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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   27、
      孔融严厉的话语虽然击中荀彧的心事,然而稍一动摇,他便镇定下来,说道:“若论忠……”
      刚说了这三个字,忽而面前案上的茶杯“笃笃”摇动,外厢隐隐有马蹄声,众人都是一怔。
      作为主人的钟繇率先起身:“我去看……”
      “看”字还没说完,外院“咣”地大门被撞开!仆从呵斥:“什么人!”来者则大叫:“抓刺客!都让开!”
      抓刺客?
      在座众人纷纷起身,屋门也被摔开,虎狼般闯进十几个人,全是铁盔铠甲的战士,手持明晃晃的刀枪。一人大声喝道:“都不许乱动!羽林军捉拿刺客!”身边几个人瞪着眼睛左右张望。余下的不等吩咐,冲向中央的屏风,带翻了几条桌案,一阵“咣当”“哗啦”的乱响。
      钟繇快步赶上来拦道:“几位……”
      还没说完就被一人用刀柄撞了一下:“闭嘴!”
      钟繇出身也颇贵重,朝里大臣见了也要敬上三分,这人却说动手就动手,让钟繇颜色一变。
      荀彧看不下去,站起来拧眉斥责:“大胆!你等既是御卫,该知朝廷体面,为何作此张势!”
      “少废话!”为头一名羽林参军喝道,“陛下遇刺,我奉圣命捉拿刺客!你们都让开,妨碍的都是刺客一伙!”
      皇帝遇刺?众人全都一惊,荀彧立刻追问:“陛下怎样?”
      “无碍!”那人似乎也知道荀彧的名声,回答了他的话,但口气并未缓和:“你不要问东问西,老实等我们追查刺客!”
      “我等一直在这里,并未见到什么刺客。”钟繇忍着气,委婉解释道。
      说话间隔壁房间已经响起翻箱倒柜的声音,屋顶也咯吱咯吱响起来,是有人在上面走动。忽然一人大叫:“什么人!”
      “别跑!……他跳下后宅了!追!”
      “岂有此理!后宅都是女眷,怎能乱搜!”关系名誉,一向老好人的钟繇也瞪了眼睛,一把推开拦在他面前的羽林军,喝令家中仆从:“拦住他们!不许进后宅!”
      “钟大人,你敢抗旨?”
      “便是陛下降旨,也没扰人后眷的道理。你要搜,等我去将家眷移出,你们再进!”
      两厢正僵持,忽然外面“扑通”一声大响,好似数人一起跌倒在地上,接着一名羽林军大叫:“堵住他了!……哎哟!”又有人喊:“暗器,小心……啊!”
      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之后便是一片岑寂。屋内这名参军发觉不妥,无心和钟繇争执,搡开周围的人,向后院冲去。

      羽林军全都随着跑出来,钟繇荀彧等人也赶快跟上,三五步跑到后院,却在看到现场景象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地上躺着十来具羽林军的尸体,方才还在说话的人已经全部被杀。有的嘴还半张着,似乎是在要呼叫的时候丧命。血流了一地,墙角树根溅得到处都是,士子们不由得纷纷转头,以袖掩面,不忍观看。
      后赶来的羽林兵忙着蹲下检查伤口,乱哄哄报告道:“是被刀割了脖颈,一刀致命的!”
      参军破口大骂:“娘的!废话这个有什么用,还不赶紧去搜!”
      荀彧被拦在后面,看不清尸体是什么伤。但可以肯定刺客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杀十数人,下手干净残忍,该是受过专门训练的。
      难道是……
      他立刻想到了张让的暗刺,然而,如果是张让的人,又怎会行刺皇帝?
      “钟大人,你怎么说!”参军冷哼一声,不等钟繇回话,猛一挥手:“所有人都去给我搜!刺客已经受伤,绝逃不出这片地方!”
      霎时鸡飞狗跳,大队羽林兵冲进后宅。隐隐传来妇人惊叫、小孩的哭声。钟繇气得浑身发抖,便要与之理论,忽而身后一人拉住他的手臂,将他拖开:“元常,稍安勿躁。”
      荀彧听这声音就是一震,猛地回头,见到说话的那人,果然正是荀攸。

