看书，爷爷就用他那个老旧的收音机听京剧。高昂的声音从网状的扬声器里传出来，是失真的、扭曲的，甚至有尖锐的杂音，但部持没觉得吵。
长大后平日里在学校，回家后在房里学习，隔着墙壁和门板，除了部安有的时候非要到他房里玩，他也听不到什么声响，也没觉得吵。特别是他上了高三，家里仿佛被下了禁言术，说话轻声细语，就怕惊扰什么似的。
现在部持才知道，原来他家还有这样一面。
部持有些恹恹地把后背内陷进坐垫里，磕上了眼睛，遮住了烦倦的神色。
但刺耳冗杂的争吵声仍在继续。部持抬手，把严丝合缝的车窗按下来一点，原本封闭的空间就被打破了。
风从那条缝隙里冲撞进来，嘈杂、肆虐的风声呼啸，打破了后座死寂般的沉静。冰凉的风扑到部持脸上，部持在刺骨的清醒中闭上了眼睛，却露出了笑容。
部安也不看书了，他看哥哥开了窗，有样学样地也开了窗。空气流通，风声更大了。
风声把前后座隔开了清晰的分界线。
回去后，部持就进房间继续看书了，可能是周围的环境太过于安静，部持还是能听到外面的说话声，最后他妈似乎大声吼了一句，“你怎么老是替他叫好，你这就答应你儿子去学数学了？”
他爸说什么他没听见，但两人的争吵已经停止了，说话声也消失了。
部持依旧在写作业，等他再抬头，才发现外面天色都暗了。关着窗，周围很静谧，透过暗青色的遮光玻璃，部持看到斜对着他窗户的人家阳台上挂着五光十色的灯饰，在风的作用下，前后摇摆。
他在静谧中放空脑子，直到门被敲响。
“小部，出来吃饭吧，吃完看春晚了。你妈做了你爱吃的菜。”
他第一时间没动，也没说话，直到部老爸的声音第二次在门外响起，部持才应了一声，起身出去。
部妈已经在饭桌上坐好了，看部持出来，张了张口，但又想起白天的自己没忍住脾气冲部持的态度，又闭上了嘴，好一会儿才开口说。
“吃饭吧。”
部老爸上桌后，第一件事就是立下“规矩”。
“今晚过年，大家都开开心心的，谁都别旧事重提，先好好过年，有事以后再说。”
这顿饭比平日里还安静不少，连部安都没讲话，餐桌上只有筷子磕碰瓷碗清脆的声音。
吃完后所有人在客厅坐下，饭后休息。电视里传出来的声音喜庆又红火，部安对这些节目不感兴趣，坐在沙发里玩他哥哥的平板，部持低头看手机，部老爸和部妈聊起学生的课题，倒也还算热闹。
【岁丁时：今天累死了】
随后是一个双手合十气质飘然，没有世俗欲望的表情包。
部持好笑地点开。
【怎么了】
在部持还没回他消息的时候岁丁时应该就已经开始打字了，他刚发完，一大段话就发了过来。
【我爷爷奶奶不是过来了吗？然后我奶奶说大年初一要吃团圆饭，一大早上拉着我还有我爸去超市选东西就选了一个上午】
后面跟着继续输出
【然后下午又拉着在厨房挑菜，洗菜，还有准备东西又搞了一个下午，晚上做出来8个菜！！！撑死都吃不完】
【我妈都劝她不要准备那么多，可老人家乐意，现在就是初一吃正餐，三天吃剩菜［苦涩］】
部持失笑，好笑地发了个摸摸的表情包。
春晚准时开始，部安也放了平板乖乖看电视。大片大片喜庆的红橙色调，还是熟悉的主持人、慷慨激昂的演讲词、和熟悉的表演调调。之前一大家人一起过年，放着春晚在旁边，围一桌打扑克或是麻将，一晚上都不带困的。
但现在人少了，气氛淡了，一开始对春晚怀有兴奋，过了几个小时也逐渐消退，部安忍不住趴在沙发上睡着了，部老爸也困得直打哈欠。
部老爸弯腰抱起睡得正香的部安，准备带他回去睡觉，看部持还坐在沙发上，随口说道：“累了就回去睡吧。”
部持点头，部老爸就带着部安走了。
电视里还在播着优美的女声，客厅里的空调徐徐工作，往空气里注入热风。注意力不在电视上，部持后知后觉感到闷热，他拨弄了一下衣领，干脆推开阳台门去外面清冷一下。
在室内呆久了，一下子进入寒冬环境也不觉得冷，只觉得爽快。部持上前两步，手臂搭在栏杆上，手指自然垂落，遥远地凝望一望无际的黑暗。
直到手机铃声兀自清脆地打破这种沉静。
是岁丁时的视频。
入目一阵模糊不清，囫囵的色块似乎还在跳动，可能是一开始网络连接不好，部持等了几秒钟，还是什么都没听到。那头应该也意识到了，部持还没反应过来，岁丁时就挂断视频通话了。
过了几秒，岁丁时的通话邀请又进来了。
“喂喂喂，听的到吗？”
岁丁时刚刚一阵小跑，可能就是这样网络连接才差，岁丁时干脆趁着电话刚刚接通加紧速度，一步到位。
等他停下来喘气，部持的声音就隔着屏幕传出来了。
“听的到。”
