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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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
嫦娥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眼前的青衣男子。此人眉目清秀，虽看着并无恶意，但这两日的的经历，已然颠覆了她所有的认知，人的善和恶，并不能根据所见判定。
“我是后羿的朋友。”梓潼星君缓缓地收回手，笑着回道。
“可是，我不认识你，你是如何寻到此处的？”嫦娥双眼微红，往后退至门口。
“我叫栖梧，是后羿让我来接你的。”梓潼星君往后走了一大步，张开双臂，宽大的青色衣袖在风中摇摆，“请放心，我绝无恶意。”
般若墨最后布下的时空咒将他们送到嫦娥的过往，此处的一切与她的记忆相连，对于梓潼星君而言，他只是个旁观者。
按照此处的时间来算，他们已经来了数日。他隐在人群中，见证着后羿射日，看着他们在雨中相拥，又一同经历各路的追杀，最后逃亡至此。
短短几日，发生了太多太多，嫦娥如此反应，他并不意外。他之所以选择在此刻现身，是因为，从发展的时间来算，他所在的这段过往即将迎来结局。
仙界皆知，千年前，嫦娥奔月，那夜的满月将夜色点亮如白昼。
而今日是满月，正是她作为凡人的最后一日。
他知道，仙术在此处并不能改变任何结局。
但，今夜那场注定的离别，他不忍她再次经历。
在时空咒里，她不是高高在上的月神，全无平日里的清冷孤傲。此时，她身着的古朴旧衣裙上经历几日的逃亡后，已有多处破损，泼墨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身后。
这是一位再寻常不过的无助女子，刚哭过的眼微红，微乱着发丝落在光滑的额头上，如玉般细腻的脸庞上染着几抹尘土，手中握着唯一的发簪，神情惶恐。
明珠蒙尘，大抵就是如此模样。
他望着她，难忍心疼。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人性凉薄，一朝之间众叛亲离，连人族曾经最强的英雄也难逃兔死狗烹的结局。
世人羡慕神仙长生，却不知翻开过往，谁的曾经不是钝刀割肉，鲜血淋漓。
眼下，般若墨的时空咒开始出现松动，他有一定的把握能带她离开。
如果，她愿意的话。
嫦娥瞪着眼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位栖梧，他看起来没有带任何武器，如果没有后羿的指引，确实也寻不到此处，但她依旧不敢掉以轻心，“我从未在部落里见过你，也没听他提起过你。”
“我是他在洛水部的朋友。今日，他的右肩有道两寸长的伤口，为他的亲弟持利刃所伤。”梓潼星君回道。
昨日，他亲眼见到后羿的受伤过程，昔日里那他性情温和的弟弟砍下那一刀时，眼里的狠厉决绝让人难忘。
他接着列举了数件关于后羿之事，嫦娥神情松动了几分，但依旧与他保持着距离，最后梓潼星君退到树下，嫦娥握着发簪站在门口，二人隔着段距离相对。
“你可知后羿去了哪里？”嫦娥望着手里的发簪问道。
“他前往与父母告别，此刻想必已经在赶回的路上。”梓潼星君不动声色地回道，藏于袖中的手紧握着。
今晨，他隐着身随着后羿离开，所以他知道后羿并未回如自己所说那般回部落与父母告别。后羿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有着天生的敏锐力，凝息阵虽可以掩去他们的气息，但并不能抹去他们的存在，部落中擅长追踪之人已经寻到了附近，他需要将他们引开。
此后发生的事毫无悬念，他独自一人深陷包围，即便有射日的天生神力，依旧难敌众人，他浑身沐血，却依旧始终往着与此处相反的方向离去。
烈日之下，这片他曾全力守护的大地上染上他鲜红的血，一如那日空中消亡的九轮残阳。
围追之人冷漠的目光中闪着炽热的贪婪，梓潼星君不忍见到他最后倒下，隔空无声地道了句“再见”后转身离去，临行前，后羿隔空望向他所在方向的目光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一抹无力的笑。
