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牛阿伯

3、谷中异象

　　午间，勿思忧在厨房一阵忙活后又往那西殿去。天气渐暖，白日谷中阳光璀璨。这深谷之中本是暗无天日，黝黑一片的，就连附有生气的动物都没有。

　　现在这番景象自勿思忧记事起就是这般，有光，有花，有小时候满谷追的小鸟儿。

　　幼时他顽皮，百绫明令禁止不可过桥，但小孩好奇心重，顽皮使得他对桥那边的东西愈发好奇。在一个安静的午夜，勿思忧手脚并用爬上了那座桥，只是过桥容易，想要出这山谷，难。

　　刚过桥，小思忧还在为自己成功越桥骄傲时，猝不及防地脚下一滑，直溜的就栽倒进了身后的瀑布里。
　　冰冷汹涌的水流异常的湍急，在勿思忧意识渐渐消失时，水中窜入一条‘藤蔓’勾着勿思忧的脚踝，一个倒挂金三角的样式将他从水中提了出来。

　　那日，勿思忧意外的目睹了桥那头的风景，黑、幽、瘆，每一眼都让人止不住蹙眉。也是那一夜勿思忧才知晓，自己从小生活的那世外桃源般的地方都是师尊用了几百年一点一点修建起来的，他几百年寻遍了周围的珍惜物，一点一点填充这荒地。

　　白日天上可见的炙热圆球是师尊在东海猎来的，那本是只胖头荧光鱼，一次误入谷内吃了师尊好些小白菜，后师尊握着雷鞭与之商量，最终达成一颗菜照光一万年的协议。
　　谷内可见的生灵多是师尊在周围收服的野怪，师尊说它们性情纯良只是寻不到归处，于是就留下与我们作伴。

　　谷内一花一草皆舒展腰肢，面朝暖阳，享受这自然。

　　勿思忧轻声跨入殿内，先去室内东侧开了窗，再往北侧的榻边走了几步。看着雕花的香炉中飘出的白烟愈来愈少，遂填了些许香粉。

　　半炷香的时间不到勿思忧出门时手里多了一个竹制衣篓。
　　晌午过后，勿思忧将劈的木柴一块一块垒起，堆放在厨房外的屋檐下。后院虽有棵百米高、枝繁叶茂的枫树，但院子里的石子路面上却未曾有过落叶，每每黄叶随风摇曳时就会被彩鸟收入腹中，从不让它有落地的机会，因为地上的叶子不新鲜，吃了会闹肚子。

　　勿思忧背着竹篓路过后院，“彩鸟姐姐，几日不见，可有挂念啊？”

　　“叽叽叽叽……”彩鸟扑棱着羽翅，踩在靠地面最近的一根枝桠手舞足蹈念了好一阵。

　　勿思忧笑着朝彩鸟点头，说道：“我待会儿给姐姐带红果回来。”

　　闻言，彩鸟这才停下了对勿思忧的叨叨。勿思忧嬉笑着和它挥手道别，彩鸟也朝勿思忧挥着翅膀，听到有红果吃彩鸟心情愉悦，挥舞的幅度大了许多，一个不小心爪子没抓牢枝桠，在空中旋转了好几圈，最后倒挂在了树杈上。

　　叽叽叽叽…叽叽叽……

　　勿思忧心想，得向师尊请教一下异语术法了。

　　须臾，勿思忧满载而归。将山上采来的果蔬、野味一一归置后，估算着午休时间已足，于是去西殿叫醒了百绫。

　　午后，大殿边际，百绫与勿思忧一人一把藤蔓所制的躺椅，两人在悬浮的宫殿边垂钓，钓鱼线自三米长圆柱形鱼骨末尾下垂接触湖面，裸露在外的垂钓线百米有余。

　　百绫闭目仰靠在椅背，一手轻搭在鱼骨钓竿上。

　　勿思忧从怀里小心摸出一把向日葵子，怕小吃食漏掉特地两手抱住慢慢的取出，手上如此小心眼睛却望向别处，“师尊，方才我去后山时有允诺彩鸟姐姐给她带甜果，按照往日，此时她应是在哪桃林里闲逛，怎得今日不见姐姐在那林子里？”

　　“花魁今日苦修倒挂之术，应是累着了，在她窝里补觉。”
　　花魁则勿思忧口中的‘彩鸟姐姐’，勿思忧忘性大，殿内除却百绫二字，其余生物一概照着自己所见来命名，花魁周身羽毛为七彩之色，故勿思忧称‘彩鸟’，年长于自己，故加之‘姐姐’，遂唤彩鸟姐姐。

　　‘花葵’，勿思忧觉着这个称呼好熟悉，蓦地往日心中的疑惑在此时消散，平日里零碎的想法都在此时串联了起来。

　　勿思忧急切道：“那花葵就是它的阿娘？”
　　百绫不明小孩儿所道阿娘，待缓慢起身看清勿思忧手上何物后，问道：“它…你自何处得来？”

