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见》斯同

32、赈济灾民

　　小西和小南刚把彻夜未眠的奶奶哄睡，盘算着去将同伴们偷的粮要回来，一出门便碰上了卫殊。

　　她正抱着小西和小南的妹妹小北，笑眯眯地朝二人打招呼：“听小北说你们在里屋罚站呢，怎么这么快结束啦？”

　　她那模样口气仿佛是自家亲戚一般，自来熟的过分。

　　小西板起面孔训起三岁的妹妹来：“说了多少次不许随便让陌生人抱，怎么总也记不住。”

　　小北撇了撇嘴就要哭，卫殊赶忙把她放在地上，小姑娘踉踉跄跄跑向哥哥们，小南把她拉进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慰起来。

　　小西有些不好意思：“吴铭哥哥，我不是怪你，只是妹妹从不知认生，母亲在时总也教不会......”

　　卫殊这才想起自己还是男子装扮，怪不得他紧张，忙解释道：“我理解，小女娃是要警惕些好，是我冒犯了。”

　　小北一听母亲二字，委屈更是难以抑制，眼泪吧嗒直掉。

　　小南眼眶也红红的，声音略有颤意：“吴铭哥哥，你放心，那些粮食我们会还回去的。”

　　卫殊赶忙又摆摆手：“我不是来要粮食的。那些本就是给你们的，虽说你们方法不对，但也是走投无路，情有可原。”

　　小西听她这么说，不禁有些疑惑：“那你特地来是...？”

　　“来请你们帮我个忙。”卫殊眨着大眼睛，一副真诚无害的模样直视兄弟俩笑道，“也是帮你们的父老乡亲一个忙。”

　　二人一脸茫然将卫殊请到坍塌的院墙上坐下，倒了碗水来，这才慢慢听卫殊讲起自己的请求——

　　她怕民众蜂拥而上，发生抢夺混乱，也担心有心之人反复领取粮食，反而让真正急需粮食的老弱妇孺失去机会，和成及润商量后，决定让每家每户按人头领粮。

　　落实人头可非易事。

　　若官府靠不住，便只能靠熟悉情况的本地人去摸排。

　　思来想去，她觉得小西是最佳人选。

　　卫殊从背包中取过一个木盒，推到小西手中，小南把头凑上来看，只见里面是码好的号牌，每张上都刻有数字和徐芃芃的私印。

　　“你只需按每户的人数给出对应数字的号牌即可，只一点，务必在今日告诉所有百姓，今日下午与明日上午皆可前去地藏庙，凭票领粮。我们不宜在此久留，明日午后便走，过时不候。”卫殊解释道。

　　小西思索着，卫殊以为他对这跑腿苦差并无兴趣，又补充道：“你放心，我会给你双倍的粮食作为报酬。”

　　小西抬起头，仿佛受到莫大的侮辱般回怼道：“我才不是贪图这些小利！我只是在想，若如此大张旗鼓发粮票，恐怕会有不少老幼的号牌被抢走。”

　　卫殊心道自己果然没有找错人，站起身便走出门外，摆了摆双臂道：“我自有办法，时间有限，快去召集你的小伙伴发号牌去吧！”

　　小西和小南对视一番，回屋嘱咐了小北几句，便急忙跑出了门。

　　小西的担忧，卫殊早已做好了准备。方才她在地上写写画画的便是排队的线路。

　　因来时并无准备，她只能因地制宜，命大家取些木材、石块、箱子之类的大件，依次摆在她设计好的位置作路障，如此一来，借着上坡的路势，倒也隔出一条两人宽的单向通道来，而且因通道多有路障，后方之人并不能看见前方的情形，如此一来避免了大家起哄造成混乱。同时，她设计了不少恰到好处的弯路，这样即使大家从后往前推搡，力也是散的，坏不了大事。

　　等她忙活完，成及润发自肺腑地夸赞了她一番，这般布阵的技法，看来是姚远老将军亲传。

　　想想更是觉得自己捡到了宝。

　　不过虽已有了路，还需有人维持秩序才可万无一失。于是，成及润拽着徐芃芃下山，直奔岐城府衙。

　　此时，镖师模样的成及润与黄挺正一左一右立于徐芃芃两侧，而她，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岐城城主齐海对面，直勾勾地盯着齐海看。

　　倒也不怪徐芃芃目光直接，实在是齐海长得过于怪异。肥腻腻的大脸蛋子泛着油光，堆叠出好几层褶子，可眼睛却奇小，零散地长在靠近太阳穴的位置，仿佛脑袋整个被门夹过一般。

　　这还不够，偏他还长了一张樱桃大小的嘴巴，说起话来一鼓一鼓，像极了娃娃鱼：“少城主，你们肯来救济我岐城，齐某感激不尽，只是这城中如今乱的很，不如你们将这粮先交给官府，我来统一协调发放便是，何必还要大费周章，让我的人跑出城去呢。”

　　徐芃芃心里暗道想得美，面上还是挂着客套：“交城规矩，不参政事，不与官谋，粮食向来都是我交城镖局亲自来发。”

　　“哦，原来如此。”齐海故意拉长尾音，“那便恕在下无能为力，还请这两位镖爷辛劳辛劳了。”

　　看他打算耍赖，成及润悄悄拽了下徐芃芃，三人按来时计划好的，起身要走。成及润故意冷哼了一声，凑近徐芃芃嘀咕道：“看来成国根本就不像润王跟您说的那样，您回去可要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徐芃芃附和：“润王这牛算是吹破了，看我回去怎么笑话他。”

