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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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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烟的墨色最终没入一条清冷的幽巷中,四下无人,目光所及之处便是绝路。不同于外处的喧嚣,清冷的月色中,虽隔着五六步的距离,嫦娥已然看到前方有布下的结界痕迹,袖中的月华珠悄然飘出。
“仙君小心,请跟在我身后。”梓潼星君往前走去,宽大的青色衣袍落下长影,青玉的发簪从他的手中腾空而起,化作一道金光往前而去,直直地撞在结界上,如利剑般劈开一道口子。
“阿若,如今你心愿已了,请随我回去。”梓潼星君走的很慢,但迈出的每一步都坚韧有力。
前方的路亮了几分,月华珠转悠着移至他的前方,梓潼星君投去的目光柔了几分,卷曲的唇角微微上扬。下一刻,白色的衣袂翩然扬起,嫦娥大步走到他身侧,直视前方道:“多谢星君照拂,如今我是天戟军副将,人间这一趟本就是我的任务,接下来便由我亲自解决。”
白色的衣裙在风中微扬,清冷如玉的面容上是不移的坚定,清静的小巷中,“簌簌”的微弱声音响起,嫦娥定睛地望着前方,只见两抹身影快速地从不高的石墙中利索地翻落,正是云起和红烛二人。
“仙君,你们怎会在此?”两波人分别站在巷子的两端,红烛稳住身形好奇道。
“看来,我们来对地方了。”嫦娥往前走去,对着前方道:“展公子,既然把我们约到此处,何不现身想见?”
清凌凌的声音回荡在幽深的巷子中,她不紧不慢地继续往前走去,似赴一场烟雨三月之约。
“抱歉,是在下来迟了。”和煦的声音在清冷的月色中回道,白衣的展延似乘风而来,轻摇纸扇踏步凭空而现,朝着嫦娥的方向双手交握微微躬身,如同初见那般,他神色自若,雪白的扇面中绘着支墨色的桃枝,缀着半掩欲放桃花,栩栩如生。
“展公子,请将阿若交予我们。”嫦娥停住步伐,笑着道。
展延居于嫦娥与红烛两方之间,仅保持着十来步的距离,独自面对着四位上仙,却对于眼下的处境毫无惧意,他诚恳道:“她如今这副模样,可否请各位放她一条生路?”
“展公子,并非我们为难她,人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这个道理想必你应该明白。”嫦娥回道。
展延不以为然地看着她,反问道:“仙君,请问何为对错,对与错又是由谁来界定?”手中的纸扇拢起,他扬起头望着空中的明月,如玉的脸上染上几分淡淡的忧伤。
“何为对错?”嫦娥冷哼一声。
“展公子,命理天注定,有些事本不可强求,如若为了一己私欲便扰乱他人命格,那么这世间的秩序何在?”她抬起手,月华珠乖巧地回到她白皙的掌中,如一轮玲珑月般流转。
“你看,这月圆月缺,本就是既定的变化,我们谁也不能干扰其中。”话语间,月华珠幻化着模样,从满盘到弦月,眨眼间勾勒出月的轮回。
展延定定地看着变幻的月华珠,似被其吸引,下一刻再次扬起手中的纸扇。
“命理?”展延讥诮地笑着,问道,“神仙相信命理,可是我们凡人有句话叫人定可胜天。仙君,你信命吗?”
“公子如此修为,如何会是寻常凡人?”嫦娥的话让展延手中轻摇的纸扇一滞,“我信不信命理不重要,但今日,我信我定能将她带回,展公子,你说呢?”