后羿不可能看到幻境里的他，但那样的目光，他懂。
这世间的告别，大抵都是如此猝不及防。
“今日我们便会离开，是该与他们告别。”
眼角一抹白色闪入，毛茸茸的白团子蹦跶地跳到她脚边，嫦娥俯身蹲坐下，抱起白团子，柔软的触感让她的心也软了几分，想起别离，双眼不自酸涩，她抬头问道：“我们从未离开过此处，今日一别，想必是不会回来了。栖梧，你经历过离别吗？”
梓潼星君眼眸里的光黯去，点了点头。
“是离开去很远的地方？”嫦娥继续问道，她尝试说些什么让紧绷的神经放松。
“不是我，是我的师父离开我去了很远的地方。”他摇了摇头，轻声道。
“你的师父一定对你很好。”嫦娥叹道。她能听出栖梧话里的悲伤，同时离别在即，她能明白其中的惆怅。
“她是这世间待我最好的人，可是我连告别都来不及道一句，她便走了。”梓潼星君望着嫦娥说道。
同是天涯沦落人，在她面前道出深藏在心的那段过往，是未曾想过的平静。
“她还会回来吗？”
梓潼星君摇了摇头，“但我会一直记得她。”
“嗯，你的记忆，便是她存在过的证明。”嫦娥真心地安慰道。似乎是对她观点的赞成，栖梧眼底的光亮了几分。
“是的，只要我们的记忆永在，他们便从未离开。”
我们？嫦娥不解为何是“我们”，但还是点了点头。
“你说接我？又要接我去何处？”嫦娥望着眼前沙黄的土地，一手托着脸，柔声道：“我答应过他，要在这等他回来。”
梓潼星君抿了抿压平的唇角，眼里微光闪动，“他让我带你去见他。”
嫦娥摇了摇头，肯定道：“不，栖梧，我并非不信你，但我要在这等他，他说过会回来接我。他说过的话，从不食言，我等他。”
不知为何，自从见到栖梧后，她的脑中便有个声音不时地告诉自己：跟此人走，便能从如此的不安中解脱。但她心里却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一旦离开了此处，她便再也见不到后羿。
她要留下，这些奇怪的感觉都比不上见不到后羿的痛苦，要留下便再见到他，对此她坚定不疑。
“好，我陪你等。”梓潼星君回道。
“谢谢。”嫦娥抱着怀里的白团子笑道。
二人坐着，聊着，一同看着日落西下，沉入天际，直至夜色抹去最后一缕晚霞，银色的满月徐徐而来，照亮这片荒芜的大地。
微凉的晚风吹过，嫦娥翘首痴痴地望着前方，搓了搓冰冷的手，不久后，远处似有脚步声传来，她起身不住地往前走了几步，激动道：“他回来了。”
梓潼星君站在树下，朝前看去。此处的时空咒已经开始松动，他能使用的法力虽有限，却也能清晰地感知到不远处的情况，后羿确实回来了，但来者却不止一人，他闭了闭眼，“我带你去见他，可好？”
只要靠近嫦娥，此刻，他有十足的把握带她离开。
嫦娥点了点头，月光下，她绽然的笑容明亮清澈。
梓潼星君动摇了，他可以上前拉住她用法术强行破开结界，但下一刻，他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跑向前方，而她奔赴的远处点起的一片亮光。
他看到嫦娥停在原地，浑身颤抖地看着来者。
来的人不少，虽隔着段距离，嫦娥依旧清楚地从人群中辨别出被捆着的后羿，他浑身是伤，鲜红的血顺着月色下泛白的土地缓慢流淌，嫦娥心里一阵剧痛，呼吸几乎凝滞，她从来不知，一个人的体内怎会有如此多的血……
“交出灵药，我们就放过他。”喊话之人嫦娥认识，不久前后羿射日之后，第一个激动地冲上去表示感谢的正是这位部落首领。
这位平日里温和的首领，此刻眼里陌生的贪婪和狠戾让人心惊。嫦娥小心地站在结界边缘，用力地咬着嘴唇摇头。
她知道，今夜他们走不了了。
如果灵药能换回安宁，她会绝不犹豫地交出，但她并不知晓灵药的去处，可不论她如何解释，在场之人都不相信。
“栖梧……”嫦娥无助地转头寻求帮助，却发现始终陪着自己的栖梧对着她摇了摇头。
眼角的泪滚落而下，滴滴冰冷。
梓童星君知道眼前的一切不过幻像，但对于嫦娥而言则不然，她正在再次亲身经历了那段走不出的过往。
这世间本不存在所谓的感同身受，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谁也不能体会其中的痛。