      数日不见,荀攸还是老样子,朝服朝冠,腰间佩绶结束得整整齐齐,脸上板得像块木头,没有半分笑影儿。拉开钟繇,就上来说道:“王参军,请停下。”
      “为什么?”王参军并不买账。
      “那人既是受伤,必有血迹,按血迹查去便是,何必兴师动众。”
      “我当然知道!”王参军不耐烦地摇头,指着地上:“血迹就是往后宅去的!”
      “参军错了,刺客如此狡猾,这血迹定是他故意弄出来的,依我看,正该往反方向找才对。”
      王参军皱了皱眉头,瞥了荀攸一眼:“荀大人,你该不会是为了你的朋友,故意这样说吧?”
      “怎敢,那岂不是欺君?”荀攸平静一如往常,“常人都会猜他躲到后宅,他大概就是利用这种心思,反从前院逃走了。”
      正说到这里,忽然有人叫道:“东面厨房着火了!”
      王参军眉头一动,喝道:“王八羔子都退出来,去东前屋!”
      荀攸什么也没说,只是荀彧在背后,可以看到他的肩膀松了下来。

      王参军命令钟繇等众人不得擅离,自己领着羽林军又奔前院。对钟繇来说,只要不搜后宅,烧两间房子倒也没什么大不了,所以他神色恢复镇定,虽听着前院闹哄哄的救火,也不怎么担忧。其他人看得眼花缭乱,惶惶惑惑。只有荀彧越想越觉得这其中疑点重重,蹙着眉只是思索。
      东面火光不盛,一小片红光很快就熄灭了,只是源源不断地发出的浓黑的烟雾,顺风刮来,将众人呛得咳嗽。耳边听得各种声音,风声,燃烧声,泼水声,不知谁和谁撞在一起,还有刀枪碰撞声,开了打铁铺一般响个不停。
      有人大叫大嚷,听不清是喊的什么,但只凭想象也猜得出那份混乱。钟繇无奈地摇着头,荀彧心怀同情,走过去安慰他道:“元常放心,此事与你无关的。”
      钟繇苦笑:“却不知他们捉住刺客没有。”
      荀彧安抚地笑了笑,眼光瞟向荀攸,虽然荀攸往常也很沉默,但这会儿实在过分安静了,在想什么?可他偷瞄许久,却只是见荀攸凝望着东面起火方向,脸上一丝儿波动也没有。
      荀彧不由得也苦笑,荀公达重生一世,愈发深沉得到了可怖的程度,他都快想不起来这张脸激烈一点的表情是什么样子了。
      却在此时,后宅里忽然有个妇人尖叫:“啊!你,你是谁!”
      所有人一起循声望去,就在这一瞬间,荀彧敏锐地捕捉到了荀攸脸上的刹那动色,似是惊愕,似是懊恼,似是愤怒,又夹杂一抹决断,一闪而过,再寻不到踪迹。
      此时后院还守着几名羽林军,闻得这声,不等吩咐就冲进了后宅,“砰砰嗙嗙”了一会儿,一人兴奋地大叫:“捉住刺客了!”
      钟繇露出错愕神色,似乎没想到刺客真的躲在后宅中。荀彧已经猜到了什么,见荀攸木楔一般嵌在原地,眸色几番变幻,欲言又止。
      接着,五六个羽林军,抬着五花大绑的一人从后宅钻了过来。
      荀攸忽而向前迈了一步,在外人看来,这似乎只是好奇刺客长得什么模样而已。但是荀彧看得很清楚,刺客张开昏瞀的眼睛,目光先落在荀攸脸上,然后直直地投向他的右手。
      那只手握成了拳。
      于是那人的眼光跳动了一下。再然后,荀彧听到了轻微的咯吱声,很轻很弱,让他几乎以为是幻觉。他似乎看见刺客的喉头动了,再定睛细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时,王参军灰头土脸地跑回了后院。
      “娘的,呛死我了,好了好了,总算捉住了,果然还在后宅,哈哈!”王参军长长吐出一口气,抹了把脸上的灰,“这贼子真是精啊,玩这招声东击西,可把老子累得不轻……恩?”他突然觉得不对,“声东击西……刺客还有同伙!”
      “报告!”一名羽林兵道:“只是家人慌乱把灶柴燃了,没有硫磺味儿,不像是人为放火!”
      “哦。”王参军对这个说法半信半疑,但也乐得没有麻烦,便将注意力回到捉住的刺客身上:“好了,我看看!”
      羽林兵手一松,将刺客丢在地上。那人被打得血肉模糊,摔在地上一动不动。
      王参军叨叨咕咕地蹲下身,突然颜色一变:“混蛋!怎么死了!”
      “啊?”众人大惊,连忙俯身观看,果然刺客已经气绝,满面都泛起黑色,显见得是服毒而死。王参军气得直蹦起来,指着鼻子大骂:“一群废物!这死了还怎么问背后的主谋?你们怎么不看住他!”
      “这……我们也不知道他几时把毒药吃下去的……”
      “明明绑着他手脚……”
      “娘的,废物!”王参军气愤地在尸身踢了一脚。终究无可奈何,只得道:“把尸体抬着,回去交差吧。”