话音刚落,嫦娥往前迈了一步。只此一步,满月之下,铺天月色随之幻化有形,如水般荡起层层涟漪,水纹状的月光地往展延所在之处汇去。
腕间手中的红线如游龙般灵动地朝着前方而去。
空中的月华珠一分为三,带起的月光似潮水般铺天盖地而来,不知何时扬起的玉簪首当其冲,所过之处扬起一阵疾风卷向困在月色中的展延。
这一刻,天地为牢,四人同时祭出的法器载着各自主人的意志朝着共同的目标而去,无声的光影中,展延并未慌乱,眸色微沉,单手执扇徐徐地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所过之处如利刃隔空划破出一道口子,白色的身影悄然融入其中,如他来时那般凭空在原地消失。
迟了一步的各色法器交汇后,原地扑了个空,发出不甘的碰撞声沿着各自原路返回。
折回的三枚月华珠并未回到嫦娥手中,在半路扩散而开,位居在不同方位,将失了目标正朝外扩散的月色原地缚住,凝成三面光牢,空中白影闪过,此前消失的展延踏着月色悬立半空,依旧轻摇着手中的纸扇,衣袂微扬。
“今夜的月色真美。”他望着月色轻声道。
“展公子,我再说一次,交出阿若。”嫦娥的脸色冷了几分,缓缓地往前走去,往前走的每一步,月色凝成的光牢便亮了一分。
展延依旧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望着周围的月色。
“公子,我跟他们走。”微弱的女声在寂寥的夜里响起。
凌空而立的展延似乎叹了口气,摇扇的动作停住,握住的手紧了紧后松开,淡淡的墨色从他手中的扇面涌出,桃花扇面一片空白。如烟的墨色中,女子的身形若隐若现,在空中虚晃着,仿佛下一刻便会烟消云散。
“阿若......”展延叹气道。
“公子无需耗费灵力助阿若凝魂,没了阿若的拖累,相信公子可以顺利脱身,阿若谢过公子相助。”
近乎虚无的身形在空中行礼道谢,展延目光微动,“我们可以一起走,你,不必如此。”
“不了,就算公子为我凝魂,我也撑不住了。常伴东方身边的这些时日,是阿若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阿若没有遗憾了。”月光中,般若墨凝聚而成的身形似又淡了几分,“阿若祝公子所愿成真,再见......”
“那就此别过,保重。”淡淡的金光从墨色中显现,展延眼里闪过不忍、决意,纸扇如蝶瞬间跃起。
一股不寻常的疾风在光牢中涌起,嫦娥双手随之在空中快速结印,迎面而来的风吹起她的长发,微凉的目光冷了下去,“展公子,我们的旧还未叙,何必着急离开。”
月光结成的光牢在主人的催动下稳了几分,腾空而起的纸扇结结实实地迎面撞击而上,一击未果,受到冲击后不甘地回到展延手中,却见他右手双指并拢,皓月之上,满天星光微闪,此刻竟似受到指引般,开始陆续地划破天际,化为流星飞逝,短暂的闪烁后在空中没去光亮,而消隐的星光以展延所在之处为中心,从四方汇聚而来。
跃动的星光撞上月色光牢时,肉眼可见地减弱了几分,稍作挣扎后,顺利地摆脱束缚,在他的指尖凝聚成拳头大小的光团,流光溢彩,竟有与月色分庭之势。
“仙君,你引九天月色,我借苍穹星光,星月交辉,谁能点亮这夜色?今日相见实属匆忙,只要仙君未忘故人,我们会再相见的。”周身的光牢加速着缩小,即将触碰至展延身侧时,星光汇聚的光团急剧亮起,壁垒般的光牢如同收到重击,开始出现不一的裂缝,转眼间碎成细小的琉璃状碎片,在跌落中最终化为月色散去。
展延的身形消失在原地,三枚月华珠幽幽地回到嫦娥身边,袖中的双手紧握着,她望向空中的眸色深了几分。
寥寥的空中,阿若的身影近乎透明,她缓缓地落回斑驳的青石巷中,“梓潼星君,阿若修成形前,经常听到你为星君出谋划策,所以才能修为精进如此迅速,阿若在此谢过星君。”
“不必言谢,我只是为了帮昀礼。而如今,都不过是徒劳。”梓潼星君无奈道,“展延究竟是何人?”
“你只是个墨灵,如何能从独自篡改姻缘牌,又如何能逃过仙界的布防来到人间?”嫦娥直截了当地道出心中疑惑,“他究竟是谁,为何能催动星辰?”
星辰的诞生遵循自然法则,催动星辰陨落等同逆天而行,这个展延究竟是何人?
落日箭又为何会在他手中?