他抬起手轻柔地抚上她的眼角，青色的衣袖染上落泪，流下深深浅浅的存在。
既定的结局，谁也不能改变。
但此刻，他至少可以陪在她身边。
昨夜，他眼见着后羿趁着嫦娥沉睡时将那颗灵药溶进水中，留给她。临行前，落在她额间的最后那枚浅吻，是这位英雄留给这世间最后的温柔。
嫦娥终如他所愿地饮下那杯水，此刻她脚下已腾起越发浓郁的无形仙气，不消片刻后，注定的别离即将到来。
眼前的人举着火把又往前挪了挪，后羿抬起血污的脸，望着嫦娥，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笑。伤处溢出的血不断汇聚着流下，在他脚下构出独特的纹路，渗入无人在意的土地，下一刻，他的眼里放出异样的光。
这个时代最强的人族英雄，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将仅存所有的力量随着血汇入脚下的土地。这片被他救赎的土地终于发出了悲愤的怒吼，开始出现数道裂痕，灼热的火光从地下喷溅。
地火所过之处，所触碰之人迅速被大火包裹，随即倒在地上挣扎，还未发出几声惊呼，便快速化为灰烬。
恐惧的咒骂声，逃亡的慌乱无张，响彻沉重的夜。混乱中，后羿倒下，松软的身体落在身下的巨石上，地火避开他的所在之处，但嫦娥却能清晰地感受着他的生命在地火涌出的那一刻起便在飞快地流逝。
“后羿！”她声嘶力竭地喊着，全力地朝着他所在处奔赴而去，心里却满是绝望。
一步，只差一步，她和他之间仅有一步之遥。
她的手即将触碰到他血色的衣角，但凌空而起的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指尖从他面前划过，只抓住一捧疾风。
他离她越来越远。
“去吧……嫦娥......”
“我会一直等着你……始终都在。”沙哑的声音飘散在风中，身下的鲜红刺眼的绽放，后羿无力地望着腾空的嫦娥，扯出满足的微笑。
这位顶天立地的英雄，留下他此生的最后一句话后，永远闭上了双眼。
“后羿！”嫦娥撕心裂肺地再次喊出他的名字，疾驰而过的风却立刻吹散她的呼喊，用力地抹去一切存在的痕迹。
“你说过一起走……”
“你说过，要在一起的……”
“你骗我！”
“你骗我......”
胸口的剧痛化作热泪滚落，她奋力伸出的手最终无力地垂下。
她知道，这是他为她选的结局。
但，凭什么，你凭什么替我选择？！
你凭什么觉得，这是我要的命运？
我只想与你在一起，在短暂且沉浮的时光里，度过属于我们的余生。今生不可实现，或许还有来世。
可如今，天人永隔，一切都不可能了。
眼前的景象模糊在飞舞的黄沙中，被无尽的夜取而代之。
翻滚的云从四面赶来，绕着空中的皓月却不冒犯上前，浓厚的云层中月光骤亮，天雷的轰隆声响彻云霄，银色的闪电在其中试探着现行，飞升前的天劫如约而至。
嫦娥脚下汇聚着成形的白色祥云，她跪倒其中，罔顾周遭所有的喧嚣。
天劫么？
来吧！
永世孤寂，与灰飞烟灭又有何差？
不如给个痛快！
她抬起头看着空中的风云涌动，粗大的银蛇般天雷积攒了许久后，终于落下，划破天际的强光，照亮她苍白的脸。唇角勾起悲凉的笑，她闭上眼仰着头静静地等着，却只觉得一阵冰凉感传遍全身。
耳边刺耳的呼啸声远去，再睁眼时，她发现自己笼在一层淡淡月光中。凌空的皓月淡去，月泽看似单薄，却将她护在其中，漆黑的夜幕终于到了尽头，周围的景象开始消散。
暖黄的烛光照亮不大的巷口，斑驳的青石路面上的沟壑起伏蜿蜒，她看见捧着烛光的红烛欣喜地向自己跑来，向来冷漠的云起神色微动地紧随其后，而自己面前一抹长影落下，梓潼星君蹲坐在她面前。
青色的衣袍衬着他脸色微白，眼眸里的深邃微光点点，他伸出手，宽大的衣袖随风摆动着，温热的手接住了一滴悄然落下的冷泪。
“我们回去吧。”微哑的声音说道。
嫦娥并不看他，只是木然地起身，抬头望着高悬的月，衣袂翩然独自凌空而起，擦身而过的瞬间，梓潼星君手中一沉，一支木质的朴实发簪静静地躺着他修长的手中。
“星君，你可想再见所念之人一面？”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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