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是银河点狼烟》芫肆

2、第 2 章

　　南鱼歪过头盯了他几秒钟。

　　“只要你不同外人讲，我便护你周全。”

　　“成交。”

　　北落走在身前，带着她穿过一面面宫墙，弯弯绕绕走过一条又一条路，终于来到宣明殿门口，南鱼的手在藏在宽大的袖子里正在瑟瑟发抖，心脏在胸口重重跳动。

　　“陛下，南鱼姑娘已经带到了”，北落的声音在她身前响起，她低着头不敢看。

　　南鱼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民女南鱼，叩见陛下”。

　　四周安静地要命，她的身子在颤抖。

　　“赐座”，一道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呼吸一滞。

　　一旁的公公给她搬来座椅，她战战兢兢坐稳，偷偷瞟皇上。

　　盛冰台正在批奏折，一只修长的手握着毛笔，面前成堆的奏本也无法掩盖他的雍贵和凌厉，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帝王风范。

　　盛冰台将手上的奏本放了放，看向南鱼。

　　“你可知此次召你入宫，所为何事？”他的声音不重，却能将人击得粉碎。

　　“因为……占星……”南鱼吞吞吐吐道。

　　“当年，你父亲南云峰答应过朕，此生不再占星，朕才特许他离开吴都，归隐山林”，盛冰台重重叹了口气，“可他却教你”。

　　南鱼虽然懂得观星象，但占卜算卦的技法却只是略懂一二，平时闹着玩糊弄糊弄小孩子还行，正儿八经地算起卦来她一定会露馅。正当她想要狡辩，便看到北落向她使眼色，她急忙噤声。

　　“今日召你来，便是希望你能将自己所学施展于此，为夏国百姓重振盛世太平气象”，盛冰台笑起来，“朕便免你一死”。

　　见南鱼还有些犹豫，盛冰台不慌不忙，将笔放下，“朕即位不久，正是需要贤才之时。与其躲在漓安这种边陲小城，不如施展才能，振兴南家，还能为朕振兴夏国。如此大好机会岂能不珍惜？朕需要尔等贤才辅佐。”

　　南鱼望着他真挚的眼神，内心有些触动。看见北落悄悄朝她点了点头，她急忙跪下来，叩谢陛下。

　　“陛下，民女求陛下确保南鱼父母平安。”

　　她看到皇帝身旁的公公听罢此话倒吸一口凉气，她虽怕，但用尽全身力气也要求得皇帝应允。

　　出乎意料，皇帝并没生气，只是缓缓点了头，算是答应。

　　南鱼再次叩谢，接下旨意。

　　除了在朝任司天台一职，皇帝还特批给她一座宅子作为住所，取名“书云府”。

　　——

　　“想什么呢？”出了宫门，北落看着一言不发的南鱼问道。

　　南鱼摇了摇头，“只是在想，陛下竟认得我父亲，可这些事情他们从未与我说过”。

　　北落没答话，两人一直走到书云府，关上门，他才缓缓说道，“此番陛下召你入宫，一是想借你之力施展宏图大业，二是……”

　　南鱼瞪大眼，等他继续说下去。

　　“二是为了平衡朝局，他希望你平衡党争势力”，北落压低了声音说道，“你阿爹应当是不想你参与朝廷纷争中来，可是这次陛下以你南家三人性命作为要挟，你阿爹也束手无策。”

　　“可我听闻，陛下并不支持朝廷斗争”，南鱼蹙眉看着北落。

　　“这只是表象，如今夏国内忧外患，夏国上有上邶，西接西陵，东临鄢国，这三个国家将夏国包围在中间，虽然看起来夏国实力最强，但最近的边关总是有些动荡，这个时候是陛下最需要司天台的时候。”

　　“边关动荡，需要将士和使臣，需要司天台做什么？”南鱼不解。

　　“夏国占卜文化盛行，无论达官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大事小情都喜欢先占凶吉，大到战争、选秀、科举，小到播种、搬家、踏青，都要占卜之后才能有所动作。虽然各式各样的占卜之法在民间盛行，但占星师只有三个。”

　　南鱼歪了歪头。

　　“玄校，雾山，和你。”

　　北落上下打量南鱼，缓缓说道，“科举考试在即，约莫明日——你入朝为官的第一天，就能感受到这朝局之下的暗流涌动了”。

　　南鱼垂头丧气地坐下来，把头抵在桌子上唉声叹气。

　　“咕噜……”

　　南鱼猛地抬起头看向北落。北落不好意思地捂住腹部，别过头不看她。

　　“给”，南鱼掏出一个纸包递给北落，“桂花糕，很好吃的”。

　　打开纸的瞬间，桂花的味道冲进他的鼻腔，满满都是它香甜的味道。

　　北落一边吃着一边与南鱼告别。

　　走出书云府，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桂花糕，怔怔出神。

　　想起那时候，他推开南家的门，南鱼穿一身梨花白裙，站在木梯子上，半个身子埋进桂花从里，黄色的小花星星点点落在她乌黑长发，她转过头看着自己。

　　那时候也是这样，桂花的香味合着风一起向他涌来。

　　他摇了摇头，换上严肃的表情，顺手将包桂花糕的纸叠好揣进袖子，脚步轻快向将军府走去。

　　——

　　从此，她便成了朝堂上唯一一抹亮色。

　　南鱼穿着一身浅绿色的对襟襦裙快步向大殿走去，腰间佩一只香囊——那是她昨夜发现阿娘偷偷塞进她行囊里的。

　　腰间的香囊随着她的步调，一步一香。

　　今日的朝堂气氛格外诡异，大抵是因为文武百官眼神总是瞟向那个在黑压压的官服中最出挑的角落。

　　三公九卿的发言逐个听罢，南鱼随着文武百官一同退出殿门。

　　——

　　“入了宫便再无自由之身，无喜无悲，无友无亲，只看得利益为先，你可知道？”