“阿若,昀礼不日即将归位,道出展延的下落,我可以保住你一缕魂灵。只要魂灵在,你就还是阿若。”
魂灵散,如同魂飞魄散,即便般若墨千年后再次凝魂成形,也不再是如今的阿若。梓潼星君提出的条件确实诱人,飘忽的阿若身形抖了抖,却依旧摇了摇头。
“谢过星君好意,但公子于我有恩,我怎能出卖他?”她顿了顿,继续道:“他不过是同我一般,皆是所求不可及之人。”
“你如何知那是恩情还是别有所图?”嫦娥问道。
“仙君,这世间行事,并非都有所图之物。你不会懂的,公子和我的追求,你不会懂得......”
“阿若,你涉世太少,人心的复杂,你也未必懂。”梓潼星君打断她的话。
“星君,这几日,公子同我说了许多关于你的事。你所求的究竟是人,还是过往?”阿若的话语越发无力,随着周身的墨色开始消散,身形也逐渐缩小。
梓潼星君的目光沉了沉,“此事与你无关,随我回去吧,待昀礼归来后,我亲自将你交予他。”
“可否请星君不要将我化为宁玉之事告知他,如此,最后的时光也会是一段值得他回顾的记忆?”
“就算我们不说,仙界其他人却未必。”这个请求毫无依据,嫦娥冷静分析道,“只要文曲星君想知晓,此事根本瞒不住。”
“我知道。我只是希望,那段时光,哪怕值得他多回忆一天......都是好的。”
回忆,是多么虚无缥缈的存在,但只是多一日的回忆便值得她如此卑微祈求吗?
此刻,她只是一抹魂灵,并无实体的神情模样,但嫦娥却莫名地想起她此前红着眼的模样。她的执念,从一开始便如水中月,不过幻影一场,为何值得她如此飞蛾扑火?
“星君,你是他的好友,阿若恳请你帮我,哪怕多一日......”
“好,我答应你。”梓潼星君点头道。
“多谢星君,如此,阿若便没有遗憾的了。”淡至几乎虚无的墨灵动了动,似乎摆出一副抬头望月的姿态,“星君,人生所求究竟为何物?你是阿若见过最睿智之人,如果是你,又该如何选?”
梓潼星君抿着薄唇并未回答,阿若喃喃自语,轻烟般微弱的声音似要道尽余生所有的疑惑,“星君,你有心爱之人,对吧?但如果你知晓她的过往,还会喜欢她吗?”
“阿若,一切到此为止,随我走吧。”梓潼星君伸出手,几步之外的墨灵汇成一团淡淡的墨色飘至掌心处,五指微拢,“我与你不同,你的求而不得是因为所求为妄念。”
“而我所求之人,不是。”
泛白的指尖聚拢,一盏古朴的砚台现身其中,通体黝黑,只在四周有一圈简单的金色描边纹路,正是般若墨的原形。
“佛前香,散去了,阿若......她消失了吗?”红烛用力地吸了口气,转头却见身旁的云起神色凝重地望着前方,“云起,你怎么了?”
“两位散开!”云起大声吼道,袖中的银光闪了闪,朝着梓潼星君所在之处飞快射去。
红烛瞪着双眼,虽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何事,但腕间的红绳也呼应着往前而去。
梓潼星君与嫦娥并身而立,与云起二人仅隔十来步的距离,眨眼之间银光落下,原本立在原地青白两抹身影却似虚影般,在笼罩的银光下消散,失了准头的法器“叮”的一声跌落在地,一柄带着狠厉之光的匕首晃动了几下后无奈地停住。
而梓潼星君与嫦娥所在之处空无一人,般若墨随之落下,发出浑厚的撞击声,阿若最后的话虚无地随风散去,却清晰地传入云起二人耳中,“星君,阿若愿尽余生所有灵力,助你回到过往,愿你也无遗憾.....”
“云起,他们怎么消失了?”收起红绳,红烛奔至般若墨旁,掌心中燃着盏明黄的烛火,烛光仔细照过地上的每一处,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她有些不知所措地观望着四周,“此处并无阵法,他们如何究竟去了何处?”
云起走至她身旁,捡起匕首与般若墨,抬头望着无缺的明月,“那不是阵法,是时空咒。般若墨耗尽最后的灵力写了时空咒,将他们带回了过去。”
“过去?谁的过去?”
几缕薄云飘过,为明月染上了几丝朦胧,少了星光的夜空,莫名寂寥。
对于红烛的疑惑,云起依旧望着九天皓月,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