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今逢时

9、朗朗晴空·四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

　　我从夜蛾的办公室里走出来经过操场旁的长椅时，看见了个意料以外的人。

　　身材高挑性感的女人穿着一身皮衣依靠在机车旁，我有些惊喜的亮了眼睛朝她摆手。

　　“由基！”

　　九十九由基，五条悟和夏油杰出现前唯一的特级，我的同级生。

　　“好久不见。”她熟练的伸手揽住我摸了摸我的脑袋：“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啦。”

　　我窝在她的怀里寒暄着，丝毫没有注意到面前长椅上少年愈发不悦起来的神色。

　　“要去兜兜风吗？”

　　“好耶！”

　　“老师。”

　　炙热宽大的手掌及时握住了我的手腕，我有些惊讶的看向他。

　　“不是答应了我晚上要一起看电影的吗？”

　　“啊？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

　　“现在。”

　　“哈啊？”

　　“我知道了，少年。”由基的目光瞥了夏油杰一眼，而后若有所察的嗤笑一声：“你喜欢好骗的。”

　　“前辈说了那么多话，还没说够吗？”

　　在由基的手碰到我的那一刻，夏油杰周身温和冷淡的气质就霎时变为锋利的敌意，他像只看守领地的狮子，正朝着入侵者宣誓着主权。

　　他不顾我的挣扎扯着我便离开，我只能依依不舍的和许久未见的挚友摆手道别，而后生气的抬腿去踹他。

　　“老师。”他转过身来抱我：“陪陪我，好不好？”

　　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

　　他明知道我无法拒绝他用这样语气提出的所有请求。

　　他将我带回了他的宿舍，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床上抱着我。

　　“夜蛾找你做什么？”

　　我一顿，目光暗了暗。

　　“没什么。”

　　“撒谎。”

　　他伸手捏我腰间的软肉，似乎是所谓的惩罚。

　　我叹了口气从他的怀里稍稍退开，扶着他的肩膀和他对视。

　　“杰，我要回国了。”

　　腰间的手猛地缩紧，他像是下意识的将我禁锢在他的怀里，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去几天？”

　　“可能不回来了。”

　　“老师、一定是在开玩笑吧。”

　　现在夏油杰的表情似乎和平时没什么区别，我却清晰的能够感受到他周身平静下蕴含的风暴，像是孤单的小船在大海里漂泊，突然感受到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没有。”

　　“为什么？”

　　“家里有点事情。”

　　“所以，你要离开我，对吗？”

　　“……嗯。”

　　“老师说的这话，真的很危险啊，你知道这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吗？”

　　我当然清楚。

　　咒术师都是疯子，夏油杰更是。

　　如果我真的不顾他的反对回国，说不定他会直接把我囚禁起来。

　　我叹了口气。

　　“夜蛾从来没有和你们说过我的事情，对吗？”

　　“啊，老师要开始找借口了吗？”

　　“说是借口也没错。”

　　“所以……”

　　“杰，我活不过二十五岁。”

　　“……什么？”

　　这是只属于我们家族女性的诅咒，每个女孩子都活不过二十五岁，无一例外，也多的是祖祖辈辈去寻找破解的方法，同样的无一成功。

　　来日本避风头这样的说法不过是个借口，我只是想逃避一下家族里那些烂摊子罢了，而现在，似乎已经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了。

　　家族里的人希望我能在死之前找个高贵血脉的男人生个孩子，如果生了女孩就继续，直到生出男孩为止，而我生下的女孩的命运最终也会沦为和我一样，在临死前也会被榨干最后一丝价值。

　　我绝不可能任由他们摆布。

　　但是。

　　“杰。”我温柔的呼唤他的名字：“忘了我吧。”

　　他紧紧的抱住我，力道之大甚至抱的我有些疼。

　　“……你做梦。”

　　我回国前的那段日子，简直被夏油杰搞得一塌糊涂、荒诞至极。

　　我坚信在我死后夏油杰会忘了我，很多年后总会有人再一次的触动他内心最柔软的那一块地方，人这一生会爱上很多人，我只是夏油杰爱过的这些人中的其中一个。

　　这样的话就真的太好了，我不希望几年之后一个死人还要牵绊着一个年轻生命的脚步。

　　如果能忘记我就最好了，不行的话也没关系，去爱上一个值得爱也爱他的人吧。

　　特级和一级的任务都不少，但是因为夏油杰的暗箱操作，我们两个人一起出任务的机会多了起来，搞得五条悟像个被抛弃的猫咪，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垂头丧气的自己出门。

　　“母亲大人。”

　　“不要叫我母亲大人啊……我明明比你们大不了多少。”

　　“是夏油大人让我们这样叫的，而且我们的确很喜欢您，希望您能成为我们的母亲。”

　　美美子这话说的滴水不漏、无可挑剔，我也只能叹了口气任由两个小豆丁一人抓住我的一只手。

　　有人从背后抱了过来，然后将头埋进我的肩窝里喟叹一声。

　　“不让我动手，所以……你做了什么？”