“跑什么。”岁丁时的喘息一阵一阵，像小猫一样，部持实在想不到为什么岁丁时这么晚了还要跑。
岁丁时咽了口唾沫湿润喉咙，但没回答部持的问题，而是举起握在手上的手机，屏幕正对着自己。
刚刚部持只能看见卡顿的色块，后来好了一点，能隐隐约约看到移动的树影。四周很暗，但现在他借着岁丁时那边不知道是哪透出来的光，模糊中看见了岁丁时明媚的笑颜，潋滟的浅色眼瞳，连眼皮上那颗小痣都足够绮丽蛊惑。
部持咽了口口水。
“猜猜我现在在哪？”岁丁时的声音透着激动，还要假装镇定地让部持猜。
部持忽然感觉外面的空气也没有刚刚那么冷了，炽热的心跳一股一股，他没忍住又扯开包裹着喉结的高领毛衣。
“篮球场。”
岁丁时愣了一下，“对，你怎么猜到的。”
随即笑容更灿烂了，带点孩子气的得意和出逃成功的狡黠。
“家里太无聊了，我就偷溜出来了。”
岁丁时突然转化了视角，前置变成了后置，一阵恍惚之后，部持看到了黑暗中一簇明亮嫩黄的花火，在空中跳跃。晃动间一点点照亮了握着仙女棒的小孩。
他有冻红的脸蛋还有可爱的笑脸。
岁丁时忽然朝小孩走去，他的速度很快，幸亏部持这边足够安静，可以让他听清岁丁时的念念叨叨，但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快点快点，趁着现在保安还没来，让我也来两把。”
不知道岁丁时怎么哄骗的，反正他很快就搞来了几支。打火机也是借的小孩的，岁丁时很快点燃，玩的起劲，就顾不得视频通话了。
有那么两分钟，部持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屏幕大片的黑，还有偶尔透出来的、像星星拖尾般的、亮白色的光。耳旁是岁丁时的步伐声，还有欢欣的小小惊呼声。
部持并没有出声提醒，但哪怕是这样朦胧的黑，也足够心动和珍贵。
但岁丁时很快注意到通话还在继续，手里燃着的仙女棒已经熄灭了，岁丁时对着手机喊话，“部持部持部持，在吗？”
“嗯，在。”部持的声音含糊，但的确存在，岁丁时又放下心来。
确定部持在，他又开始烦恼起来。他又不在身边，单单对着一个手机屏幕看着有什么意思。
很快，岁丁时想到了什么，又笑了。他重新点燃一支，摄像头正对着烟花，确保部持看的见后，开始在空中随性地挥舞，“来猜猜看，我写了什么。”
这个游戏挺幼稚的，但部持觉得刚刚好，他换了一个更加舒适的姿势。
岁丁时画了很多，大部分都是简单的图画，部持很容易就能猜到。但可能在人们才思枯竭的时候，下意识画的最多的就是爱心。人类本就是对感情最敏感和直接的生物，因此才能分得清世界上数不清的感情，也最能在不经意中直击灵魂的表达爱意。
等部持看到第三个小小的爱心，岁丁时才终于意识到，掩饰般地咳嗽两声，开始写字。
猜字比猜画要难上一些，但部持多看一遍，还是能猜出来。这让岁丁时愈发没有成就感，等部持感觉到的时候，好笑地开始放水。
岁丁时又开始洋洋得意起来。玩了两把之后，想着也不能够让部持太难受，又开始偷偷注水。
他眼睛转溜一圈，想到了什么，激动地咧开了嘴，但当他开口说话之前又掩饰般清咳两色，“猜猜这是什么？”
岁丁时很认真地写，写得很慢，为了让人看清，笔画和笔画之间甚至还有停顿。
写完岁丁时难掩激动地问，“猜到了吗？”
过了很久，久到岁丁时以为部持断网掉线了，部持的声音才传过来。
“……猜不到。”
遥远的距离掩盖掉了部持滚烫眩晕的情..欲，唯独沙哑低沉的嗓音将他暴露无遗。
“猜不到？”
岁丁时抓不住，他只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写的还不够清晰明白，“不应该啊。”
不甘放弃的岁丁时又写了一遍，部持还是说他猜不到，殊不知那头的少年已经意乱情迷，呼吸一窒，沉醉的悸动将他理智榨干。
岁丁时还在写，但写了两遍之后他也意识到部持在拿他开玩笑。手里的烟花所剩无几，岁丁时干脆也不想其他的了，他蹲了下来，在朦胧的夜色里，他一直在写，一直重复，一点点把最后的烟花消耗殆尽。
他写“部持”，一笔一画，他写了很多很多遍。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仙女仙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