　　二人这一唱一和间，已出了厅门，终于还是生生被叫了回来。

　　果然，这些耳语恰到好处地被齐海听到，连忙和徐芃芃求证，徐芃芃一副觉得他大惊小怪的姿态并告诉他，她来搬这个救兵正是润王保举，夸下海口说成国基层父母官个个对慈善好事义不容辞。

　　齐海的小眼睛滴溜溜一转，不多时，院中已集结起五十府兵，悉数都借给了徐芃芃，临行还不忘让她在润王面前美言几句。

　　徐芃芃忍着笑意，拍着齐海的肩道：“好说好说！”便领着众人离去了。

　　齐海望着徐芃芃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谄媚的腰才直起来，小眼睛一眯，心道能在三殿下处得些小小美名，也算得是上达天听的好机会了，这买卖做得值。

　　他喜上眉梢，嘴上哼着小曲颠着碎步往回走，谁知步子还没迈进大门内，身后传来一阵马蹄急停的声音，他皱着眉刚要破口大骂，已被来人一把推了个趔趄，还未站稳，只觉有一人风似的飘过，瞬间便消失在门内，他揉了揉眼，方才推他那人瞪他一眼：“看什么看，没见过二殿下吗？”

　　“没，，，没见过。”齐海的舌头彻底打了结，本能迟疑了一下后，连滚带爬地朝着成及屿迎了上去。

　　成及屿端坐在城主之位上，手上把玩着茶杯，看也不看齐海道：“半个时辰后点一百府兵，随我去临关。”

　　府兵总共一百余，他刚刚借了一半给交城那位少城主，哪还有一百可用。齐海嘴上结结巴巴：“殿下，五……五十可好？”

　　成及屿听罢，猛地将手中杯子砸向他，齐海腿一软，跪倒在地，额角被碎片划过，一滴滴献血往外直冒，不敢再多言。

　　“岐城被你管理成这副样子，百姓流离失所，街巷淹的淹，塌的塌，已一月了尚未恢复，你好意思跟我讨价还价？朝廷给了你多少赈灾粮，又给你足够的支持让你去跟齐国谈判，你屁都没谈下来，你好意思跟我讨价还价？齐海，你这颗头是不是在你身子上长腻了，急着想见见世面！”

　　齐海被骂得快要哭出来，无奈成及屿这番话字字句句都没委屈了他，他只得咬紧牙关，打算生扛过去。

　　还是齐海的副官齐林有些胆识，跪着往前上了几步，先是重重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随后才一副视死如归的语气向成及屿陈情，这才将交城少主借走五十兵马的事告与成及屿。

　　成及屿也知竞宝慈善乃交城每年的大事，各地理应予以协助，便不再训斥齐海，略一思索后，竟点了齐林与他一同出发去往临关。

　　这位二殿下风风火火来府里走这一遭，不过半个时辰，齐海如方才目送徐芃芃般，再次站在府门口目送成及屿与十名精锐纵马离去，心中叫苦不迭。

　　果然还是天高皇帝远最为安逸。

　　如今不过才遭遇了两位殿下，他便已挨了骂，负了伤，被拐走六十兵马外加一个副官，看来他果真就不是这做官的料啊。

　　待徐芃芃和成及润带着府兵也赶回庙门口时，卫殊早已安排妥当，端坐在门前的桌子前，静候他们归来。

　　很快，人群开始越聚越多，好在卫殊将队首设计得毫无遮挡，堪堪绕桌子一周，因此取粮过程对于百姓而已是公开透明的，谁家几口人、当领多少粮都清清楚楚，避免了互相猜忌。

　　排队者先要经过坐于桌尾的卫殊，把号牌递上去，卫殊检验过牌上的印章无误后，便会将号牌递给徐芃芃。

　　徐芃芃作为这次慈善的主发起人，自然要承担最重要的职责——分粮。她会细细询问排队者家中人口的情况，核实过后，依着号牌上的数字唱给成及润听。

　　庙院已经被镖师们用马车围起来，门口横着一条长凳，院中已成为仓库重地，唯一的出入口便由成及润把着外侧。成及润从徐芃芃处获知所需数量后，便会吩咐镖师们去准备，之后再由成及润亲自交给徐芃芃。而领过粮的百姓还需沿着路线径直下山，全程不走回头路，如此也少些互相勾结之事。

　　整整半日下来，未有一桩冒领粮食的事发生，现场秩序井然，竟在半日内便将全城百姓的粮食尽数发放完毕了。领粮的百姓们都对亲临的交城少主千恩万谢，这场差事在几人的配合下办得极其漂亮。

　　小西带着同伴们排在队尾，待轮到他们时，忐忑地将昨夜偷走的粮食全都还了来，却未料到不仅没被怪罪，反而收获了双倍的粮食。

　　此时天光刚黯，绯红的晚霞映着刚刚安静下来的山头，成及润拉着卫殊的手躺在山坡上，两人累得一身薄汗，但心里都暖得很。

　　卫殊懒洋洋道：“这地藏庙一点都不吓人，风景倒是独好。”

　　成及润也不睁眼，说道：“你知道地藏王为何要驻守地狱么？”

　　卫殊转过头，期待答案。

　　“传言他曾立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人们只道地狱可怖，连带着也惧怕地藏王，却是最没有道理的。要我说，最伟大的神佛便是他。所以世上误解比比皆是，永远不要相信你听闻的，不要只看你看到的表象。”

　　卫殊笑笑，已爬起托着腮看着成及润继续道：“比如你自己吗，润王殿下。”

　　成及润蓦地睁开眼睛，眼前可人浅笑盈盈，他知道她在调侃他的狼藉声名，却不介意，心里欢喜的很，伸手揽住她的后脖颈处，把她带到身边来，盯着她晶亮的眸子道，闭眼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