      闹腾个天翻地覆,总算得出了结果。羽林军们七手八脚收拾自己人的尸体,象征性地收拾下一地凌乱,这边王参军对钟繇傲慢地一点头:“钟大人,我们是奉旨办事,得罪的地方还请海涵。也多亏了贵宅的女眷发现这贼子。报告陛下,定要嘉奖的。”
      钟繇此时只想快送走这群瘟神,勉强应了几句,王参军还不忘对荀攸笑道:“荀大人,你们文人就是弯弯绕多,照今儿看,脑筋还是直点好,哈哈。”
      荀攸微微一动,轻声道:“参军说的是。”
      “哈哈,过奖,那我们告辞了!”
      这一幕全都映在荀彧眼中,随着众人拱手送走王参军,他再度看一眼荀攸,那身影颀长而主人沉默,灰色天空、枯枝干杈、滚滚浓烟,四方院落之中,几十名士子错错落落,这个人并不特别。然而他的伫立映在荀彧眼中,总觉得有种异常阴沉的情绪,像是在什么地方破开了一个口子,黑色的东西不断涌上来,一股一股,就要将人淹没。

      “众位,今日之事非常抱歉。”
      “元常不必内疚,本就是羽林军太过骄横……”说这话的人立刻被谁捅了一下,意识到失口,悻悻闭嘴。
      “元常快些处理家下的事吧,我等不打扰了。”
      事态平息,众士子纷纷告辞。至于回去以后会把这事情传播成什么样子,那就不在朝廷的可控范围了……
      荀彧便也与刘晔一同告辞。刘晔还打算回去住他的客栈,荀彧托他制作的那种兵器,他没说做,也没说不做,或许他认为这样还有转圜,但荀彧只当他是默认了。
      走出府门,鼻端还依稀能嗅到烟味,荀彧抚了抚衣上的烟灰,思绪还在刚才那一幕转悠,没心思闲聊。而身边的刘晔似乎也想着同样的事,走了一会,忽然道:“文若。”
      “恩?”
      “……”刘晔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决定告诉他,不咸不淡地道:“你那位侄子,好深的心计。”
      “……子扬为何这样说?”
      “东厨房的火是他放的。他进门的时候带了两个人,起火时只剩了一个。”刘晔冷哼,“羽林军居然没一个人发觉,没有硫磺味儿就不是纵火?愚蠢!长眼珠子做什么的,张让把这群人握在手里有什么用!”
      他对宦官的怨念还真是大。荀彧想笑一下,却觉得腮边僵硬。脑中不断浮现着荀攸伫立的身影,渐浓的暮光里那一袭黑色,最简单地掩盖了一切,却又让人那般……想要探究其下的斑斓。
      皇宫,刺客,今日这场闹剧,还有……
      他突然停了脚步,引来刘晔诧异地一望。
      “抱歉,子扬,今天就此别过吧。改日我再去找你。”
      甩下这么句话,荀彧匆匆向钟繇府返去。
      “喂!荀文若!……真是的,你还真不怕我去告密?”刘晔长吁一口气,摇头而去。

      注:解释一下,公达握拳的动作,是暗示刺客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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