　　勿思忧把手上的一颗葵花子放在桌上和其余四散的葵花子混在一块儿，应答道：“今日茶馆的小厮所赠，口味尚可，不足之处在微咸需少量食之。”勿思忧还特地嘱咐百绫，“不可贪口。”

　　勿思忧把桌上的葵花子拨了一大半给百绫，“早知花葵可产此物我就不收茶馆小厮所赠葵子了。”勿思忧看着百绫着急道：“但请师…百绫放心，我亦赠与等同之物，给了赠我吃食的小厮好些白银。”

　　百绫不语，细细打量着勿思忧。忽地起身，拿上了一旁驱蚊用的蒲扇。勿思忧看着慢慢向自己靠近的师尊，心生疑惑。
　　只见百绫停顿在了勿思忧上方一尺处，用蒲扇盖住了勿思忧半面，正声道：“聪明。”而后又躺回了藤椅上，继续闭目品茶，偶用蒲扇在身前一晃。

　　“今日那老顽固讲了什么？”百绫问道。
　　勿思忧蹙眉答：“讲了魔界什么……什么怨什么……诛。”勿思忧苦恼，“百绫…我记不得了。”

　　百绫缓缓睁眼，平和道：“怨邪存，人之哀怨起。怨起神陨，抑郁而亡。寻万年古籍皆不可破，唯有灭之，方可安人之心，人之身。”

　　勿思忧首肯心斩，点头道：“百绫真是厉害，无所不知，那说书先生就是这么说的。”
　　“百绫觉得那怨邪该杀吗？”

　　百绫叹气道：“怨念由心起，人亦有恶，魔亦有善。世间万物生来平等，哪有自婴幼时就敢断定其好与坏。人心如此，所思岂能有善？”
　　百绫喟然长叹，“不知全貌，不予评价啊——”

　　勿思忧点头。

　　百绫从桌上取了一小把葵花子磕了起来，“还有趣事没有？”
　　勿思忧思索一阵，拍手道：“王阿伯家的小花下了十三只猪仔，阿伯说过几月长肉了送我们一只做烤乳猪。”

　　小花是山下鄱湖村一位老阿伯养的二百来斤肥猪，早些年百绫带小思忧下山买糖人时机缘巧合下搭救过王老伯，至此结识。

　　“那你可有道谢？”百绫问。
　　勿思忧答：“自是好生答谢了。”
　　百绫点头，夸奖的话还在喉咙口，鱼竿卒地动了动，遂百绫噤声。这垂钓，钓的就是一个悠闲，若是真想吃鱼，随便挥挥衣袖三五米的小鱼就能上岸、下锅，而后飘着白烟被摆上餐桌。

　　此时，百绫手上的葵花子落了一地，他挂念着浮宫下咬竿的家伙。

　　一切都是意料之中，在百绫视那家伙为囊中之物之时，谷口的报信鸭扯着粗嗓‘嘎嘎’的来了两声，这下本是吃钩吃得死死的鱼使劲摆尾挣脱了钓钩。

　　一下兴致全无，百绫扔了鱼骨竿去抓鸭子。勿思忧见鸭兄不妙也跟了上去。

　　因学艺不精勿思忧尚未习得异语之术，只能在一旁瞧着百绫抓着报信鸭的脖子。
　　一人一鸭，你一句我一句。

　　师尊：“你……”
　　鸭兄：“嘎嘎嘎嘎。”
　　师尊：“我……鱼飞了…”
　　鸭兄：“……嘎嘎。”
　　鸭兄语气渐弱：“…嘎~”

　　事毕，鸭兄的毛飘了一地，似吃亏了。

　　见百绫两手叉腰，脸上挂着无奈。勿思忧上前，望着桥上屁股左摇右摆，两只鸭蹼踩在地上发出pia pia声响的背影问道：“鸭兄瞧着…有些急？”

　　百绫背着手，悠哉游哉道：“说是鄱湖村的大湖里有怪，谷口有村民求助。”

　　闻言，勿思忧兴奋道：“那百绫定是会相助的。”

　　百绫睨了身旁人一眼，“不知是和人起的头。”

　　勿思忧噤声。六岁那年，小思忧顽皮，瞧着后院还是假身的大鸟。遂爬上百绫坐骑——花魁的后背。
　　小孩对颜色鲜艳的东西尚存好奇，小思忧看着漂亮的羽毛就拔了一片。花魁受惊，忽地一飞冲天往那瀑布撞去，小思忧在花魁身上滚了两圈，那时百绫未曾将御剑之术教与思忧，高空之上，六岁孩童被吓得只能紧闭双眼，牢牢抱住飞鸟。

　　待百绫寻得花魁与思忧时两个家伙正被蛇精缠上，巧的是百绫除伤人恶妖时被一上山砍柴的村民瞧了去。那人也是个嘴碎的，下山之后在村里将自己所见奇观尽数告知民众，这件奇事被他从村的南边‘宣传’至村的北面。

　　从此，鄱湖村人知山上深谷里住了位法力高深的活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