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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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好热，热得人没精打采。
嗡嗡运转的空调没有带来一丝凉意，吹出的风直融入在因窗门紧闭没有任何流动的空气里。待伊实至忍无可忍打开窗扣，推开窗户，更大更浓烈的热气扑面而来裹挟全身。失望且烦躁地关上，满身泥泞的汗意似绞尽了脑汁，抽干了膀胱般无处发泄，连呼吸都被滞留。头抵在桌子上久了，搁出一片红印。
傍晚倒是下了一场大雨，雨势铺天盖地，敲窗打户，气温却没能消下去半分。趴在凉席上压着前胸玩着手机。醒了又睡睡了又醒。
在这昏暗小房间里待了两天，再看那些新闻头条，热搜滚动评论，激烈的共情渐渐变得乏味，思绪一飘再飘。
郑知礼第二天早上醒后推开门，满面未干的雨气和凉意。
“终于凉下来了。”她在微博上点点点点出这几个字，手机放在宽大五分裤的裤兜里，换上运动鞋。出门前捏了捏肚子肉，饿了两天也没瘦，没事，微胖。关门，转身往楼下一步作三步地跑。
“记得吃早饭，妈妈爱你。”快到楼下时候，口袋里手机振动，老妈稍来微信，附赠一个粉红的爱心。
这边的房子居然没有空调…
又一个字一个字删除，想了想，回了一个“好的，妈妈，我也爱你”。
老妈语音回复：“你好好休息，想重考研就重考，咱又不是考不上，这逼研究生不读也没事。虽然现在大环境很难，但想做就一定有方法。你外公外婆都是老人家肯定生你气，我和你姨多跟他们说说就不会怪你了，你好好的啊。”
郑知礼打字道：“知道了，谢谢妈妈。”
暂时没有新的回复。
郑知礼收起手机，用皮筋把头上乱七八糟的头发扎起来，从楼下破旧的自行车小棚里倒推出一辆旧自行车。刚来那天用毛巾擦了擦灰，行走时发出响亮的咿呀咿呀声。
怡川天气总是阴霾，守着见不得的阳光雾蒙蒙的也能过一辈子，不自觉地心情好了一点，“会唱歌的男生最让她崇拜…”郑知礼随口不成调地哼着，站在自行车左侧，推着自行车准备向右后转把自行车头摆正。
突然，自行车被什么猛地撞了一下，身后传来一个男生惊慌大叫的声音。
郑知礼握着车把的手不由得脱开，两辆自行车轰然向两边倒去。郑知礼站在转弯方向里侧，被自行车压了个结结实实。
“好痛…”
“我操！”
撞人的人倒先用怡川话骂起了人，郑知礼无言以对，用普通话响亮地回应，“你他妈先撞过来的！”
“对不起对不起！”那男生换了普通话，匆忙从地上爬起来，黑色的耐克挎包松松垮垮地斜在腰后侧，晃在郑知礼眼前。
“你没事吧！”那男生接着问道，一只手向前伸想要扶她一把。
“还行。”郑知礼手撑着地站起来，感觉问题不太大，可能是有脂肪的缓冲，两手拍了一拍，“没事，”说着又往手臂裤腿都看了看，就是摔了些泥。
男生额头上飞着两绺蓬松的头发，跟鸟窝似的，五官挺端正，还有点小帅。整张脸虽然浸着汗水，但干干净净，只是额头左边被擦伤了一道红红的。
他松了口气，再次道歉道，“实在不好意思啊，我刚刚那是口头禅，没别的意思。”
郑知礼没再理他，摔得有点发懵，叹了口气，“没事，你走吧……等等同学，”又反悔了，顺便问问。
“怎么了？”
“这附近哪儿有卖早餐的地方？”
男生晃了晃手上“小王早餐”油津津的袋子，“这栋楼附近啥也没有，要往前走，拐个弯，看到一个皮鞋店绕着废雕像往左转，然后你得骑到富民小区，那儿有个电梯你坐到一楼，小区北门外面才有早餐店。”
弯来绕去的，郑知礼没听懂，只胡乱抓住了几个关键词，皮鞋店…废雕像…小区，“谢谢…知道了。”
“一看你就没懂！”那男生犹豫了一下，“我马上也要回富民小区，你等等我我带你，马上啊。”说完把自行车扶到位置上，风一般向楼上窜去。这栋破旧的石楼不是封闭式的，从阳台和镂空的墙面能看到他矫健的身影，大步地爬上了2楼。
没一会儿，那男生下来，换下了满身泥水的衣服，套了一身老旧，像是老头儿打太极穿得都快透明了得那种白色老汗衫，显得有一点点滑稽。
“…我爷爷的。”他垮上那个黑色的挎包说，“咱们骑自行车去吧。”
“行。”
男生把自行车又推出来，斜睨了一下郑知礼手边的这堆破铜烂铁，“你这自行车还能用吗?”
