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今逢时

4、无声·I LOVE YOU

　　检票处的空姐催促着你赶快检票登机，你垂下眸，拖着行李走了进去。

　　你决定，治疗完就回到日本。
　　你不会在美国学习生活的。

　　康复的话，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吧？
　　日本的护理方面做的也很好，只是学说话而已，你能够做到的。
　　你又不是先天的聋哑患者，在八岁之前学习说话的记忆你还是隐约有一些的……

　　你已经接受父母太多次这样的摆布了。
　　去什么样的学校，学习什么样的技能，穿什么样的衣服，喜欢什么样的颜色，住在哪里、交怎样的朋友，到哪个城市去生活，在哪个国家度过你的后半生。

　　你不希望自己的人生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任人摆布。

　　这些……
　　你要自己做决定。

　　治疗的过程很难受，可是却是充满希望的。
　　人这一生所经历的事情似乎都是这样的，痛苦和希望并存着，如果一直盯着光明的未来的话，那么现在所经历的疼痛就可以完全忍受下来了。

　　手术进行的很顺利，最需要耗费时间的其实是后期的康复过程。

　　巨大的嗡鸣声在耳边里响起，你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而后便是讶异声音的突然出现。

　　“感觉怎么样？”
　　模糊的音节传进耳朵里，虽然有些不清楚，但是你还是隐约分辨出了对方所说的话。
　　长年的沉默已经让你的语言功能减退了，你张了张嘴，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发出声音。

　　“没关系的，我们慢慢来。”

　　你和父母说明了自己想要回到日本的想法，他们并没有反对。
　　又或者说，他们并不在意你在哪个国家、哪座城市生活。

　　你盯着手机中编辑好的信息，久久没有按下去发送的按键。

　　因为，会见到面的。
　　一定会的。

　　虽然你已经铁了心的不打算在美国生活，但是治疗和简单基础的康复也花去了将近一年的时间。
　　再次回到这个家的时候，你莫名的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从机场到达这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就如同你离开这里的下午一样，也如同你初见手冢国光的那个下午。

　　只是不同的是，你听见了。

　　你听见了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听见了单车骑过街道按下的铃声，听见了不知道哪家传来的犬吠，听见了孩童奔跑玩闹的嬉戏声。
　　你的世界一下子热闹起来，而且……再也不会孤单了。

　　原来这个你阔别已久世界的声音是这么的复杂，这么的清脆。

　　你掏出钥匙开了门，家里看上去是一副很久没有人生活过的样子，毕竟你的父母都是工作狂，想想也不会在家待多久。

　　不过……

　　你的目光落在你房间的书桌上。
　　上面是几个整齐摞在一起的小本子，里面都是你在这里生活的一年内，和手冢一家所说过的话，里面也有你们的对话。

　　可笑的是，比起你的父母而言，对面的那一家才更像你的家人。
　　不苟言笑却很关心人的手冢爷爷，脾气很好从不会发脾气的手冢叔叔，温柔体贴厨艺超棒的彩菜阿姨，还有……

　　手冢国光。

　　这一年来你和彩菜偶尔也会有些联系，对方告诉你手冢已经进入了职业赛队，虽然手臂还是老样子但是未来一片光明。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啊……那实在是太好了。

　　你并没有告诉对方你的“听力”在人工耳蜗的帮助下已经能够听得很清晰了，虽然和普通人听到的不太一样，可是你很满足。
　　而且……你现在已经可以说一些简单的词句了，和大家的日常交流虽然可能会有些障碍，但是问题不大。

　　简单的收拾好行李、安置好小白后，你便起身打算敲响对面的门，给彩菜阿姨一个惊喜。

　　不知道是不是你中了什么一定会在傍晚遇见手冢国光的魔咒，你刚刚推开门便看见了那个如同记忆里一样，沐浴着夕阳余晖走过来的少年。

　　对方看见你时有些惊讶的愣在了原地，显然是不明白为什么本应该在美国的你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好久不见，手冢君。）
　　“啊。”手冢半天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回过神来：“好久不见。”

　　“你……”
　　要说些什么呢？
　　沉默寡言的手冢国光啊，你怎么这么笨，笨到连句问候的话都不会说呢？一开口难道只会说“不要大意的上吧”这种话吗？

　　表达自己的思念也好、向对方说明见到她的喜悦也好、哪怕是随便说些什么关心的话也好，怎么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呢？

　　到底谁才是不会说话的那一个呀，怎么也变成哑巴了呢？

　　半晌，手冢才开口道：“欢迎回来。”

　　哎呀呀，想要说的不是这个的。
　　想要说“你能回来实在是太好了”这种话的，想要说“你离开的这一年我很想念你”这样的话的，想要说“以后我们还一起打球吧”这样的话的。

　　想要说这些你听了就不愿意再次离开的话，想要说点什么动听的、浪漫的话的。
　　可惜手冢国光依旧是手冢国光啊，他根本说不出来什么好听的话，他也学不来什么花言巧语，就算给了他剧本他也根本说不出口。

　　他是可靠的领导者、是沉稳的守护者、是安静的陪伴者。
　　他根本不擅长什么交流、玩笑、幽默、感情之类的事情，就像不二所说的，正是这样才会把身边的人越推越远的吧？

　　夕阳下的街道，行人零散的身影静悄悄的擦过，手冢抬手推了推眼镜。

　　“还有，一直想要和你的说的话……”
　　（什么？）
　　“谢谢。”

　　嗯？
　　突如其来的感谢让你有些茫然，而对面的少年表情却柔和了下来。

　　“谢谢你之前无时不刻的陪伴、安慰，谢谢你无论何时都会对我报以微笑，也谢谢你在我迷茫的时候为我提供了……坚持下去的力量。”

　　你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一年前你站在这里和他说离别消息时，少年别扭的脸色。
　　你若有所感的在本子上写下：（手冢君，之前在这里，你和我说的话是什么？）
　　（不是那句“再见”吧？）

　　手冢的脸上难得出现了慌乱的情绪，他下意识的朝你走了几步。
　　一向沉稳冷静的少年身上出现了这个年纪特有的青涩，他放在口袋里的手都下意识的捻在了一起。

　　“不是‘再见’。”

　　他也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他也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酸涩却甜蜜的心情。
　　手冢垂了垂眸，看向你时眼睛里多了几分坚定。

　　“我说的是……”少年的呼吸都紧张了起来：“我喜欢你。”

　　你愣在原地。

　　“很抱歉，是我唐突了。”
　　（你不需要为此感到抱歉。）

　　因为……

　　你上前抓住手冢的手，抬头和那双清冷的茶色眼睛对视。

　　你不必再小心翼翼了，不必担心给别人带来麻烦，不用苦恼别人看不懂你的手语，无需害怕从背后飞来的网球。

　　有人不在意你的“特殊”，有人愿意见到你真正的自我，有人为了你去学习手语，有人会在危险来临的时候挡在你身前。

　　因为。

　　“我……”
　　手冢听见你的声音，惊喜的看向你。
　　并不标准的词语从你的口中流出，你清晰的感觉到你的手被对方回握住。

　　以后，走再黑的夜路也有人握住你的手，说再多的废话也有人听，总会有人照亮你的未来。

　　“也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