　　“啊，朝硝子要了泻药倒进了他们村子的井里，大概就是连着拉半个月肚子但是无论是吃药打针还是去医院都不会有任何效果，也不会死掉这样。”

　　“啧，真恐怖啊你。”

　　只是和他出去执行个任务就莫名其妙的和他一起领养了两个孩子。

　　我的生活愈发不对了，我本是个该死之人。

　　可是看着菜菜子和美美子的脸，心里似乎有莫名的像是被填满了一般。

　　啊，为什么会突然有了、想要和诅咒斗争，一定要活下去的念头呢？

　　可我还是回了国，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和他们道别，他们下意识的扭头去看夏油杰，他的脸上却是平淡到可怕的表情。

　　夜蛾和夏油杰显然是还没有把我的事情告诉他们，不过说不说也无所谓了，反正我要回去好长一段时间，而且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就这么走了，并不能说是毫无征兆，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夏油杰没有理由留下我，所有人都应该顺应着一个将死之人所有的期待，任由着我做所有我想做的事情。

　　家族的事情比我离开的时候更乱了，我几乎无法忍受他们丑恶贪婪的嘴脸，他们并不在乎我的生死，却又舍不得我一级咒术师强大的能力和纯净的血脉。

　　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们被我一次又一次的赶走，那些想要我生下一个他们孩子的青年才俊们也在我面前虚与委蛇的晃荡个不停，我忍无可忍的从手机里翻出我和菜菜子美美子的合影。

　　“你、你有孩子？！她们都这么大了，你什么时候生的？！”

　　“啊，十六岁吧。”

　　“被人用过的脏东西。”

　　我怒极反笑，而后一脚把他踹进了院子里的枯井里，顺便将一旁的石头压了上去。

　　大家族的事情很多，我又不像是五条悟那样年纪轻轻就做了家主，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小嫡系，一件又一件倒霉事处理的我焦头烂额，我看着院子里的樱花盛开、凋谢、盛开、而后再凋谢。

　　突然我想着，其实，我也是想要回去的吧？

　　整整两年我都没有和夏油杰有任何联系，我没有找他，他也没有找我。

　　而我和菜菜子美美子的互动也仅限于LINE上的点赞和评论。

　　足足两年的时间，我能清楚的感觉到身体里诅咒的力量愈发强大，那是一种很强烈的预感。

　　——马上要发作的预感。

　　我想着两年的时间没准夏油杰早就已经如同我所期待的那样忘记我了，我一个将死之人也不该这样再次回到那里打破他已经趋于平静的生活。

　　可是某个天空很黑的夜晚，我懒洋洋的躺在床上，窗外的月和星的光芒透过未拉窗帘的窗户泼洒进来，星星并不多，但都很安静，和正在思念着某个人的我一样安静。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想要好好自私一把，不管我死了之后其他人会怎样，至少把我想要做的全部做完。

　　可是这样是绝对不行的，明明之前还想着不能让死人拖累了一个年轻的生命……真是的……

　　‘咚咚咚’

　　又来了。

　　一个又一个想要榨干我价值的人不分白天黑夜的找上门来，有的选择哄骗有的选择诱拐，也有的选择像现在门外的人一样一边砸门一边朝着我破口大骂。

　　我突然就觉得很委屈。

　　他们为什么会连一个活不过25岁的人都不放过呢？

　　啊，正是因为马上就要死了所以才要抓紧利用吧。

　　或许是网抑云的buff有了效果，两年来从不觉得委屈的我莫名红了眼眶，无法思考任何事情，只是从手机里找出那个两年未曾联系的号码拨打了过去。

　　第一次没有人接，也是，这都已经凌晨了，会接才奇怪吧。

　　我在心里暗骂自己的矫情和不懂礼数，正颤抖着手想要把手机关机，对方便迅速的重新打了过来。

　　“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怠和慵懒，显然是已经熟睡又被我这通电话吵了起来。

　　门外的人还在骂个不停，可是我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了，耳边、脑海里回荡的都是我心爱的少年的声音。

　　“……杰。”

　　“看到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以为我没睡醒，结果居然是真的啊。好久没和你说说话了，老师。”

　　‘贱货！装什么清高！’

　　‘只允许别人草不让老子草是吗！’

　　‘给我生个孩子是你的荣幸！’

　　‘婊子！’

　　按照我的性格，我应该直接踹门而出把门外的那个人痛打一顿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夏油杰的声音，我就只知道哭。

　　“杰。”我呜咽着喊他的名字：“带我回家吧。”

　　对面的人似乎是愣了一下，而后自嘲的笑了笑。

　　“老师你，真是个残酷的女人啊。”

　　不是说好了要让他忘记她的吗？现在却又哭着来找他。

　　虽然、他从未遵守过这个名为遗忘的约定就是了。

　　那边传来了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他说：

　　“乖乖等我，我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