郑知礼试了试，“能用，走吧，谢谢啊。”
石楼出去是一条荒无人烟的石子儿小公路，骑着自行车吹着凉风就更舒服了。早晨的天空当然是雾蒙蒙的，绿得不知道过了多少年都快发黑的大树在小路的左边，树下全是乱蓬蓬的杂草堆和碎玻璃，右面还有灰砖砌出来的一人高围墙。虽然看着破旧偏僻，但很安静。
带路的男生突然停下来，道，“我上个厕所。”
于是郑知礼也停下来，眼见着这个路旁的公共厕所。不知道是几几年修的，墙上居然全长满了厚厚的青苔。进去后是农村的老式厕所，不仅臭气熏天，而且只有三个坑，坑下还能看到白花花的蛆虫，犄角旮沓里还有不知名的玻璃针筒。第一天来的时候郑知礼提着行李箱突然内急，不得已在这里方便了一下，现在还记忆犹新。
男生出来后继续踩上脚踏车。
绕过这个大弯后能看到一个摆着许多过时款式的皮鞋小摊，搭了个板房，写着“张妈皮鞋“，张妈皮鞋对面是个荒废了起码十年的喷泉。这个喷泉现在已经没水了，看上去曾经样式还可以，喷泉里是一个上半身裸的女人雕像，手里还托着一个坐在她小臂上的小男孩儿。
接着再往前骑个两三分钟，就比较像正常人能居住的地方了。
衣服店子，水果铺子，麻将馆，菜市场，还有公交车站。
郑知礼两天没吃饭也没出门，看到这些俗世的场景竟然突如其来地有些感动。
骑进小区，到电梯口。男生停下自行车，“到这儿就用走的吧，等会儿搬上搬下很麻烦。“
郑知礼点点头，两人把自行车停在电梯门口旁边。电梯门打开进去，郑知礼惊讶地发现这个电梯还是那种透明的观光电梯。
男生看着她有点惊讶的神情，问，“你是外地来的吧？”
郑知礼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男生顿了顿，蹦出一句，“来旅游的？”
“叮。”电梯门开了。郑知礼跟着一堆大爷大妈往前走，“…这里？你怎么会觉得我是来这里旅游的？”
意思是就这破地方有什么好旅游的。
男生愣了愣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也对！”过一会儿追上郑知礼，又苦思冥想似地问，“那你是来找亲戚玩儿的？”
“差不多吧。”郑知礼问，“往左边还是右边走？”
男生指了指左边，想起刚刚问路时郑知礼叫他同学，又兴奋起来。
“你不会是转学吧？转到哪儿？同中？”
“你知道？”郑知礼没有解释，随口糊弄。
“真的啊？”男生语气上扬，开心道，“太巧了我也是同中的，开学就高三了。”
“你们不补习？”
“补完了，现在放俩星期。”
“你叫什么名字？”郑知礼边走边问。
“我叫甘迤。”甘迤说，“甘甜的甘，迤是走字底包也，再加个人头。”
郑知礼在心里默写了一遍，“这个字当名字还挺少见的。”
“我妈是老师，取名字比较复杂。那你呢？”甘迤问。
“我叫郑知礼。”
“我知道，是知书懂礼的意思吧。”甘迤说，“到了。”
郑知礼抬头往前望去，一家小店，贴着发黄的白色早餐，门口挂着个木牌歪七八扭写着“小王早餐”。就这么个破店，连个座位都没有，还能有专门定制的早餐袋子，也挺稀奇的。