　　听到身旁一道男声响起，南鱼停下脚步看他，他穿着相较于官员更华贵些，南鱼不敢说话。

　　“王爷”，北落的声音传来，南鱼急忙随着他的动作一同行礼。

　　见到北落，盛监德严肃的神色缓了缓，朗声问道，“少将军啊，何事？”

　　“家父念叨着许久未见王爷，托我请王爷喝茶叙旧。”

　　“他哪里是想我，分明是惦记我那两坛‘春山酿’，老东西，哼”，盛监德袖子一甩便转身走了。

　　南鱼心知北落是来为自己解围，跟着他走了一会儿，看四下无人，南鱼开口问道，“刚刚那个人是……”

　　“是陛下的兄长，当朝太尉，与我父亲一同掌管军事事务”，北落想了想接着说道，“王爷是性情中人，整个夏国几乎无人敢招惹他，你小心着点吧，得罪了他可没有好果子吃。”

　　南鱼听得出北落故意吓唬她，撇了撇嘴。

　　“春山酿是什么？”

　　“王爷酿的酒”，北落靠近南鱼小声道，“王爷酿的酒堪称一绝，有机会定要试试！”

　　望了望眼前的观星台，北落转身对南鱼说道，“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万事小心，小神婆”。

　　“寡命鬼！”南鱼朝他扮了个鬼脸立即钻进门里去。

　　“嘿！”北落恼火。

　　——

　　走进观星台，南鱼惊讶地环顾四周。房间里装饰极为华贵，吃食摆件无一不是精心设计过的。

　　眼下只有一个男子正伏案写字，听到声音，他抬眼看了看南鱼，手上动作没停，只是下巴朝着里屋扬了扬，只说了句“里面”，便垂眸继续写起字来。

　　穿过走廊，南鱼叩响里屋的门。

　　“玄校大人”，南鱼行了一礼。

　　“听说你习得占星之法”，玄校开门见山说着，把纸笔放在南鱼面前，“观星台不养闲人，让我看看你几斤几两”。

　　南鱼对上玄校的眼睛，他此刻的眼神带着笑意，悠闲倚着座椅扶手，等着看南鱼的笑话。

　　她忽闪着黝黑的眸子，眉头微蹙，“南鱼不才，只是略懂一二，自知不如玄校大人才识渊博，不敢班门弄斧”。

　　玄校嗤笑一声，这番恭维他很受用。

　　“只是……”南鱼伸手拿过玄校面前的星象图，用笔画了个圈，“这颗轩辕十四的位置画错了，不过我想，凭借大人的聪明才智应当是故意画错来考验我的吧”，南鱼甜甜笑着看他。

　　玄校有些恼火地从她手中抽回那张星象图，“自然，是为了考验你的洞察力”，他清了清嗓，“既然你这么会画，那便将每日的星象画下来交与我，一日不落”。

　　“大人，贵妃娘娘请见”，宫女的禀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嗯”，玄校应了一声，走近附身对南鱼说道，“我学占星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别以为你学了点皮毛就能来与我卖弄，要知道，上一个与我这般张狂的人已经被陛下处死了。”

　　说罢，他意味深长地笑笑，便拂袖而去。

　　那日以后，南鱼每日都在观星台的屋顶上盯着星星月亮，再画成星象图交给玄校。他只是扫一眼便丢在一旁，想来让她画星象图也只是为了捉弄她，并没有什么功用。

　　直到一日上朝，太仆提及向边关运送粮草一事。

　　“可有问过司天台？”皇上听罢问道。

　　“回陛下，玄校大人已经看过路线了，此路可行”，太仆回道。

　　退朝后，南鱼坐在观星台发呆，身后有个声音响起，“你也觉得这条路线不合适，对吗？”

　　雾山，自从第一次见她说了句“里面”，就再也没同她讲过一句话，此番竟主动找她交谈，让她有些惊讶。

　　眼下他穿着一身淡紫色长衫安静立在她身侧，他身上似乎带着清冷的意味，虽是艳阳高照，他一靠近就让周身都冷了几分。

　　“嗯”，南鱼点头，“这几日阳光强烈、天气干燥，这条路上多是枯草和丛林，从这里通过容易起大火”。

　　“怎么不去禀报皇上？”

　　看南鱼有些犹豫，雾山接着说道，“若是你不去，运送粮草时出了差池，你我都会受到牵连”。

　　“你也发现了，为何不去？”南鱼反问道。

　　雾山垂眸看了她半晌，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