郑知礼回头正想说，谢谢，那你先走吧，甘迤却一个大跨步，亲儿子似地招呼道，“王嬢孃，十分钟不见，想死你了。”
正在炸油饼的王阿姨抬起头笑了笑，却故意瘪了瘪嘴，一口重庆话凶巴巴，却又黏糊糊，“就你嘴巴儿甜，早餐给你爷爷送过去了没得？“
“送过去了，我还摔了一跤。”甘迤说，“不过我给你带了个客人来，”指了指门外的郑知礼。
郑知礼指了指蒸笼里的小笼包，“大姐，要一碗豆腐脑和一笼这个。”
“好嘞。”王阿姨大勺一舀白嫩嫩的豆腐脑，酱油，辣椒，香油，蒜泥，葱花，酸菜，花生…然后一屉白白的小笼包……太香了，郑知礼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早餐提回去就凉了，“大姐，这儿能坐着吃吗？”
“有！”甘迤从里面的小屋里窜出来，把门外一个折叠桌子摊开来，“一般人没得坐。”看了一眼郑知礼面前的豆腐脑和小笼包，惊讶道，“你居然和我爷爷喜好一模一样。”又搬了个小板凳坐了过来，“嬢孃我也没吃呢，豆浆糯米包和两个油饼！”都是些油大的。
两个大油饼端上来，没能堵住甘迤的嘴，“你也是高三吗？”
郑知礼被堵得吃不下饭，费力地咽下一个包子，想了想终于解释道，“其实我已经大四毕业了。”
“咳咳，”甘迤一口豆浆差点呛着，一拍桌子“哇…咳咳，你都大四毕业了？那你刚才怎么骗我？”
“因为都是你在说，我可没说，”郑知礼笑得可开心，“看着不像吗？”
甘迤点点头，“你看上去就和我们班班长一样，T恤裤子运动鞋，天天学习还有点压力肥。”
怎么能随便说女孩子肥，郑知礼无话，顿时笑容一收，“我高中的时候天天无压力学习可开心了，吃你的吧。”
甘迤又问，“那你来这边不是转学是干什么？
郑知礼随口胡诌，“找亲戚。”
“你亲戚不带你吃早饭？”
“亲戚出远门了。”
甘迤和父母住，就在富民小区。吃完和甘迤加了个微信，郑知礼道别就往回走，沿路在街边的小商店买了一大包零食，回去就再不准备出门了。零食包累上自行车把手，郑知礼歪歪扭扭沿着公路右边往那个破旧老房子返途的路上，经过那个有玻璃针筒满是青苔的厕所，忍不住变了道，离那个厕所更远了些。
刚到楼下，妈回了微信，“记得吃饭。”
郑知礼回：“好。”
甘迤发来微信：“很高兴认识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
郑知礼回复了一个感谢的表情。
高中时期最好的朋友林悦：“知礼你什么时候回越市，我昨天回了，赶紧出来玩。”
郑知礼想了想回：“我等会儿打给你。”
看到下一条，郑知礼却在手机屏幕上扒拉着手指，不知该如何回复。
消息是程墅发来的。
“你退学了？”
郑知礼打了字又删除。要不把程墅这个人也删了吧，她这么想。百八十年没联系的人一联系就戳人痛点。
程墅是她发小，人比较胖，家里比较有钱。自从上了初中，程墅上的是私立中学，两人联系就变少了。不过她还记得半年前她在楼道口坐着打电话的时候，只有程墅接了，而且听她哭了一个多小时。
郑知礼记着这份情义，还是先留着他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雨
